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秘密
喬阿慌忙一點, 把電話挂斷。
此刻的吳美香充滿警覺,轉過身來質問:“誰打來的?”
“……小文叔。”
說完,手機又震動起來。她這一鬧, 賀薄文還以為出什麽事了。
吳美香把手伸到後面:“給我。”
喬阿乖乖遞過去, 見她接通,對賀薄文說:“你怎麽讓她帶手機來學校?先不說這個, 你回來一趟,你妹妹談戀愛了。回來再說, 我現在要開車。嗯。”
匆匆幾句便挂斷,她沒有把手機還給喬阿, 随手放在旁邊的儲物盒裏。
賀岳然回來的時候,吳美香正坐在沙發上訓話。
晚文低頭恭順地站在她右前方,喬阿在最遠處的單人沙發後杵着, 一個小動作都不敢。
說的無非是老生常談的早戀之危害,從小到大聽過衆多老師、家長的無數個版本, 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連下一句吳美香要講什麽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喬阿左耳進右耳出,表面看着規矩,神思不一會兒就游離天地。
吳美香見賀岳然回來,沖他道:“老賀, 你過來看看你的好閨女, 翅膀硬了,長本事了,你問問她這麽多年攢的錢都用哪去了。”
先前賀岳然在電話裏聽吳美香講了幾句, 大概了解情況,他倒是淡定,見兩個孩子這可憐樣, 走過來說:“都別站着,坐下說。”
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喬阿也大吸口氣。晚文平時不亂花錢,生活用品、學習用具和衣物也是吳美香包辦,這些年長輩給的壓歲錢和零花錢累積下來金額不少,她竟給男生花了大半,足足有四萬多。這對于一個高中生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而發現早戀也是因為吳美香查到晚文的一些購物記錄,才順藤摸瓜查到此事。
如今事情敗露,晚文仍舊乖巧到讓人心疼。她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面對母親的指責一直點頭認錯,對于勒令分手,也沒有半點反抗。
賀岳然一如既往扮演着傾聽者的角色,偶爾添幾句話,沒有過分嚴厲的表達。一個白臉,一個黑臉,配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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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那筆錢要來,一分都不許少。”
賀岳然說:“算了,既然決定要斷就不要再見面,幾萬塊錢也不算事,就當買個教訓。”
“什麽叫不算事?”吳美香把矛頭轉向他,“是,數目不多,但性質不同!不算清楚,斷個徹底,他以後再來糾纏晚文怎麽辦?”
晚文開口:“沒有糾纏。”
吳美香盯向她:“心甘情願是吧?兩情相悅是吧?怎麽?還想表面上在我們這混過去,背地裏繼續聯系?”
晚文不吱聲了。
“說話。”
賀薄文剛進來,就看到吳美香指着晚文,難見的暴跳如雷:“你現在就跟我去找他,把他父母全叫回來,我倒要看看什麽樣的家庭能養出這種小孩。你哪怕看上一個正常點的男孩我都不會這麽生氣!一個辍學的混混,你圖他什麽?圖他沒出息?圖他騙你感情?騙你錢?你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哪個想正兒八經談戀愛的男人會花女人錢?”
晚文涼涼淡淡回了句:“他沒有騙我。”
吳美香像是被這句話和她的态度徹底點燃,失控地一巴掌甩了過去。
賀薄文快步走過來,把晚文拉到身後:“媽——”
就連一直淡定的賀岳然也站起來:“這是幹什麽!”
吳美香紅了眼,手指顫抖着晚文:“這份上還在替他說話,一個女孩子,倒貼男生,你丢不丢人!”
晚文垂首躲在哥哥身後。
賀薄文:“說話歸說話,別動手。”
賀岳然按下吳美香的手:“你坐下,別激動。”
吳美香眼裏已經看不到旁人了:“我給你嬌生慣養,找最好的老師,最好的補習班,衣食無憂養着你,你去貼補外面的窮小子。你現在覺得我們都是惡人,阻礙你美好的愛情了是不是?賀晚文,你太讓我失望了。”
喬阿在遠處不敢插話,幹看着,心裏不是滋味。
賀薄文:“別說這種話。”
吳美香繞過他,又沖晚文過去:“你們兩到哪一步了?他有沒有”
賀薄文攔住她,聲音重了些:“媽!”
“你不說是不是?走,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眼看着吳美香就要過來拖自己,晚文往後連退兩步,還是一聲不吭。
“你給我過來!”
