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謝謝你的好意，我回去了
平安夜的餐廳意料之中的爆滿，陸睿明定的地方位置不錯，市中心最高樓頂層的西餐廳，桌子靠窗，透過玻璃能俯瞰穿過市中心的江河，流淌的河水裏星星點點亮着光，倒映出整個城市的夜景。
這樣好的位置自然難得，即便陸睿明找了關系，也只訂到雙人桌，李總不是那種拘泥排場的領導，叫服務員加把椅子自己率先坐了邊上，陸睿明和舒有一則面對面坐下。
這餐廳十分有格調，牆上擺的酒大多昂貴，舒有一掃一眼就知道這地方吃飯肯定不和快餐那麽随意，他細微皺下眉，擔心會拖太久，猶豫一秒還是決定和于裴說一聲，思考片刻，他轉向李總：“李總，您有月城合作項目的邀請嘉賓 ONE 的聯系方式嗎？”
李總正在看菜單，聞言擡頭：“好像有，怎麽了？”
“我手機出意外開不了機了，剛才忽然想起月城那項目有文件漏發給 ONE 了。” 舒有一微笑着胡說八道，偏偏語氣還很認真，“月城項目追得緊，記起來得趕緊提醒合作人。”
李總被他煞有其是的模樣騙到，想掏手機又忽然意識到什麽：“可是我這沒文件啊。”
“沒事。” 舒有一面不改色地繼續瞎扯，“我讓小李發過來就行。”
“不好吧。” 李總不大贊成，“平安夜拿工作打擾人。”
舒有一心想您這不也正在用工作打擾我，有什麽不好的，他正欲再開口，對面陸睿明卻把菜單一合，對李總笑道：“這裏的羊小排是一絕，李總您可以嘗下。”
李總的注意力也随之轉移，笑道：“海歸人才推薦的，那我可得好好品鑒。”
他說着轉向舒有一：“小舒你也別惦記着工作了，來吃飯就好好吃，今天咱就是來慶功的，什麽任務項目都抛一邊，不重要。”
領導都這麽說了舒有一也不好再說別的，他只能笑笑道：“李總說得有理，我今天就跟着兩位飽口福了。”
單點完很快上菜，雙人桌放不下多少東西，但好在是吃西餐，各人低頭處理自己盤子裏的菜品就行，桌面倒也不顯得特別擁擠。
和上司、合作夥伴進行的晚餐自然不可能沉默，舒有一一下午跑上跑下累得有點不想開口，但好在李總健談，陸睿明又配合。兩人侃侃聊得火熱，便讓這桌在一圈竊竊私語的燭光晚餐小情侶中顯得格外熱鬧，不似平安夜，倒有幾分過年的意味了。
他倆聊開心了舒有一也省心，他放棄找話題的想法，埋頭處理食物。但他今天有點過分累了，吃飯都顯得沒力氣，等菜都上到主食，他腦子裏還轉着逝去的楓糖餅幹，一點胃口都沒有。
舒有一秉持着職業精神機械地切着牛排，耳朵豎着，有一搭沒一搭捕捉李總和陸睿明的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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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總對餐廳環境贊不絕口：“可以啊睿明，平安夜能訂到這種位置。”
“朋友的餐廳，順便幫忙留了個空桌。” 陸睿明說。
“果然優秀年輕人的朋友也都很優秀啊。” 李總感嘆，“我在你們這個年齡還在給人打工呢，現在年輕人直接當老板了。”
陸睿明笑笑說：“我朋友是都挺厲害的，看舒副總監就知道了。”
吃着飯忽然被提及，舒有一切肉的動作一頓，放下刀叉，等着加入話題。
果然，李總作恍然大悟狀，笑道：“我倒是又忘了睿明你和小舒是同學了，你們關系真好。”
陸睿明也笑：“是不錯。”
舒有一跟着客氣笑笑：“呵呵是。”
李總來了興致，手比劃一下問：“你們是一個專業的？”
“對。” 陸睿明說，“我轉專業過去的，一開始還不是很熟，但是有一他性格好，幫了我不少，我們逐漸就熟了，後來還……”
說到這，陸睿明想到什麽，低頭笑了下。這便更讓李總好奇，問：“後來怎樣？”
