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放飛
“沒大沒小。”
喬阿撒開他,理了理淩亂的頭發:“一時激動。”
“上去吧,老房間。”
“噢。”
……
阿姨前前後後談了五個,最後定下一位姓劉的。她四十出頭,只比賀薄文大幾歲,卻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兒子,說是在東城大學讀研一,學的歷史專業。或許這也是賀薄文選她的原因之一。
劉阿姨人顯富态,肩膀厚墩墩的,肥脖子粗,可偏偏腿長,比例并不難看。衣着雖是普通牌子,卻得體、幹淨,總是打扮地齊齊整整。
她話不多,手腳很利索,半天時間把賀薄文的小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條。
因為廚房用具全部更替,有待添補,劉阿姨也忙于收拾大小行李和裏外事物,累了一天。賀薄文便讓她早些回去休息了。
所以,晚飯在外面吃。
賀薄文遺傳了一小部分吳美香的特質,比如說吃。尤其是近些年,格外講究品質、健康。為吃一碗陽春面,開車帶喬阿跑到四公裏外。
平時總被控制食量,喬阿報複性地怒吃兩大碗面,連湯都喝了個幹淨。
過度激動的後遺症是疲倦、無感、累。回去的路上,喬阿坐在副駕駛,無聊地摳着安全帶,左看看右看看,長嘆口氣。
賀薄文單手持方向盤:“怎麽?思考出什麽人生哲學了?”
喬阿懶洋洋坐着,不想理會。
“聽說你人緣不錯。”
“那是,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聰明又漂亮,還是個學霸。”
賀薄文笑了,還真是毫不謙虛。
喬阿扭頭盯他:“難道不是嗎?”
“你對自己的定位還挺明确。”
“那你覺得我漂亮嗎?”說着面朝他,把短發勾到耳後,見不答,催促道:“問你話呢。”
賀薄文輕促看她一眼,專心開車:“挺好。”
“什麽叫挺好啊,敷衍。那我跟晚文誰更好看?”
賀薄文笑笑:“非得糾結這種無意義的事情嗎?”
喬阿輕哼一聲,坐正不說話了。
賀薄文又看她一眼:“各有各的特點,都很好看。”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燈更多些,照亮他的側臉。
喬阿歪下臉,欣賞起賀薄文的眉眼來。他長相偏硬朗,不及小生的柔和,也沒有糙漢的粗犷,五官幾乎挑不出毛病,輪廓分明,眉清目朗,尤其是一只高挺精秀的鼻子,格外優秀。
他是搞樂園投資的,卻無商賈之氣,可能與那些雅致的愛好有關。整個人筆直挺拔、沉穩厚重、溫潤儒雅,充滿一股“中國好青年”的正氣。
喬阿八卦道:“不過小文叔,沒人泡你嗎?”
賀薄文愣了一下,說:“這是你一個小朋友能問出的問題?”
“我沒算錯的話,你都三十四了吧?嗯?就沒個相好的?”
“你不用操心的我事,管好你自己。成績勉勉強強過關,還需努力。”
“我都穩坐年級前十了,還要怎樣?真要我拿第一呀,那可得超晚文了。”
“所以是前十。”賀薄文停頓幾秒,“不是還有空間。”
喬阿抱臂正視前方:“都說三歲一代溝,我們果然是隔着汪洋大海,和你聊天太費勁了。”
“那就少說話,閉目養神,或者聽聽英語。”說着就調了個全英電臺。
喬阿別過臉去,不說話了。
……
晚上,喬阿的房門被敲響。
賀薄文立在門口,給她一部老年手機。喬阿接下:“幹什麽?”
“在你這個年紀與網絡接觸太多不是好事,以後用這個,必要的社交完全足夠。”
“小文叔——”
“給我。”
喬阿別了下嘴,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他:“好吧。”
“還有一部。”
喬阿皺起眉頭:“沒有了!”
賀薄文懸着手不放。
喬阿跺腳:“真的沒有。”
她見賀薄文嚴肅的表情,氣鼓鼓地回到書桌前拉出抽屜将手機拿出來交給他。其實喬阿對網絡世界并沒有太大興趣,她更喜歡現實中的玩樂,和寫故事。在擁有這些的基礎上,完全可以斷絕手機。
郁悶的是她的這位好叔叔怎麽跟開個透視似的?好像就沒有他猜不到的事。“你怎麽知道?”
賀薄文沒回答這個問題:“不反對你上網,需要用智能手機和電腦的時候跟我說。”
喬阿連連點頭,将他推出去,手扒着門說:“那可真謝謝你。”她深嘆口氣,猝不及防開始吐槽:“你媽媽的規矩太嚴了,我快要瘋掉了。就拿吃飯來說,多一口不行,少一口也不行,卡路裏都得算得清清楚楚,進食簡直毫無樂趣。我每個月學習任務這麽重,還得看一本課外書,寫好幾千字的感悟,她一個字一個字看!小文叔,你是怎麽過來的?”
