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常有什麽話直說便是了,又何苦用這樣的方式?神神叨叨的。

倒是有意思。

林言君的眼裏不禁流露出幾分興味,誰想才不過一眼掃下去她臉上的笑意便瞬間消失了,漸漸變得陰沉似水,甚至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雙眼睛裏隐隐約約竟仿佛還透露出一股子瘆人的殺意來。

身邊的幾個丫頭婆子悄無聲息地對視一眼,皆垂下頭噤若寒蟬。

“姑姑?出什麽事兒了?”林黛玉小心翼翼地問道,一雙眼睛直瞄那張紙,既好奇又滿懷憂慮。

林言君側頭瞧了她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将手裏的信遞了過去,“你自個兒看罷。”

信上的字跡可以說與“好看”毫不沾邊兒,一筆一劃都顯得很是生硬,乍一看上去還只當是初學者的手筆,可仔細觀察卻又隐隐顯露出些許微妙的感覺。

相較于一個不通文墨的初學者,林言君倒覺得這更像是為了避免字跡暴露而故意替換了不熟悉的手來寫的,且寫信之人一定是個女子。

即使刻意遮掩,可有些刻在骨子裏的習慣卻還是難以避免地流露出來了,字體、筆鋒、敘事習慣、遣詞用句等各方面都是有跡可循的。

正在林言君暗暗思索時,林黛玉也已經将這封并不算長的信看完了。

只見她小臉兒煞白一副搖搖欲墜的可憐模樣,神情可就甭提多精彩了。

恨不能左臉寫着“不敢置信”右臉寫着“欺人太甚”,額頭上再來個橫批“荒誕至極”。

“怎麽會這樣?她怎麽可以有如此惡毒的心思?我……我究竟是哪裏得罪她了才叫她如此恨我入骨?”

卻原來信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方才王夫人與周瑞家的在房裏商議的腌臜事,想必定是那偷聽之人特意通風報信罷了。

只不知那人究竟是誰?又為何要用這樣的方式傳話來?難道是于心不忍卻又生怕暴露自己得罪了王夫人、甚至是壞了老太太的好算盤?

倒也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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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心中狐疑揣測,林言君将那張紙遞給了靈芝,“仔細鎖好保存起來,切不可遺失了,另外去準備筆墨。”

眼下的當務之急便是立即快馬加鞭給兄長送信道明情況,可千萬不能被老太太搶先了,誰知道她家那位兄長會不會突然犯糊塗?她還是有印象的,兄長與嫂嫂素來鹣鲽情深,萬一老太太搬了嫂嫂出來動之以情,再扯點什麽“親上加親再好不過”的鬼話出來,不知其中內情的兄長還真就難保不會猶豫。

直到她這信都寫完打發人匆忙送了出去,林黛玉還在旁邊抹着眼淚百思不得其解呢。

林言君真真是頭都大了,無奈嘆道:“快別哭了,你是又忘記太醫說過的話了?才叫你忌憂思,後腳你便又要水漫京城,這樣動不動就淚流不止還如何能養好身子?再好的大夫再好的方子都得白搭,你總不能還惦記着你姑姑我的另外半條命用來救你吧?”

林黛玉先是一愣,随即趕忙拿帕子擦擦眼淚,急得連連擺手搖頭,“我再是不敢了,姑姑息怒,往後我定仔細保養自個兒的身子。”

“這才乖。”林言君滿意地摸摸她的發髻,聲音冷得像是能抖落出冰碴子來,“你大可不必憂慮,總歸只要你父親和我一日不死便絕不會叫你跳進那虎狼窩,憑她們算計到天上去也好,這樣一個要命的火坑倒還不如将你留在家中養着一輩子呢,怎麽都比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強。”

還不待林黛玉松口氣,便又聽她接着說道:“不過有樁事你自個兒得心裏有數,你同那賈寶玉之間固然兩小無猜情投意合,可如今你也瞧見了,他怎麽好那也就是個火坑,更何況他本也就沒那麽好呢。”

“十四歲的少年郎了,還整日紮根在內帷與一衆姑娘嬉笑打鬧,膩歪在老太太的懷裏撒嬌賣癡是一點兒不帶羞澀的,被我說上那麽兩句還能當衆哭出來……”話到此處,林言君臉上那嫌棄的表情都掩不住了,“這人說好聽點是性情溫柔,實則不過是骨子裏的軟弱無能,說好聽點是憐香惜玉護花使者,實則掰開來瞧與賈琏賈蓉之流又有何本質區別?一樣都是那貪花好色之輩罷了。”

怎麽沒有區別呢?怎麽就跟那些人是一樣的呢?