舒有一也看着陸睿明，表情自然，心中卻嘆氣，希望他不要說什麽出格的話。
好在陸睿明沒有那麽做，只說：“後來我們還一起打過架，交情就更深了。”
李總愣一下說：“你們倆看起來可不像那種會動手的類型…… 打贏了嗎？”
“打輸了，我還進了醫院。” 陸睿明笑道，“我們确實不太會打架，李總果然看人準。”
這個玩笑開得恰到好處，李總配合地笑起來，舒有一也随大流笑兩聲，談笑中陸睿明看向舒有一，眼神灼灼有點逼人，舒有一看不到似地忽視，笑着起身說：“你們先聊，我去個洗手間。”
他說着推開椅子出去，洗手間的标識在左前側，舒有一卻往右走，反正餐廳是環狀的，繞個圈能到，他也不着急回去。
舒有一放慢步伐走着，時不時還掃一眼周邊情況，平安夜果然生意火熱，這麽高消費水平的餐廳，除了一桌空着，其他桌要麽坐着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要麽坐着含情脈脈的小情侶，舒有一本可以是小情侶中的一員…… 想到這他又開始饞楓糖餅幹了，收回視線加快了點腳步。
舒有一并非真有三急，進洗手間，他毫不猶豫推門走入唯二的單間，把門一關馬桶蓋一扣，幾乎是放松地癱坐在上面。
坐下後，舒有一長出一口氣，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的敲打着，自己都不知道在煩什麽。
隔壁的單間很快進來個和舒有一一樣不想出門應對飯局的倒黴蛋，他急吼吼把門一關，聲響震得舒有一身下的馬桶蓋都抖了抖。
隔壁的人也被吓到了，低聲罵了句髒話，聲音有點啞，聽起來處在變聲期，大概是個初中生。
舒有一坐直些，他不能一直待在這，歇幾分鐘也該出去了，但就在他整理衣服褶皺起身準備開門時，卻被隔壁手機傳來的聲響打了個停頓。
“平安夜為什麽不能直播？” 冷淡的聲音隔着牆板傳來，在寂靜的衛生間裏很清晰。
ONE 的聲音，沒用變聲器，所以也是于裴的聲音。
隔壁單間的人在看 ONE 直播。
意識到這點，舒有一定在原地，一下不想出去了。
怎麽平安夜還工作呢。
舒有一不自覺地想，但很快又無奈意識到，自己不也在應酬嗎。
于裴的聲音還在繼續。
“沒人陪就開播，不犯法。”
“對，沒人陪。”
“不看煙花。”
“沒女朋友，彈幕別刷了。”
“不出去，就打游戲。”
“沒人陪，自己打。”
于裴聲線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卻莫名被舒有一聽出點可憐，像被主人扔在家的小狗。
隔壁傳來叮呤哐啷的聲響，那初中生不耐煩地踢着門板和馬桶，把手機外放本就不大的聲音壓下去不少，舒有一皺起眉，不大情願地往邊上挪挪，很沒品地幹起了聽牆角的活。
但是于裴卻不說話了，只剩鍵盤鼠标的聲響隐隐傳來，舒有一等了會兒沒等到他再開口，只能遺憾地拉門出去。
他回到位置時，發現李總不在了。
舒有一坐下問：“李總呢？”
“剛才李總千金打電話過來催，他就先走了。” 陸睿明說。
“哦這樣。” 舒有一心中一松，說，“那我也……”
“你急着回去嗎？” 陸睿明罕見地打斷他。
舒有一頓下，委婉地說：“也不是急，有點累了，能早點回挺好。”
“還有兩道菜。” 陸睿明笑着說，“甜點也沒上，太浪費了，嘗過再走吧。”
舒有一猶豫一秒，還是決定給房産頻道留點面子，便說：“行。”
又問：“李總走時有沒有說這頓報不報銷。”
直白的問題引得陸睿明笑意更盛，他說：“不用報銷，這頓我請就行，就當回國來找你聚聚。”
這樣倒是把那個口頭的 “接風飯” 給解決了，舒有一心裏樂意，口頭卻推脫說：“那怎麽行，接風怎麽都該是我請你，太沒誠意了。”
“沒事，你能坐下和我一起就夠了。” 陸睿明說，“如果真的過意不去，下次再請過我也行。”