“您太沖動了,冷靜下來再談。”賀薄文牽住晚文的手,直接把人拉上樓去。
“你別護着她!薄文,我叫你來是勸你妹妹的!”
賀薄文頭也不回。
賀岳然把吳美香按到沙發上坐下:“你怎麽問的,這種事私下說,當這麽多人面,這麽大姑娘了。”
吳美香喘籲籲的:“你也向着她,那你自己去說,我不管了。”
“你跟我賭什麽氣。”
喬阿在邊上小心翼翼說了句:“我上去看看。”
賀岳然點頭:“去吧。”
喬阿趕緊溜走。
賀岳然又叫住她:“阿禮啊。”
喬阿回頭。
“你們是同齡,有話說,和晚文聊聊,勸勸她。”
“好。”
……
晚文的房門緊閉,裏面傳來賀薄文的說話聲:“感情的事……經歷的,目……不…好的時機。”
隔着門聲音小,喬阿聽得斷斷續續,也無意偷聽兄妹的談話,去小陽臺上透透氣。
不久,賀薄文開門出來了。
喬阿翹首看過去,低聲叫:“欸,這呢。”
賀薄文勾勾手叫她進來。
喬阿不過去,反叫他出來。
賀薄文走到她身邊:“不冷嗎?外面站着幹什麽?”
“冷。”說着她就打了個寒顫。
“吓到你了?”
喬阿點點頭:“第一次見奶奶發這麽大火。”
“回去吧。”
“回哪去?”
“還能回哪?回我們家。”
“等會。”喬阿往晚文房門看一眼,小聲道:“那她?”
“沒事。”
“不管她了?”
賀薄文臉上不見什麽情緒,望向遠處的假山和樹,語氣平平:“話說盡了,怎樣選擇是她的事。”
“沒看出來,你心還挺寬。”
賀薄文睨她一眼:“那怎麽辦?總不能斷絕關系吧?還是關在家裏時刻看着?好言難勸尋死的鬼,這是她的人生,非要一頭撞得頭破血流也得自己挨着,有些事別人勸沒用,得她自己通。”
“那要不要帶晚文一起回去先住兩天?畢竟奶奶情緒不穩定,萬一再動手。”
“她不肯去,随她吧。”賀薄文自然也想到這一點,見喬阿嘴唇都凍紫了,“別在外面站着,進來。”
他們剛要下樓,晚文的房門忽然開了。
兩人同時看過去。
晚文仍舊很平靜,對喬阿說:“今晚可以不走嗎?陪我說說話。”
她們平時可從來不會談心,可既然開口,也不好拒絕,喬阿看向賀薄文:“那你呢?”
賀薄文知道喬阿不想自己一個人留在這:“你們聊,我下樓看看,明天再走。”
晚文拉大房門:“進來吧。”
喬阿走進去,她很少來晚文的房間,裏頭規規矩矩,沒有亂七八糟的玩偶與裝飾,收拾地井井有條。
房門被關上,晚文忽然拉住她的手,将人帶到床邊坐下:“阿禮,幫我個忙。”
還沒進來時喬阿就知道她肯定有事相求,便問:“你說。”
“你手機呢?可不可以借我發個短信?我的手機被沒收了。”
“還在車裏,剛才沒敢拿。”
“那你能不能幫我傳個消息出去?可以嗎?”
喬阿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幫她,可看她這一臉期待的表情,實在不忍拒絕:“你不會要私奔吧?”
“沒有,當然不會。”
“你要我怎麽傳?”
“等等。”晚文去書桌前撕下張草稿紙,寫上一串號碼,疊起來拿給喬阿,“這是他號碼,等你走後找個機會給他打個電話,或是發個短信,和他說我很好,不要擔心。”
這是什麽絕世小仙女!喬阿收下,揣到最裏面的口袋裏:“好。”
晚文坐在喬阿旁邊:“謝謝你。”
喬阿忍不住問:“聽奶奶說,他辍學了,之前是我們學校的嗎?”
她點點頭。
“你們班的?”
“不是。”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談戀愛了。”她見晚文詫異的眼神,趕緊解釋,“我一個字都沒說。”
“嗯,我知道,是我自己疏忽了。可你怎麽會知道?”
“就前不久,補習結束,我鑰匙落在教室,回來路上看到的。”
“那你怎麽沒問我?”
“我猜你不想我問。”
晚文勉強地彎了下嘴角:“謝謝你替我隐瞞。”
“那你準備怎麽辦?就分了嗎?”
