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金榜題名8
俞州的話雖然很不中聽,但确實是他目前能給李承巍最好的回答。
因為李承巍從表面上來看,根本就不是最好的明主,一個瘸腿皇子有什麽未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會投靠這樣沒有前途的皇子?
哪怕是目前朝堂上,那些站在李承巍背後的臣子,跟着李承巍和二皇子、三皇子打擂臺,也只是抱着李承巍娶妻生下嫡子,他們支持李承巍的兒子上位而已。
畢竟以這個時代人的想法和規矩,一個瘸腿皇子,是怎麽都不能當皇帝的。
所以,俞州也是因為現實,逼不得已只能支持李承巍,是最符合他目前身份的理由。
不過,雖然是事實,但俞州如此坦白的說話方式,真的很不讨人喜歡。
李承巍實在沒忍住道,“俞兄,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不是不會做人,你就是總不做個人!”
若招攬的人要不是他,換成老二老三,這小子估計要被砍死八百回了。
但馬車內的氣氛,也因為這一打岔而輕松起來。
喬楠和夙清都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俞州也哈哈笑起來點頭道,“這不就有李兄你說了麽?”
“俞兄你可真是……”李承巍搖搖頭,随即正色,“不過俞兄當真決定了?不再多想想?”
“畢竟俞兄應該知道,你與我走的這條路,我除能庇護你一命,恐怕再也給你不了你其他東西了。反之,俞兄若能放下身段,你遇到的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
表面上,二皇子不過就是娶了跟喬楠不對付的喬旭而已,這不是什麽血海深仇,俞州要是願意,二皇子必定會歡喜他的投靠。
這是真心話,當然也有試探之意,他想知道俞州到底是怎麽想的。
畢竟俞州又不知道他和喬楠的關系,怎麽如此容易就站他的隊?實在令人吃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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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州也能猜到李承巍的心思,也不再隐瞞自己的一些想法,繼續道,
“李兄此言很有道理,但可惜的是,我這人生來便是反骨,我與喬旭和李源駒的仇怨,此生絕無和解可能。”
“何況李源駒那人陰險狠辣,不擇手段,心中毫無半點仁心仁念,這種人最是容易過河拆橋,與如此之人為伍,可得一時風光,去難料下場,我不想忙碌一輩子,最後卻不得善終。”
“最重要的是,我與他理念不和,我的才能在他手下根本無從發揮……”
“那俞兄理念為何?”李承巍好奇詢問,他沒聽過理念這個詞,但大概能猜到什麽意思。
俞州笑了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李兄,我曾經看過一個故事,這個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寒門書生,與一位女扮男裝進入書院的世家小姐相愛的故事……”
他簡單把《梁山伯與祝英臺》(吳奇隆電影版)的故事情節說了遍後。
才繼續道,“故事中,祝夫人對梁山伯說‘你以為憤怒就可以改變命運,要怨就怨你們生錯了地方,生在這個人人都迂腐虛僞勢利的地方……’”
“祝夫人還說‘要怨就怨你們有太多想法,年少無知到了,以為你們不喜歡,就可以改變這個時代……’”
“我不否認這些話的确很有道理,有時候外在的條件,周圍的環境,是真的很讓人無力,人世間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太多難以改變的禮教和現實。”
說着,俞州看向李承巍的腿,毫不避諱道,“就如李兄你的這條腿,很可能這輩子都再醫不好。”
李承巍看着俞州,沒有計較他的無禮,靜靜地聽着。
而俞州的聲音也很快再想起,“可那又如何?”
聲音中是豪邁磅礴的自信,是屬于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如果人人都随波逐流,都畏懼改變,都害怕朝外面的世界伸出雙手,踏出腳步,我們又是如何脫離茹毛飲血的時代,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的?”
“規矩既然是人定的,那麽自然也就能被人打破,每個時代都有先驅者,每個朝代都有驚才絕豔,青史留名之輩。”
“李兄,我不知道我們是否也能如那些前輩般,做到不可能之事,但我們可以去嘗試,為我們心中的堅持,付出全部努力,萬一就成功了呢?”
“都說人不輕狂枉少年,我輩少年人就應當狂妄肆意,風發意氣,打破陳規,執淩雲壯志,度四海八荒……”
俞州笑得神采飛揚,看向李承巍鼓勵道,
“李兄,你是被規矩束縛之人,而我是想打破規矩之人,不知李兄可願與我一起,在這個時代留下屬于我們的足印,讓後世評說?”
