第54章 又是人類
伊祁睜開眼睛。
他其實并不需要像常人那樣休息, 只不過，他卻非常樂意學習普通人的生活起居習慣。
夜幕降臨，閉上眼睛, 躺在床上, 放任腦海的神經元進入碎片化收集整理。
可就在此時, 他突然聽到了屬于人類的呼救聲。
不同于之前細小瑣碎的聲響, 屬于柳飛白的慘叫聲陡然從殡儀館衛生間的方向傳來。
他立馬翻身而起，向着衛生間走去。
趕到之時，衛生間裏卻空無一人, 只有頭頂的燈光頻繁閃爍，滿地的玻璃渣碎片, 但牆面上的鏡子卻完好無損，怎麽也看不出這些鏡片從何而來。
而剛剛還在呼救的柳飛白, 此刻卻不見蹤影。
“咚咚咚！”
鏡面的方向突然傳來清脆的敲擊聲。
他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在鏡中世界隐隐綽綽的出現，烏黑的眼睛，白嫩圓潤的臉頰, 像是一個普通的可愛孩子一樣，沖着伊祁燦爛無害的微笑着。
伊祁看着她, 身形未動。
于是小女孩站在鏡像中的角落裏, 期待地向他伸出手, 好似要和他做朋友一般。
“卡滋~”
一道無人注意的輕響, 光滑的鏡面上悄悄出現一道裂紋，如果不知細看, 很容易被人忽略過去。
“你想和我做朋友, 想和我一起玩嗎？”小女孩繼續沖着他微笑, 烏黑滲人的眼睛裏滿是勢在必得, 口中發出輕柔的呼喚，蠱惑似的在四周的黑暗中響起。
伊祁用那雙銀色的眼瞳冷漠地注視着小女孩，環顧四周，最終将目光定格在鏡面出現的裂紋上。
在這道不起眼的裂紋下，有一塊模糊的圖案，但經過歲月的磨砺，此時圖案早已模糊不清，像是一塊幹涸在鏡面上的污漬，讓人看不清楚。
但模糊的圖紋卻散發着一絲熟悉的氣息，只不過同樣十分微弱，幾乎快要消耗殆盡。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道。
既然這裏是殡儀館，那麽按照這個世界的靈異規律，必然少不了各種徘徊在此處的孤魂野鬼。且因多種原因，這種孤魂很容易堕落成惡鬼。
顯然之前已經有人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将這些惡魂封印在殡儀館的鏡子中。
依照鏡子上模糊的圖案來看，這是一枚道篆，當初封印惡魂的人應該是一名道家人士。
只可惜随着時間推移，符篆被磨損，封印力量減弱，那些惡魂就開始躍躍欲試，試圖沖破封印，開始不斷在深夜蠱惑人心。
而就在剛剛，不知哪個蠢貨被蠱惑了，居然真的打破了鏡面，徹底打破了封印。
那些饑餓的惡魂們，此時就在他面前，躍躍欲試。
眼看他神色如常，鏡中小女孩原本白嫩的臉頰，竟然慢慢變得陰沉起來，喉嚨裏發出一陣陣壓抑的尖笑聲，一雙手輕輕拍打着眼前的鏡面。
不出片刻，她甚至開始失控了，拍打鏡面的力度越來越大，尖銳的指甲發出抓撓聲，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境外的伊祁。
更多扭曲的黑影也從鏡中的無數角落中竄出來，影影綽綽的殘肢斷臂擠滿了整個鏡面，它們擠壓在一起，迫使鏡面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無數細小的裂紋從鏡面的邊邊角角擴散，仿佛這坨糾結在一起的東西随時都能從鏡子深處沖出來。
面對眼前的恐怖景象，伊祁卻混不在意。
他邁開腿，閑庭信步地走向鏡子面前，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模糊的鏡面上，随意滑動着手指。
本應脆弱的指尖，竟然在光滑堅硬的鏡面上刻下一道道劃痕。
像是預感到大事不妙，那團黑影的反應一下子大了起來，更加拼命的拍打着鏡面，黑暗中尖銳的抓撓聲愈演愈烈，折磨着人的耳朵。
鏡面上的裂縫也随之越來越多，脆弱的鏡子搖搖欲墜，那些惡鬼仿佛随時都會從鏡子裏鑽出來，将自己面前的人撕得粉碎。
可伊祁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被動搖，将所有威脅抛之腦後，手上動作不停，專心的在鏡面上勾畫着新的圖案。
當最後一筆落下時，他才滿意的後退，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鏡面上原本模糊的符篆，被他清理一新，修改成一個仿佛二維碼的圖紋，重新覆蓋在鏡子的角落。
那是他根據道家的符篆，與代碼重新整合，重新編輯出的程序紋樣。
盡管掙紮、咆哮、怒吼，但在新的圖紋的作用下，鏡面上的裂紋還是在逐漸恢複，重新變回了光滑的平面。而那些惡魂們不甘的哀嚎聲和扭曲的身影則是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于鏡中世界，重新被封印。
“呵……真是精彩！”
一絲輕笑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有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後，緊緊地挨着他，幾乎貼在他的後背上，那炙熱輕緩的呼吸就落在他耳邊。
“小伊下手還是那麽幹脆利索。”背後那人用一種近乎暧昧的聲音悄聲說道。
伊祁沒有回頭，依然靜靜地望着眼前的鏡子，銀色眼眸中注視着鏡中倒映的袖長身影，冷淡道：“風燭。”
“诶，我在！”
風燭笑眯眯地應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伊有沒有想我？”
伊祁皺眉：“我們在車站才剛剛分開。”
風燭彎起眉眼，金眸中流光溢彩：“所以，怎麽才這麽一會不見，我就這麽想你了？”
伊祁不理他的騷話，只是詢問到：“之前列車上的那個小女孩呢？”