賀薄文笑了笑:“你就不擔心我更可怕?”
喬阿不屑地擺了下手,關上門:“小文叔,我可不怕你。”
……
賀薄文時間觀念很強,他習慣六點起床跑步,偶爾差個一兩分鐘。
因為腕傷,不太方便劇烈運動,只能用快走來代替。
這小區住的大多是年輕人,這個點通常不見人影。
賀薄文在附近繞湖一圈,還碰上個要聯系方式的小姐姐。他顏值高,身材好,衣品也不錯,不管在哪裏往人群一扔都是出挑的。這種事常發生,尤其在國外那段時間。
喬阿吃完早餐,賀薄文才運動回來。他穿着米色運動衛衣長褲,接過劉阿姨送來的毛巾擦汗,徑直往衛生間去。
喬阿手捏面包跟過來:“早啊。”
賀薄文回頭,看到她手裏的食物:“剛出來就這麽沒規矩,手消毒了嗎?”
喬阿挑了下眉,将小半塊面包塞進嘴裏,不清不楚地說:“毒不死我。”
賀薄文洗兩遍手,擦幹淨才對喬阿說:“我送你去學校?”
“不勞大駕,”喬阿轉身走了,“等你收拾完我早讀課都上完了,晚上見。”
賀薄文晨跑的時候,不聽新聞,不聽音樂,不攜帶任何物品,完全放空自己。也許在他的世界裏,什麽都不能影響規律的鍛煉。
吳美香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她的電話晚些來,算上跑步、洗澡、早餐,預估時間,掐準了點。
喬阿剛離開,賀薄文的電話就響起來。他接通,道了聲“早上好”。
吳美香沒有與他啰嗦,直奔話題:“明天晚上回來一趟,見個朋友。”
賀薄文坐到客廳,這個點晨光剛好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到沙發角,讓人也覺得朝氣勃勃。他随手拿起報紙:“我剛回來就安排相親。”
吳美香沒有否認:“認識一下,合适就繼續,不合适我們也不會逼你。都是熟人,已經約好了,你不來駁人家面,不禮貌。”
賀薄文沒有拒絕,目光定在一篇短文上:“以後有這種安排提前告訴我,道德綁架,不厚道。”
“所以我選了明天,而不是今天。為的就是給你個心理準備。”
真是無法溝通。
賀薄文懶得浪費口舌。
吳美香也不想多說:“明晚見。”說完,她便挂了電話。
劉阿姨清理好餐桌,過來問:“喝茶嗎?”
賀薄文擡了下頭:“稍等。”
……
喬阿每日上下學,與賀薄文的交集大多只有吃飯時間。周六,喬阿睡到十點才起床,聽劉阿姨說賀薄文一早就走了,中午也不回來吃飯。
她吃了點食物墊肚子,便給周燦打電話。
那頭先開口:“喬姐醒啦。”
“提醒你一聲,中午約飯。”
“哪能忘啊,随時恭候大駕。”
“我把小迪也叫上,然後再叫兩個朋友,人多熱鬧。”
“得嘞。”
來的有三男二女,有她的同學,也有外校的朋友。去的一家串串店。
因為吳美香在時間上的管控,喬阿已經快兩月沒正兒八經撸過串,她點了滿滿當當一大桌烤串,還有三十斤小龍蝦。
這頓吃的,不活動活動下不去。按和周燦約定好的,他們去郊區的一家卡丁車俱樂部。
這家場地是東城最大的,可生意卻不太好,大概是因為地方偏,宣傳又不到位。
喬阿不喜歡穿賽車服,戴上頭盔就上了車,她是這的老客,速度也提上最高,油門一踩,嗖的出去,不一會甩了他們半圈遠。
小迪在後面嘶吼:“等等我!等等啊。”
喬阿沉浸在自己的極速世界,一個大轉彎,從周燦左側穿過去。
“不是吧姐,你趕去投胎啊!”戴着頭盔,聲音出不來,周燦屁颠颠跟在後頭,不停地叨叨。
第三圈,兩個男生像是約好了似的忽然堵在喬阿面前,她插不過去,慢慢跟在後面,大聲吼:“堵我?”
李景大聲笑道:“飛過去啊。”
喬阿當然不會飛過去,她放慢速度,遠離前面兩人。就在他們不解、正要發問的時候,喬阿像個瘋子一樣撞了過來。
李景吓得破口罵了一聲,立馬打方向盤,停在了邊上。
喬阿一踩油門,快速越過,還不忘擡手嚣張地打個響指。
範源背後一層汗,看着遠去的卡丁車,感慨道:“這瘋婆娘。”
……
這不算是一場不愉快的相親,但也無滋無味。
對方是吳美香同事的堂妹,二十五歲,碩士剛畢業,人長得清秀,也溫文爾雅,就是話少了些。也許是因為初次見面,有點害羞。
晚飯後,出于禮貌,送她到家後,賀薄文才回去。
喬阿早就到家了,聽到樓下的車聲,趴在窗口喊道:“吃過飯沒有?”