這一波雞湯灌得,別說是李承巍心中情緒澎湃。
就是喬楠都忍不住激動!
子琸說得好,他也讨厭死這個時代的陳規教條了,他向往子琸說的後世。
即便後世人也依舊有諸多煩惱和不足,可至少,那個時代表面是人人平等的,若他生在那個時代,他前世結局必不會那般凄苦。
真的好想好想看見那樣的畫面。
他的親生父親是皇帝,他的哥哥是皇子,他的愛人又如此有才……這樣的身份,說不定能讓他将來看見那般畫面呢?
喬楠想着。
以現在的他到底還受身份和處境的影響,他還不敢想再多,但今天俞州鼓勵李承巍的這番話,确确實實在他心中留下了種子。
他也想改變這個時代,改變這個世界,彌補前世遺憾。
而很多年後,當俞州看到自己褪去溫柔賢惠,變得霸氣肆意的愛人,各種帥哥美男蜂擁而至,都想跟他搶媳婦的時候……就,特別想抽自己現在的嘴巴子!
當然,那是後話了。
反正現在,俞州仗着面前是自己大舅子,灌雞湯灌得毫無顧忌。
而從來沒聽過這種雞湯的李承巍,也确實被刺激得振奮起來,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頹廢真是太傻了。
他是殘了腿,又不是殘了腦子,他和父皇母父如此處境,他就算殘了也必須去争!
否則,誰知道他們現在做的後手,留的後路到時是否有用。
最好的自保手段,還是努力把皇位争過來才是!
李承巍身上也頓時生出一股豪氣,看向俞州點頭大笑道,
“俞兄你說得對,規矩是人定的,那就能被人打破,我輩少年人自當狂妄肆意,努力争取,沒有試過,怎知不行?”
而作為一個皇子試什麽,明白人都知道。
“李兄能這般想就好。”
俞州心中松口氣,大舅子能振作起來就好。
不然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面對扶不起來的阿鬥,諸葛亮再世也沒用。
馬車中氣氛頓時輕松起來,衆人臉上都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就是夙清在高興的同時,心中又不由生出苦澀,主子這般身份和壯志,他一個小太監,豈能肖想……
馬車繼續朝京城駛進。
确定俞州的投靠之心後,有些事情,李承巍就比較好跟俞州叮囑了。
首先,他必須讓俞州清楚的明白,他和二皇子、三皇子之間的立場,不僅僅是皇位之争那般簡單,還有血海深仇。
當年的事情在京城也不是秘密,很容易就能打聽到。
所以,李承巍便也沒太多顧忌,趁着在進入京城前夕,便把自己親弟弟,被二皇子三皇子勢力“逼死”的事情,跟兩人說了一下。
“……當年,父皇年輕氣盛,難以掩藏情緒,對六皇弟愛若珍寶,盛寵非常。”
“朝中大臣們見此,自然擔心和我同胞的六皇弟長大後,會成為我立太子的大助力,對六皇弟盛寵很有意見。”
“不管是因為嫉妒,還是因為朝局勢力紛争,總之,六皇弟最終成了這場争鬥中的犧牲品。”
“在麗妃派的領頭下,所有人都站到了父皇的對立面。”
“當時父皇對朝中的掌控力有限,江南又不湊巧的碰上大水之災,父皇根本無法以一己之力與整個朝堂,還有被煽動的民怨對抗……”
李承巍苦笑。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說努力就能改變的,當年那個情況,剛剛登基的父皇根本扛不住。
因此最後,才想出了偷天換日之法來保弟弟的命,可惜還是出了岔子。
“……”
喬楠聽完臉色發白。
難怪,難怪哥哥即便找到了他,也不敢和他相認。
難怪無論是第一世,還是第二世的故事中,文德帝想照拂他這個兒子,都還得找個“救命之恩”的理由。
因為……如果一個已經被祭天的皇子若是還活着。
那就證明文德帝欺騙了天下百姓,滿口謊言的帝王,必定失去民心,那些對皇位虎視眈眈的人,自然就可以順勢上位。
俞州也沒想到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仔細想想,這種事情在古代還真挺正常的,古代人又不懂自然災害,每逢天災瘟疫什麽出現,大家首先想的就是皇室無德,讓皇帝寫罪己诏,祭天告慰天地……
不過,文德帝很特殊,對方曾經跟着開國太宗上戰場,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為現在的太平日子,出力甚大。
如此皇帝,你說人家無德帶來了天災,不是扯淡麽,百姓們根本不會相信。
所以當時盛寵的六皇子,就很不幸撞到刀尖上,成為各方與帝王權利争鬥中的犧牲品。
李承巍深深看向俞州道,“所以俞兄,你要明白,我和他們不是成王敗寇那麽簡單,而是不死不休。”
俞州上了他們的船,就絕對不允許背叛。
“李兄放心,我明白。”
俞州握住臉色發白的喬楠手,認真點頭,然後想起什麽詢問,“所以,當初天災煞星之言,就是護國寺那些禿驢說的?”
