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賽博紙人

直播間的觀衆有些失望。

今天的比賽十分平淡, 無非是三位參賽嘉賓學習怎麽紮紙人,沒有意外、沒有危險、沒有波瀾,和往年驚險刺激的任務相比, 實在是顯得有些平淡。

其中, 李國強一直老老實實待在直播鏡頭前, 而柳飛白在一開始就找了個借口外出, 不知去做什麽。

本次比賽中異軍突起的新人主播伊祁,在學習過基礎紙紮技藝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麽, 起身離開了公共直播鏡頭。

三名決賽選手一下子跑了兩個,這兩個還都沒有開啓自己的個人直播間, 現在公共直播鏡頭裏只剩下一個最老實、同時也是最默默無聞的李國強……

這還看個毛?

直播間觀看人數一路走低。

段老板坐在工作室,面對着低迷的收視心痛得直抽抽。

一直到了晚上, 任務完成時限将至,李國強終于磕磕絆絆地成功制作了兩個紙紮人,交給劉景程老爺子評鑒。

劉老爺子捋着胡須,用十分毒辣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紙人, 先是微微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李國強制作的紙人略有些歪扭, 色彩豔俗, 整體造型十分僵直, 勉強可以看出是一對童男童女, 一紅一綠,初具人形。

劉老爺子點評道:“你這紙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新手制成的, 錯漏頻出……但作為一個只學過一天的新手, 這樣的成品還是不錯的, 至少是嚴格按照每一個傳統步驟來, 沒有胡改亂造犯忌諱。”

“紙人的用料很紮實,竹篾上的紙張雖然糊歪了,但可以看得出厚實沒有纰漏。童男童女的顏色對了,紙人臉上畫着的眼睛也對了,顯然制作者十分認真用心。”

他用不甚滿意的語氣,嘆息道:“好吧!這個紙人勉強算是合格了。”

“這麽醜的玩意兒也算是合格?”

一道聲音突然從紙紮鋪門外傳來,帶着十足的譏諷意味。

從直播鏡頭前消失了一整天的柳飛白,此時正抱臂站在門外,眼神不屑地打量着李國強紮得紙人。

劉老爺子微微皺眉:“這兩具紙人雖說不算漂亮,但步驟确實按照完全傳統的方式制作,對新手來說已經很好了,你的紙紮任務又完成了嗎?”

柳飛白自信的聳聳肩,然後将停在門外的兩具紙人給搬進去:“當然!”

他所制作的兩具紙紮人十分高大,足足有成年人一般高,身姿軀體很像是真人的模樣,簡直就像是把商場裏的人體模型直接搬運回來。

這對紙紮人童男童女,身上的色彩全都是白色和淺淺的灰,并沒有按照紅男綠女的顏色搭配,紙紮的頭顱和臉龐也很像是紙人的模樣。

其中,童女的臉龐描畫得略有些敷衍,但童男的臉龐卻描畫得栩栩如生,甚至還在童男的頭上搞笑地搭上了一頭白色假發,像是故意的一般,模樣竟是有點像伊祁。

仔細看去,這個紙紮人臉上的五官也很像伊祁,用了十分寫實的風格,兩只眼睛更是被打印下來的照片,然後直接剪下再貼上去一樣。

這其中隐含的惡意不言而喻。

劉老爺子只看了一眼,瞬間就瞪圓了眼睛。

直播間剩下的觀衆,看到這裏也一下子懵了。

【這柳飛白什麽意思?故意把葬禮用的紙人做成競争對手的模樣,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之前老爺子不是說,不能做得太像真人嗎?現在做成這個樣子,會不會不太吉利?】

【我倒是想問,這兩紙人到底是怎麽做的?雖然說看着有點滲人,但比李國強那倆歪歪扭扭的紙人好看多了!】

而在現實中,劉老爺子更是被這兩個紙人氣得直搗拐棍,憤然地質問道:“這是什麽?”

柳飛白一攤手:“紙人啊!”

