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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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沅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鷺卓只得也停下腳步,他想說自己并不是沉得住氣,更合理的解釋卻又說不出口。

卓沅也不催他,安靜地站在原地看他,明明周圍行人與車流來來往往,天地間卻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

鷺卓也看了卓沅許久,在他的記憶裏,他從來沒有這麽肆無忌憚地看過卓沅這麽久,然後他說:“我想知道明明卓總已經同意了,為什麽你最後還是選擇了出國。”

“這件事啊,”卓沅笑了下,似乎早就預料道一般,“我記得你問過很多遍我為什麽出國,我和你說不想麻煩你了也是真的。”

聽見和從前沒什麽區別的解釋,鷺卓心裏突如其來的一股煩躁,加之酒精作用,臉色看起來沉了好幾分。

卓沅自然看得出來,把語氣放的更緩了一些,“不過我沒跟你說過,我是因為知道了我爸給你介紹投資人。”

當初卓總把卓沅托付給鷺卓照顧,在他看來就是欠了人情,所以一開始選擇和鷺卓談了一個合作項目。

不過項目最後沒談成,卓總當時見鷺卓資金實在緊張,便主動介紹了一個投資人還人情,這個投資人後來對鷺有很大的助力。

卓沅那時并不懂公司上的事,只是偶然間聽到了鷺卓與卓總通話。

兩人聊的內容很多,聊生意,聊投資人,也聊他,卓總感謝鷺卓幫忙照顧卓沅,鷺卓反過來感謝卓總介紹投資人。

“所以就生氣了?”鷺卓緩和了神色,雖然頭暈,但還是動了動腳,站的離卓沅更近了一些,但看過去的目光仍像是在審視一般,“感覺自己變成了交易的一部分?”

“可能是吧,覺得你對我好就是有目的的,”卓沅在鷺卓的注視下看起來十分坦誠,“那時候小,要求的也多,想要有人對自己好,又要那份好足夠純粹。”

“現在不求了?”鷺卓問。

“現在......”卓沅思索了一下,才說:“人長大不就是為了學會知足嗎?我爸媽都不能做到的事,何必拿來為難你。”

“卓沅,可我并不是因為投資人或是其他什麽才對你好的,”鷺卓很認真的說:“我也從來沒覺得你是個麻煩。”

“我知道,”卓沅說:“所以我才說那時候小孩心思,後來就想明白了。”

“那為什麽想明白了也不回國?”鷺卓又問。

反正已經開了頭,再藏着掖着也沒必要了,幹脆都問了吧,鷺卓想。

至于明天是什麽樣子,喝醉酒的人不會去思考。

卓沅聽完後笑了笑,眼睛跟着彎了一下,對鷺卓有不止一個問題這件事一點也不奇怪,“我總不能上學上到一半就退學吧。”

鷺卓:“那你這次回國呢,是因為什麽?”

“因為聽我爸說你公司出了問題,”卓沅說:“想着回來看看,就算能幫上一點忙也是好的。”

卓沅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很真摯,看得鷺卓心軟的厲害,再也沒開口說話,只是突然伸手輕輕碰了碰卓沅的頭發。

卓沅随他動作,見鷺卓似乎沒有再提問的意思,便說:“沒問題了就回去吧。”

鷺卓點點頭。

卓沅今天喝的不多,雖然不影響工作,但有點犯懶。

這會自認為解決了問題,只想趕緊回公司,卻不成想一路上都很安靜的鷺卓,會在臨進公司大門前又開始作妖。

“......幹什麽?”卓沅原本走路走的好好的,被鷺卓一把抓住手腕時吓了一跳。

“我有話說。”鷺卓說,然後将人拽到一旁一個隐蔽的角落裏。

卓沅年前陪鷺卓視察過公司安保,記得這裏是個監控死角,還沒來得及補監控,一時間表情有些複雜。

“鷺卓,”卓沅冷靜地叫人,“你是喝多了對吧?”