他又要把話題往暧昧上扯，舒有一嘆口氣，往後靠上椅背，開口說：“陸老師，可以不要這樣和我說話嗎。”
“怎麽？” 陸睿明裝不懂。
“你應該看見我朋友圈了，沒屏蔽你。” 舒有一不打算和他推拉，說道。
“和室友那條嗎，看到了。”
“不是室友。” 舒有一看着他，直截了當地說。
陸睿明在他的視線裏收了收笑，錯開話題道：“你這麽有攻擊性的說話真少見，我記憶裏上次還是在大學時呢。”
舒有一沒接話，陸睿明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舍友拿你性向說事，我和他們動手了…… 沒打過，你沖上來把我們拉開，狠狠罵了那幾個男生一頓。”
陸睿明想到回憶，很淺地笑了下：“我當時都驚呆了，沒想到你那麽會罵人。”
到底是合作夥伴，舒有一也不能完全拉下臉，便道：“是嗎，我不太記得了。”
“是的，你先把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轉身問我要不要去醫院，語氣變化得太快了，當時我就覺得…… 你好可愛。”
陸睿明又看過來，還是那種眼神，但這次舒有一沒選擇閃避，他直白地對上陸睿明的目光，眼神清明坦蕩，片頃後，他客套笑笑：“陸老師，我真不記得了。”
陸睿明臉上露出些失望來，卻仍不放棄地提示他：“當時你本來要去看電影，那事一發生也不去了。我都還記得你要看什麽，是《超凡蜘蛛俠 2》吧，我當時沒忍住逗你，劇透了結局，還被你責怪了。”
陸睿明一番話如同驚雷，利落劈開了舒有一某段塵封的記憶。他腦中嘎嘣一響，左半邊是大學時的自己打開郵箱，發現某個網瘾小子口吻臭屁地發來信息，說自己馬上是職業選手了，很有錢，要不要出來看電影，他請客，不要也沒關系，不過以後可能就沒這個機會了…… 右邊則是自己在醫院看眼時間，發現來不及了，只能發消息過去說對不起去不了，而那側則毫無回應，之後再怎麽聯絡，也再沒聲響……
零散的回憶彙聚起來，最後變成幾天前的于裴握着遙控器，漫不經心地問：“《超凡蜘蛛俠 2》看嗎，這部動作戲拍得很好。”
沒看過的人怎麽會知道拍得好不好。
舒有一有點坐不住了，楓糖漿餅幹在他腦海裏猛烈搖擺着身軀，簡直要拿軀幹敲破他的腦袋。
陸睿明卻還在說話，嗡嗡的，很煩人，不想聽。
舒有一想讓他閉嘴，但理智頑強地工作着，壓制住想要直接開口呵斥的欲望，幸運的是陸睿明好似聽到他的心聲，忽然閉嘴了，取代那聲響的是一下下悶聲。
聲音隔着玻璃而來，舒有一和陸睿明都扭頭，往窗外看去。
窗戶外的夜空裏，一朵朵煙花綻放在空中，餐廳裏不少情侶發出配合氛圍的驚呼。
舒有一看着煙花，身後忽然傳來兩位服務員的低聲交談：“17 號桌的客人還來嗎。”
“不知道，定的八點半，還專門問了最适合看煙花的位置，但到現在人還沒出現。”
“要不要問一下，那位客人叫什麽，姓于是嗎……”
“……”
陸睿明看了會兒煙花，扭頭沖舒有一感慨地笑笑：“總算等到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大學時喜歡這些東西，總說要在聖誕去看煙花，我看這家餐廳很合适，就定了，你……”
他說着忽然停頓，因為舒有一站了起來，動作迅速得有些魯莽，腿撞上桌子，帶得桌面都輕輕搖晃下。
“我回去了。” 舒有一短促說。
“可是甜點還沒上。” 陸睿明驚愕，“是這裏的招牌玫瑰露，不等一下嗎？”
“不了，我比較想吃楓糖餅幹。” 舒有一快速地理好東西，“謝謝你定的位置，煙花很好看，再見。”
陸睿明還想挽留，但舒有一走得幹脆，在最後一朵煙花散落于夜空前，他已匆匆消失在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