“為什麽不是紅男綠女?”

“大紅大綠太難看了,辣眼睛!黑白灰的搭配好看多了,審美高級。”

“為什麽把紙人做得像活人?”

“藝術取自生活,做紙人的時候順便拿身邊人做個參照模特而已。”

“為什麽不按照傳統來……”

“創新!創新你懂嗎?總不能一直一成不變,尤其是紙紮這樣老掉牙的傳統。過去的老祖宗為什麽不能把紙人制作得像真人,真是因為怕紙人複活嗎?為什麽不能是古人的技藝有限,無法将紙人制作得栩栩如生,所以才用這樣的借口來安慰自己?”

柳飛白說到這裏,自信地沖直播鏡頭撩了撩頭發,意氣風發地說道:“今天就算把我淘汰,讓我無緣直播冠軍,我依然不後悔所做出的創新舉動……當然,總是有活在過去的老古董接受不了新事物。”

三言兩語間,俨然已經将自己樹立為創新英雄的形象,而将異議者貶低為無法接受新鮮事物的老古董。

劉老爺子氣得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指着他直發抖,身邊的拐杖“啪”的一聲滾落在地,梗了半晌卻只擠出一句:“胡鬧!”

顯然已經是氣急。

李國強眼見老爺子都快背過氣去,急忙上前,把渾身發顫的劉老爺子攙扶着坐下。

直播間裏,也因為柳飛白的一番言論,如同被打破平靜的湖面,開始彼此争論起來。

【柳飛白這番話真夠大膽的,看把人家老爺子給氣得!】

【可是仔細想想,他說的其實也在理!說不定以前把紙人紮得那麽醜,真的是因為技藝不夠而已,柳飛白真的是在創新。】

【我也覺得黑白灰的紙人比紅紅綠綠的紙人好看多了。】

【可是他把紙人畫成別人的臉是什麽意思?故意咒人的吧!】

【啧啧!這就是個意外,我們家飛白才不是故意的,你當誰稀罕那張白毛怪的臉!】

【呵!美人主播那張臉比柳飛白這蠢貨好看多了。】

【喲!無聊的看了這麽久,這直播終于有了點劇情沖突,快打起來!】

直播間的評論很快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流量有所回升,柳飛白再次成為衆人關注的焦點。

他站在直播鏡頭前,看着評論區的争論,心底暗暗冷笑起來。

把伊祁的五官畫在紙人的臉上洩憤,再故意出言頂撞專家,抛出驚世駭俗的言論,這一切看起來很出格,但卻只是博關注的捷徑而已。

什麽創新傳統,其實他才不在乎,只有争論和沖突才能給他帶來流量和利益。在互聯網裏,最可怕的就是過氣和被遺忘。

另一邊,劉景程老爺子坐在椅子上喘息良久,才陰沉着臉色,眉頭緊鎖地說道:“你所做的紙人,既不合格,也不道德,以後決不能把活人的臉畫在紙人上。”

柳飛白毫不在意,道:“還沒看完所有人的作品,您老先別急着下定論,說不定有人做得比我還差呢!”

他所指的,自然是同樣外出,現在任務時間馬上就要完結,但伊祁至今還未回來,制作的紙人也不見蹤影。

劉老爺子聽懂了他語氣中暗含的不屑之意,當下眉頭一皺,本想要發作,但略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長嘆一聲,疲憊地擺手道:“算了,總有人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以後吃幾回虧就知道了。”

柳飛白暗暗撇嘴,還不等他再頂撞回去,卻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他回頭望去,就見一道身影走入店中,身姿修長、白發銀眸,如同寶珠入暗室,悄然為屋內沉悶緊繃的氣氛增添了一抹亮色。

伊祁回來了。

柳飛白見到他的第一眼,臉頰就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随後又瞄向他空空蕩蕩的身旁,忍不住陰陽怪氣道:“看看是誰備受矚目,最後卻又空手而歸?”

就連劉老爺子也忍不住問道:“你的紙人呢?”