林黛玉下意識就要張嘴辯駁,可幾番卻都是欲言又止。

該如何辯駁呢?仿佛說什麽都不太對。

一時間她整個人就這麽愣住了,呆呆愣愣地沉默思索了許久,感覺隐隐約約有一聲脆響,仿佛什麽東西碎了。

遮擋在眼前的紗被輕輕掀開了一角……可即使如此,多年來的情誼卻是實打實的,更何況無論他本質上究竟有多少缺點,他卻也仍舊是那個最懂她的人。

只是……思及方才看到的信,林黛玉的臉色不禁愈發慘白了幾分,手裏的帕子擰成了一團,扯來扯去沒個消停,足以見得她此時內心的痛苦恐慌。

見此情形林言君也不再多說什麽,她還真就不信了,明知是火坑這丫頭還能不顧一切往裏頭跳?只要心裏有了害怕有了顧慮,本能就會退縮了,而後她再在旁敲敲邊鼓,早晚拆散這什麽見鬼的“木石前盟”!

心裏咬牙切齒地想着,面上卻是不露分毫,只滿臉關心擔憂地将小侄女打發回屋裏歇着去了。

經此一遭原本的好心情早已蕩然無存,林黛玉也的确是沒了什麽閑心思再玩鬧了,聽得這話當即便也就點點頭,紅着眼回到房裏不免又是一陣倚窗垂淚,滿腦子盡是這幾年相處的點點滴滴。

這邊廂情窦初開的少女被折磨得淚流不止心痛難忍,卻不知那邊廂她家的小姑姑摩拳擦掌準備要鬧點幺蛾子了。

“去打聽一下那位二太太的生辰八字。”

靈芝立時便白了臉,小聲卻難掩焦急道:“姑娘的身子已然變成這樣,可萬萬不能再動用那些個神通了,若姑娘心裏惱恨想要給她點教訓,咱們從其他方面着手就是了,何苦為着那起子上不得臺面的人搭上自個兒呢?”

“你想哪兒去?我又不是想要她的命,不過是想給點小小的教訓罷了。”林言君無奈地解釋道:“尋常不痛不癢的一點東西不會礙着我什麽的,你放心就是,我心裏有數呢,快去罷。”

“當真礙不着什麽?”

“當真,比珍珠還真呢!她算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還值當我豁出去性命給她墊背啊?鬧笑呢不是。”

看她一臉正色堅定的神情,靈芝雖心中擔憂遲疑卻還是乖乖應聲去了。

做奴才的最是忌諱自以為是、自作主張。

然而匆匆出門的靈芝卻并不知曉,她這前腳才出房門,後腳她家主子便素手一翻,而後手中便憑空多出來一個小人兒。

将小人兒放在桌子上,林言君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那枚戒子,心中既是得意解氣又不免有些憂心忡忡。

這也是她為何輕易順着兄長前來京城的緣由之一。

這東西是個好寶貝,也正是因為太好,故而那一僧一道誰也不肯讓誰,誰都想據為己有,結果鬧騰着鬧騰着便給了她可趁之機,順手就将東西摸走了。

等那一僧一道回過神來發現不對時必定不會放過她,留在揚州莫說她自個兒了,連兄長都得被牽累,只有在京城——這個有天子坐鎮的地方才能令那些牛鬼蛇神不敢輕舉妄動。

思及此,林言君的手又摸到了自己的鎖骨處,隔着單薄的衣裳便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裏頭的東西,瞬間一股安心感襲來。

龍氣是個好東西,不僅能夠滋養她的身體還能夠為她抵擋住邪魔外道的手段,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塊玉佩浸染上的龍氣還不是那麽濃郁充足,效用上不免也就略微欠缺了些,一旦真碰到危險還不定是否能全身而退。

還是得找尋機會去四阿哥身邊多蹭蹭才行啊。

只是一個是住在宮裏的皇阿哥,一個是深居淺出的千金小姐,哪裏又有那麽多機會湊到一處啊?還想蹭蹭龍氣?難喲!

林言君不禁長嘆一聲,掰掰手指頭一算,距離明年的大選還有大半年的功夫,這可如何是好?縱是不蹭這龍氣好歹也要暗搓搓撩撥撩撥那位爺培養培養感情吧?

“姑娘。”

擡頭就看見靈芝推門走了進來,當下就怪了,“怎麽這樣快就回來了?可曾打聽着?”

靈芝點點頭,張嘴就将王夫人的生辰八字道了出來,而後譏笑道:“這府裏的奴才沒個規矩也就罷了,竟是連嘴上都沒個把門兒的,不過給點銀錢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真是……”

真是什麽她倒是不曾說出口,卻只不過直搖頭罷了。

早猜到估摸着不會太難,可無論如何卻也沒想到竟會如此簡單,這可是當家太太的生辰八字啊。

林言君也頗有些無語,拿紙筆将生辰八字寫下,而後貼在了小人兒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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