不然哪家老板會在自家公司像做賊一樣,說話還要找個隐蔽的角落。

“不對,”鷺卓幾乎把人逼到了牆角,“不對。”

鷺卓自顧自地念叨時和神志不清的醉漢沒什麽兩樣,以至于卓沅以為他只是單純的撒酒瘋。

這人手勁大的很,卓沅被他攥住胳膊根本就掙不開,兩個人距離太近,呼吸間都分不清聞到的是誰身上的酒味。

卓沅耐心幾乎告罄,“什麽不對?”

“卓沅,”黑暗中,鷺卓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卓沅,聲音壓的很低,說:“你還是沒說實話。”

鷺卓問了三個問題,卓沅也認真回答了這三個問題,乍一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但卓沅的回答容不得細想,細想過後全是冠冕堂皇的話,他仍将自己的心思藏的好好的,一點都沒露給鷺卓看。

“你一定瞞着我什麽事,”鷺卓咬牙切齒道:“虛僞的小騙子。”

卓沅被罵了也沒生氣,只是反問:“那你呢?就不虛僞,就沒騙人?”

如果鷺卓此刻是清醒的,那他多少都會因為這句話心虛,可他眼下喝了酒,反倒理直氣壯地聲讨卓沅的“欺騙”。

說到最後,語氣甚至有點委屈。

“我當然不虛僞,也不騙人。”

卓沅後背靠在牆上,面前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後退一步的鷺卓,頓了一頓後問道:“鷺卓,你是真的喝醉了嗎?”

“沒有,我只是頭暈。”相較于某人的虛僞,鷺卓真就顯得格外誠實,“但今天這些話,如果我沒喝酒,應該不會說。”

如果沒喝酒,他會像從前一樣接受卓沅的回答,即便仍心存疑慮也不開口質疑,或者他根本就不會問這三個問題。

果然,酒壯慫人膽。

但很顯然,這是壯了不止一位的膽。

因為在聽完鷺卓說話後,卓沅似是突然下定什麽決心一般,說:“鷺卓,你說的沒錯,我的酒品确實不好。”

“嗯?”鷺卓歪了歪頭,模樣看起來有些懵懂,但卓沅知道他懂自己在說什麽。

卓沅借着公司樓下路燈微弱的燈光,看鷺卓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突然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他酒品是真的不好,所以後來才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喝醉,但在國外七年,總有沒控制住的時候。

他喝酒不斷片,第二天不用別人來幫他回憶,就能記得酒後崩潰的所有瞬間。

他記得自己無數次的捧着手機念一個人的名字,無數次地問自己該怎麽辦。

為什麽自己會喜歡上和自己同一個性別的人?

為什麽遇見他的時候自己只有十五歲?

鷺卓太好了,好到他分不清是哪種好,所以不敢試探,怕因此失去他荒涼人生中僅剩的溫暖。

但秘密最終的歸宿都是曝光,永遠都不可能被深埋,就像他離開七年仍舊會一時沖動跑回來一樣,就算鷺卓永不追問什麽,他也做不到一直緘默。

因此,即便今晚沒有醉到失去理智,卓沅也依舊開了口。

他問鷺卓:“你真的想聽實話嗎?”

鷺卓點點頭。

“那就老規矩吧,”卓沅說:“你先坦誠點,回答我三個問題。”

鷺卓在和卓沅讨價還價這方面從來不占優勢,只有同意的權利。

“那好,”卓沅說:“第一個問題,當年你邀請我來海市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

卓沅說完,能明顯感覺鷺卓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更緊了,便說:“你現在不用回答,可以聽我說完。”

鷺卓說了聲“好”。

“第二個問題,你邀請我和你一起回家過年時,想的又是什麽?”

“第三個問題,”卓沅頓了頓,然後才輕聲說:“你不虛僞,也不騙人,但你真就沒對我隐瞞過什麽嗎?”

鷺卓感覺自己的呼吸似乎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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