伊祁向來平靜的眼眸中罕見地泛起一絲暖意,仿佛做了什麽開心的事情,徑直從懷中掏出物什,送到劉老爺子面前:“在這裏。”

他所做的紙人,只有巴掌大小。

劉老爺子看着眼前兩個紙人,有點發懵,眼中充滿了疑惑。

這兩個巴掌大的小紙人,被塑造得方頭方腦,胳膊腿也是方的,顏色是傳統的紅男綠女,但卻降低了飽和度,使得紅綠配色沒有那麽刺眼,反而十分搭調。

紙人的一雙眼睛被描畫的十分大,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Q版的嚴肅風格,紙張表層隐隐呈現出一種金屬質感的色澤,乍一看上去,竟然有一種……又冷峻又可愛的萌感。

除了大小和造型之外,劉老爺子倒是一眼就能看出,這兩具小紙人絕對是按照傳統的步驟來制作的,手法經驗老道,不像是個新手能做成的。

這個年輕人莫不是作弊了,這兩個紙人不是自己做的?

劉老爺子想到這裏,心情頓時有些沉重,伸手接過小紙人想要湊近看清楚,卻不料入手就是一墜。

好、好沉!

這兩個紙人從表面看十分輕薄,但一入手就能發覺其中沉甸甸的分量,根本不是紙張和竹篾所能達到的重量。

可入手的觸感卻分明是紙張……

伊祁發覺劉老爺子驚疑不定的神色,不得不解釋道:“普通的紙張結構脆弱,我臨時想到去化工廠,将紙張的纖維結構強化過,然後覆在最外層。”

“至于紙人的內部結構,我采用了傳統的竹篾,但是為了與強化過的外殼相匹配,所以采用了竹制金屬化纖維,犧牲了一些輕便,構造了柔韌又堅固的內構架。”

“同時,為了不讓普通人陷入‘恐怖谷’的焦慮中,我特意将紙人的表情做了簡化處理。”

“如果您擔心焚燒紙人的環節,也請不要憂慮,我采用的皆是易燃金屬,雖然結構堅韌撐得住外部一噸重的撞擊,但卻不耐高溫,只要灼燒的時間超過三分鐘,所有金屬化構造就能分解成分子。”

伊祁用一種溫和又直白的聲音,為劉老爺子解釋說明。

劉老爺子卻面對着眼前越發“離經叛道”的紙人,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他……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沒聽懂!

在直播間裏,剛才還在掐架的評論們,也不由得陷入一陣尴尬的沉默中。

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評論顫顫巍巍的冒出頭,驚疑不定的發問:

【卧槽!賽、賽博……紙人?】

此評論一出,其它評論便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頭。

【大佬,您這是紮紙人還是造機器人?】

【我都差點忘了,美人主播原先其實是混科普區的,名副其實的手工科技大佬!】

【吹牛的吧!為什麽我啥都沒聽懂?可燃金屬是啥?金屬化纖維又是啥?】

【老實說,這兩個紙人有億點點……可愛!這嚴肅的萌萌噠造型,比柳飛白那故意咒人的滲人紙人好看多了,主辦方要不要出個類似的娃娃手辦,我一定買爆!】

【我我我!我也要買……】

直播間外的現實中,劉老爺子對着這兩個紙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挑點毛病,但是卻又發現沒什麽毛病,想誇獎一下,但心裏卻總覺得有個大槽想吐。

遲疑半晌,他捋了捋胡子,決定跳過可有可無的點評環節,直接進入下一個任務環節。

“每個人的紙人既然已經紮成……”他擡起頭,眼神複雜的環視衆人,“按照白事的典儀,下一步就該将其在死者墳前焚燒祭奠。”

“最後的任務,和自己紮得紙人待在一個房屋裏,一起守夜,明日一早,便将紙人焚燒。”

作者有話要說:

伊祁:“新新時代,新新人類的陪葬品就該是機器人,這才叫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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