“嗯,可以先斷一段時間,反正快高考了,高考結束就自由了,上大學,媽媽就不會管這麽嚴了。”
喬阿心想:未必吧。可她實在佩服晚文的冷靜,從事發到現在不哭不鬧不喊不叫,一直寵辱不驚。
“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剛問出口喬阿又趕緊道:“我就随便問一下,你不用說。”
“一年半。”
“……”果然深藏不露。
晚文擡眼看她:“你猜我們怎麽認識的?”
“嗯?”
“他和幾個人打架,鼻血止不住,我剛好路過,他跟我借了一包紙巾。”
喬阿笑笑:“果然是言情小說套路。學霸和校霸。”
“你也是學霸,那你呢?你談過戀愛、或者有喜歡的人嗎?”
這句話問到喬阿心坎裏了。
她點點頭。
“學校的?”
“不是。”
喬阿想說又不想說,事實上她還挺想看看賀薄文親人對這件事是什麽反應。腦袋裏兩個小人在打架,最終還是忍不住:“我告訴你,你別驚訝,也要保守秘密。”
“嗯。”
“我喜歡你哥。”這一刻,喬阿心髒都快蹦出來了,她摳着手指,打量晚文的表情,等她回應。
“哦,他啊。”
???
這是什麽反應?哦?
喬阿反倒驚訝了:“你就這反應?”
“那我應該什麽反應?”
“好歹震驚一下。”
晚文淡淡道:“哥哥優秀,不奇怪。”
“……就是前段時間,忽然間喜歡上了,我都不知道為什麽。”
“你不是從小就喜歡他嗎?”
“那時候不一樣。”
“也許只是你沒發覺而已,我一直覺得你和哥哥關系奇奇怪怪的,原來不是我多想。”
“他不知道!”喬阿差點失聲,壓下音量道:“千萬別說。”
“我懂,放心吧。”
喬阿:“你不會覺得難以接受嗎?會不會覺得我不正常,不知好歹,動這種心思。”
“我可以接受,只是需要一段時間來适應。年齡也不是大問題,如果我愛一個人,不管他三十、四十、五十還是六七十,哪怕小很多又有什麽關系,我只是愛他這個人而已。”
喬阿嘆了聲:“我真的沒看出來,你居然會這樣想。”
“我也是第一次和別人說這種話。”晚文笑了,整個人松弛下來的時候,顯得少有的親近與可愛。“小時候哥哥帶我去過一次你家,我就記得你一見他就寸步不離地跟着,誰都不要了。哥哥也喜歡你,他都不怎麽抱我,可和你卻很親近,明明是我的親哥哥,因為這個,我還吃過你的醋。”
“那是因為我臉皮厚,總纏着他。”
“我其實特別喜歡你家的氛圍,羨慕你可以無拘無束的。記得你爸爸很活潑,就像大哥哥一樣,跟你玩鬧。”晚文停頓一下,“對不起,不該提起他。”
“沒關系,他都走這麽多年了,我早就不難受了。”
“他一定也不願意抛下你離開,可能是實在沒有辦法。”
“嗯,不說他啦,說說你和那個男生。對了,錢是怎麽回事?”
“他太辛苦了,出身也不太好,我心疼。”晚文垂眸,輕嘆一口氣,“這個确實是我對不起家裏面,如果用的是我自己的錢,就不會那麽愧疚了。”
兩人從小認識,卻在今天才交心談話一次。
果真,晚文并不是表面上這樣保守、乖巧,她體內藏了只巨大的野獸,喬阿第一次這樣真切地看到。
女孩子們并排躺在床上,聊了很多。
喬阿忽然翻個身趴在床上:“你和他不會真的那個了吧?”
“沒有。”
“那剛才為什麽不否認?”
“我不喜歡那樣的質問,她明明可以好好說話。”晚文感慨一聲,“這時候真該來一瓶酒。”
“十六歲,喝什麽酒。”
“是麽?你背地也沒少喝吧。”緊接着,她又着重強調:“誰十六?我上個月就十七了。”
“是哦,我下個月也十七了。”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餘音消失,是短暫的沉默。
“晚文,你說如果有一天我坦白,去追你哥的話,他有可能會接受嗎?”
“有。”
“為什麽?”
“你在他心裏很重要。”
“那是因為我爸這層關系,再加上同住了這麽多年,是親人的感情。”
“是這樣沒錯,可你是不一樣的,和我們都不一樣。”
喬阿不說話了。
晚文閉上眼,聲音輕輕的:“阿禮,你說對哥哥是突然間的喜歡,可哪有瞬間破土的感情,沉睡的種子深埋在土裏,不是沒意識,而是還未覺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