韓瑩瑩，之前在鬼列車上遇到的那個可憐的孤魂女孩，跟随他們離開列車後，就立刻不見了蹤影，和風燭一樣消失不見了。
風燭扯了扯嘴角：“我與小伊說話，小伊卻只想着別人，這可不好……”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便有一道稚嫩的聲音從他身後繞出：
“大哥哥！”
韓英英那張圓圓的小臉從風燭身後探出。
她果然是一下列車就被風燭給帶走了。
伊祁看向風燭，風燭卻無所謂的攤手道：“像這種無依無靠、實力弱小的孤魂，在列車裏被蹉跎了數年，直接來到現實世界，如果不是我出手，只怕一下車就魂飛魄散了。”
伊祁沉思片刻，沖他點點頭：“倒是我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不住。”
“術業有專攻，我是真的好奇，你若在自己最拿手的行業……到底能發揮出多大的力量…”風燭越靠越近，眼中的好奇心簡直蓋也蓋不住。
只可惜，伊祁卻側身避開他，反而向韓英英伸出手。
小女孩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陣欣喜，她原本淺淡的身形更加虛化，化作一陣煙霧飄入伊祁手上的戒指裏，仿若乳燕投林。
風燭垂眸，看着他的動作，臉上還是笑盈盈的，但眼底深處卻沒了笑模樣：“同樣是孤魂野鬼，剛才鏡中的魂靈被你系數封印，而眼前這個小家夥，卻能得到你的庇護……這兩者有什麽差別嗎？”
伊祁擡手，盯着躲入戒指裏的靈魂：“她的存在不會傷害危及活着的人類，但……”他又指向自己眼前的鏡子，“它們會！”
“呵！人類，又是人類。”風燭突然冷笑一聲，不知何故突然發作起來，金色的眼眸中蒙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嘲諷，“你只愛人類……”
最後一句話的話音還未飄散，他就像來時一樣，身形逐漸散去，再無蹤跡。
只留下伊祁一個人站在狹小昏暗的衛生間裏。
他看向自己身後，風燭消失的方向，嘴唇嗫嚅，像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微微皺眉，什麽都沒說出口，只是轉身離開此地。
伊祁走在黝黑的走廊上，突然向後看去，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一掃而過。
“我知道打破封印的人是你，我無心與你計較。”他的聲音中似有些冷意，“但以後不要再蠢到和些孤魂野鬼做交易，小心消耗掉自己僅有一次的生命。”
他身後的走廊依舊靜悄悄的，黑暗中卻傳來一絲的窸窣的聲響。
伊祁沒有再多加理會，徑直離開這裏。
在這條走廊的拐角處，柳飛白正面無血色，瑟瑟發抖地倚在牆壁上，用雙手捂着自己的嘴，試圖不再發出聲音，徒勞無功地潛伏着。
“你小子現在還裝什麽裝？人家早發現你了，只是給你留了點面子，沒有直接戳穿罷了。”柳飛白的身體裏，一個蒼老年邁的聲音嘲諷道。
柳飛白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太好，衣衫褴褛，身上盡是一些細小的傷口，滲出血珠，蒼白的臉上連一點紅暈都沒有，顯然是剛剛受到了重創。
聽到家族守護神的聲音，他才心悸地放下手，有些羞愧的說道：“柳大爺，我……”
“停！別再道歉，也別再跟我唠嗑，我現在沒心情！就像剛才那個年輕人說的一樣，你以後別再和那些孤魂野鬼做交易，少惹火上身！少給我找麻煩！！”
柳大爺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嘶吼道。
剛才柳飛白被鏡中女鬼誘惑，壓抑不住嫉妒心，想要與鬼合作，被蠱惑着打破了鏡子角落裏的封印。
可那些被壓抑許久的孤魂野鬼，又豈是好相與的？
像柳飛白這樣年輕健康的軀殼，當時便無數惡鬼想要從鏡子爬出來，奪舍占有。
如果不是柳大爺當時奮力一擊，勉強護住柳飛白的小命，帶着這闖了大禍的小子逃離，只怕現在柳飛白的殼子裏，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東西。
只可惜那群孤魂野鬼數量衆多，即使他們兩個僥幸逃脫，依然免不了受到重創。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到底痛苦難受。
再想想剛才那名年輕人，輕描淡寫地就将一衆惡鬼重新封印回鏡子裏，為它們創下的禍收拾了殘局，柳大爺的心情就不禁有些複雜。
那個白發的年輕人，簡直就是不世出的奇才，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也算活了這麽大歲數，之前從未聽說過。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家這個不成器的敗家子，柳大爺頓時越想越氣，在柳飛白的腦海裏捶胸頓足。
被自家長輩狠狠訓斥了一番，柳飛白一時神情萎靡，垂着頭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柳大爺到底是心疼孩子的，以為他受到教訓，以後會吃一塹長一智，剛想放松口氣安慰他一番，卻沒想到柳飛白此時卻小聲喃喃道：“還好！現在不在直播時間，剛才所發生的的一切，沒有觀衆能看到……”
柳大爺：“……”
臭小子，死不悔改！到現在都還惦記着那個破直播，真是啥事都沒往心裏去，覺得反正有人給他兜底。
柳大爺被氣得差點背過去，當下冷哼一聲，再不肯搭理這貨，決意接下來要冷眼旁觀，無論如何也要讓這小子吃個大苦頭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