李承巍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認,眼中盡是冷意。
毫無疑外,當年護國寺的僧人估計被收買了。俞州不解再問,“那這寺廟為何如今還存在?”
以文德帝的性子,沒辦法收拾麗妃家族,不至于連幾個和尚都不能收拾吧?
李承巍嘆了口氣,“護國寺的方丈,是先皇幼弟,還在民間威望頗高。”
那是文德帝的長輩,還是德高望重的高僧,說句不好聽的話,只要對方沒有做出通敵賣國那麽嚴重的事情,文德帝想搞死對方,還真不太行。
至于幹脆派人暗殺……都說了,那是得道高僧,護國寺還在天子腳下。
先不說對方身邊肯定有人保護,若人随便死了,文德帝也沒辦法跟百姓們交代,朝中各方勢力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皇帝其實并沒有普通人想的那般,真能随心所欲。
“原來如此……”
俞州點點頭,沒有再問了,只是和喬楠對視了一眼。
看來文德帝的處境,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差。
前有世家窺視皇權,後有勳貴想要權利,這裏還有個表面得道高僧,實際也往朝中伸手的先皇幼弟。
如此四面楚歌。
說實話,文德帝現在能把皇位坐穩,恐怕還得多虧對方是戰場上走出來的,手握兵權,用鐵血的方式震懾各方勢力。
但。
也正是因為文德帝更加擅長打仗,擁有武将的勇猛,少了文臣的細膩算計,這麽多年才幹不過朝堂大臣的吧?
所以……如果以後他把朝堂中的那些老狐貍都幹翻了。
他老丈人肯定會很喜歡他吧?
俞州突然有點激動地暗想。
正說得心情沉重的李承巍,看見他臉上激動笑容:……
沉重心情突然消失。
李承巍黑着臉,“俞兄,你在想什麽?笑得那麽高興。”
俞州脫口而出,“我在想,我老丈人能找到我這麽個金龜婿,他可真是幸運。”
李承巍:……臭不要臉!
由于俞州的無恥發言。
馬車還沒進京城,李承巍就被氣的先離開他們車隊走了。
看着自家哥哥氣勢洶洶的背影,喬楠也沒好氣瞪向俞州,“你一天到晚胡說八道什麽呢?李大哥都快被你氣死了。”
俞州:他哪裏胡說八道了,他就是實話實說嘛。
他這麽個天才,不是金龜婿是什麽?大舅子分明就是嫉妒他!
當然,看見喬楠沒好氣的臉色,俞州是絕對不敢把這種真實想法說出來的,那樣後果太嚴重了,他會被踹去睡書房的。
俞州連忙把喬楠拉到自己懷裏嬉笑,
“卿卿,我就是跟李兄開個玩笑,想讓他別那麽悲觀而已,哪裏知道他竟然這麽不禁逗,如此心裏素質真不行,看來以後我得經常和他聊聊,幫他多鍛煉鍛煉才行。”
喬楠:……
那他哥估計真會被氣死。
喬楠沒好氣叉腰,“夫君,你是不是想找打?”
俞州膽大包天的将人撲倒,“夫郎你偏心,我要補償!”