賀薄文仰望過去,點了下頭:“你不會在等我吧?”
“想得美,我吃了麻辣魚。”喬阿知道他不愛吃辣,着重強調,“變态辣。”
賀薄文看她一臉嘚瑟的樣,微笑着往屋裏走。
喬阿沒有下來迎接,繼續寫自己的東西。
賀薄文沒吃飽,可過八點他便不會再進食,怕空着胃對身體不好,便去切了盤水果,順便上去看看喬阿。
敲門聲響,喬阿合上本子跳着過來敲門。她寫作的事沒人知道,每次幹起活來都會鎖門。
打開門,見賀薄文端着果盤站在門口,她笑着接過來:“真是三好叔叔。”
賀薄文沒與她多話,直接轉身走了:“吃完送下來,自己刷。”
喬阿拖長了聲:“好——”
賀薄文又去切了一盤,坐在餐廳專心吃完。
手機傳來短信聲,他點開查看,是吳美香發來的:再看看。
賀薄文明白她的意思,這是沒過關。他的這位母親,眼光不是一般地挑。即便對方是熟人,也不會顧及面子上的事而妥協一個自己不滿意的兒媳婦。
賀薄文沒有回複,繼續吃水果。
喬阿寫完小說,又快速把作業完成,已經快十一點半了。她把盤子拿下樓,順便倒杯水喝,路過書房時聽到裏頭傳來聲響。
她敲敲門,果然有回應。
“進來。”
喬阿開門,探個頭:“稀奇,你怎麽還沒睡?”
“有點失眠。”
“好吧,喝水嗎?”
“不用。”
喬阿默默退回去,沒有關門。不一會兒,她端着杯子進來,坐到賀薄文旁邊。
賀薄文看一眼她手中的水:“涼的?”
“嗯。”
“至少喝溫水。”
“這你就別管了,我倒想加兩塊冰,可惜沒有。”
賀薄文不再說話,目光回到大屏幕上。這是個巨幕投影,觀影體驗相當不錯。此刻放的是動物世界,喬阿同他一起看了會,她不時地偷瞄賀薄文兩眼。
“認真看,不然就去睡覺。”
喬阿往他邊上湊湊:“小文叔,你有什麽心事嗎?”
賀薄文沒有否認:“眼神不錯。”
“不會是被逼相親了吧?”
“也挺聰明。”
喬阿笑了起來:“不過也正常,你都這麽大了,照常來說孩子都該滿地跑了。我同學的表姑也三十多歲,天天被催得不敢回家。”
賀薄文不搭理她。
喬阿忽然心血來潮:“要不介紹你們認識認識,聽說表姑長得還不錯。”
“你倒是和我媽有點像,操心起我的婚姻來了,要不要明天送你去和她深入探讨?”
喬阿連連搖頭,感慨道:“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上去睡覺吧。”
“我也不困。”說着抿了一口涼水,更精神了。她看一眼賀薄文,“小文叔,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不用着急,也不要強迫自己,實在不想結婚生子也沒關系,我給你養老送終。”
賀薄文彎了下嘴角:“還真是孝順。”
“那當然,我就只有你了。”喬阿移開視線,“謝謝你願意要我。”
少有的正經,賀薄文有些不習慣。
兩人都沉默。
上半段還是一對獅子的恩愛日常,這會到了捕獵時刻。
幕布上,母斑馬為免孩子落入獅口,以弱小身軀相搏,結果毋庸置疑。
喬阿忽然想起了她的父母。
即便沒有動靜、言語,賀薄文仍舊感受出她的低落,這是相識多年的了解與默契。他調了臺:“想看什麽?”
“沒什麽想看的。”
賀薄文調出個動畫片來——《熊出沒》。
喬阿無語地站起來,拿上杯子走開:“你自己看吧。”
剛走到門口,賀薄文叫住她:“阿禮。”
她回頭。
“明早想吃什麽?”
“豆腐腦。”
賀薄文沒吃過這個東西,倒是常聽說,也見過兩次:“好。”
喬阿補充:“不要阿姨做的,要路邊小店那種,多加點蝦米。”
“好。”
她沒想到賀薄文會這麽痛快地答應下來:“我要兩碗。”
“好。”
喬阿笑了笑:“晚安,小文叔。”
“晚安。”
她走出去,關上門,在門口杵了幾秒,才提步上樓。
賀薄文繼續看向幕布:一個長着小八胡子的光頭掉進了水裏。
他也沒興趣再看別的,直接關掉投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