說完,就像餓狼撲食般,抱住面前的人上下其手,重重的大親特親。
他們還在馬車裏,喬楠不敢大動作和大聲反抗,只能唔唔被動承受,很快就被親軟了身體。
俞州充滿炙熱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卿卿,我會努力保護你,還有你所在乎的每個人,你相信我。”
“嗯。”
喬楠伸手抱住俞州的脖子,把頭緊緊靠在對方胸口上,雙眼彎彎。
能遇見如此全心全意對他的人,他是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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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巍離開不久後,喬楠等人的馬車就進入了京城。
他們剛到地方,立馬就買宅子居住顯然不可能,租宅子的話,如今會試臨近,他們來得晚,位置比較好的宅子也都沒了。
所以最後,喬楠等人只能花高價,挑個環境比較好的客棧,暫時安頓下來。
買宅子的事情,還是慢慢來吧。
李承巍倒是有心幫忙,可未免喬楠身世暴露,他又不好太積極了。
因此,他并沒有插手喬楠等人安頓的事情,而是打算見了文德帝,确定下日後章程,再暗中照拂。
皇宮中。
李承巍回來後,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回宮見文德帝,進行彙報。
畢竟當初密信篇幅有限,很多事情都只能簡單說,不如親自口述更加全面。
甄後君聽到大兒子回來消息,自然也忍不住,匆匆跑過來一起聽。
李承巍知道兩人最關心什麽,彙報的時候,喬楠和俞州的個人消息最多。
鑒于他實在被俞州給氣多了,所以,關于俞州的各種無恥發言,他很“實誠”的都說給文德帝聽了。
包括那句喪心病狂的金龜婿發言。
文德帝:……
文德帝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
甄後君倒是笑,“金龜婿?陛下,這孩子倒是個風趣的。”
李承巍不滿地酸道,“母父,他哪裏是風趣,他就是嘚瑟!孩兒都要被他氣死了,母父你還贊他。”
竟然誇自己是金龜婿,弟夫真是厚顏無恥。
甄後君看着自己兒子滿臉酸樣,忍不住搖頭笑,真是很久沒看見大兒子如此鮮活的模樣了。
文德帝卻是在笑完後,眯起了眼睛,
“打破陳規,執淩雲壯志,度四海八荒……這俞州口氣倒是不小。”
完全不知道俞州就是随便瞎說灌雞湯的文德帝,心中不由翻滾了起來。
他原以為俞州就是個有大才,但缺少心機和壯志的年輕人,可此刻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了。
能夠說出這些話,如果俞州不是個腦子缺弦的,那必然就是那種極有野心和抱負,真對自己本事極為有信心之人。
而這樣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人,選擇幫助一個殘疾皇子,真的僅僅是因為別無選擇嗎?
文德帝看着表面發酸不滿,實則對俞州推崇備至的兒子,不由沉思起來。
甄後君與他相知多年,文德帝在愛人面前又未掩飾,因此甄後君很容易,就看出了愛人的憂慮。
甄後君也收起笑容,讓李承巍退下後。
這才開口詢問,“陛下是擔心将來,俞州把咱們承兒當傀儡?”
文德帝沒有否認點頭,“這俞州怕是沒表面那麽簡單,一個能弄出糧食增産之法人,可你看看別人對他的印象是什麽?”
“是兒女情長,是意氣用事,是有才卻不堪大用沉溺溫柔鄉。”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心思深沉之輩,而是心思深沉還讓你小看他的人。
甄後君沉默了。
大殿中陷入一片安靜。
半晌,文德帝的聲音突然響起,“後君,你說,可如果這個俞州真的對我們楠哥兒癡心一片呢?”
甄後君擡起頭。
文德帝眯起眼睛,緩緩繼續道,
“其實承兒的性格,并不适合坐上這個位置,朕之所以有此心,也無非是矮個子裏拔高個,老二老三更加不适合罷了。”
“原本,我們還能指望一下承兒的孩子,可後君也清楚,現在承兒與他身邊那小太監怕是……承兒的性格,我們若逼他,怕是後果不會太好。”
聽到這裏,甄後君眼中不免閃過憂色。
當年為了小兒子,他已經承受過錐心之痛了,如今實在不想再來一遍。
他只想他的兒子好好活着,其他什麽都不想求。
甄後君看向文德帝,聲音有些顫抖,“陛下您是想……”
“後君,朕自五歲起,便與太宗到軍營歷練,戰沙場,征山河,直至二十五歲那年,景國定江山。”
“二十餘載人生,你知道朕見過最多的東西,是什麽嗎?”
“是餓殍滿地,是白發送人,是妻離子散,是将士無歸……朕至今都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俞州此人,朕不怕他野心大,朕只怕他無才!”
“有句話他說得沒錯,規矩是人定的,就能被人打破,否則這江山又是如何改朝換代的?”
“後君,你可看過六兒那副《千裏雪山圖》了?”
文德帝從龍椅之上站起來,負手而立,露出略帶瘋狂的笑容,
“朕的六兒有氣魄,若他能掌控俞州,那便是文臣武将,今朝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