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觸礁
一行人目瞪口呆,誰工作完轉個身看見剛才還冷着個臉的高嶺之花嘉賓和自己直系上司摟抱到一起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舒有一的性向是個半透明的櫃子,但他幾年來兢兢業業,在所有人面前展現的都是利落可靠的職業經理人形象。
至少小李自入職以來,還從未見過這位副總監如此 “不專業” 的模樣。
一群人尴尬地沉默在不大的拐角,最後還是舒有一往邊幾步與于裴拉遠距離,神色平常地開口:“那邊還有事嗎?”
小李不愧是舒有一帶最久的下屬,立刻反應過來,回答道:“月城的劉總說要再交流一下,舒哥您有空的話,現在過去就行。”
其實劉總的意思就是要感謝下悅房的努力,這種口頭的客套派誰去應付都行,沒必要麻煩舒有一,但此刻這個狀态,再不找個借口脫身只會徒留尴尬,小李便幹脆地把這個臺階推了過去。
果然,舒有一點頭道:“行,我去一趟,你們幹完活就下班吧,今天都辛苦了。”
然後又側身對于裴說:“于先生,今天的工作已完成了,非常感謝配合,如果沒有別的需求或問題,你可以直接離開,我還有工作,就不送你。”
他神色如常,對待 ONE 像對待以往每一個嘉賓一般,只在走前放低音量,提醒于裴把口罩戴上,當然這點不同尋常的 “親密”,放小李一衆人眼裏也是——總監好厲害,這麽尴尬的情況他居然還記得提醒嘉賓保護隐私。
舒有一越過一衆同事回了活動廳,于裴沒理會一群人或好奇或震驚的眼神,也越過人群,丢下隐隐的竊竊私語,從角落裏走了出去。
他回到地下車場,在車上待了會,給舒有一發【一起走嗎】
舒有一沒立刻回,莫約過了二十分鐘,沉寂的聊天框才冒出消息。
舒有一【好】
舒有一【等我一下】
舒有一的一下不久,五分鐘不到,但在于裴那觀感可能會比實際時長久很多。
于裴在車裏等着,終于看見舒有一出現在電梯間出口處,他大概是記不清車的位置,站在門框邊左右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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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裴鳴了聲喇叭又閃兩下燈,舒有一看見了,朝這邊走過來。他坐進副駕駛座便後仰往椅子上一靠,動作不大,但有種很疲憊的感覺。
舒有一靠了會兒,擡手把安全帶系上,說:“等很久了嗎?”
“沒有。” 于裴等他系好後發動車,開出幾個身位後說,“對不起。”
“沒事。” 舒有一像早料到他會道歉似的,很快地回複道,“不是你的問題,回去吧。”
于裴說:“好。”
他将車開出停車場,一路兩人再未對話。
等快回到家時,于裴放慢車速問:“你還想吃牛肉火鍋嗎?”
“不了。” 舒有一說,“我太困了,比起吃飯更想回去睡一覺。”
于裴嗯一聲,又說:“還是要吃飯。”
“會吃的。” 舒有一沖他溫和地笑下,“但是先回家吧。”
被 “家” 這個字短暫安撫住不安的于裴将車開回小區車庫,上樓回到租房裏,舒有一一邊換鞋一邊說:“我餓的話不用等我,我估計要睡到三四點起來,你先吃就好。”
“行。” 于裴說,他也換了鞋,但舒有一動作快他一步,當他從鞋櫃裏拿出那雙毛絨的兔子拖鞋時,舒有一已經錯身往房間走了。
然而舒有一走到走廊盡頭,握上大房間門把手似乎要擰,但又不知為何沒立刻動作。他站一會兒,忽然改變主意,轉過身來靠着門,對不遠處剛剛換好鞋的于裴說:“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
于裴直起身,心中想 “來了”,又想 “終于”。
他 “嗯” 一聲,問:“你想談什麽?”
舒有一看着于裴,冷冷清清站在那,難得一身正裝顯得更加挺拔帥氣,他有一瞬動搖,想要不打個哈哈說 “談個戀愛” 扯過去算了,但這個念頭如流星般一閃而過,很快被否決。
不斷累積的壓力和不适在今日的意外下終于爆發,舒有一的理智倒還能攔着他不氣惱也不急躁,但同樣也是理智不斷在催促他——攤開來說。
說什麽?
說我們為什麽不合适,說我們如何能變得合适,說如果無論如何都不合适,那該怎麽辦。
很簡單的三步走問題,但舒有一難得詞窮了,他把要出口的話語在口中繞了又繞,一點點把其中可能突出的尖銳都磨平,他猶豫得太久,開口時喉嚨都被那些廢棄話語碎片的尖銳刺傷,聲音有點啞。
“以後再出現今天這種情況,你能比剛才再尊重我的意見些嗎?”
打磨過的話語還是傷人,舒有一開口就意識到,馬上找補說:“我不是為剛才的事指責你,只是為了避免這種尴尬的情況再發生,在我處于工作場所時,一些親密動作就沒必要做了…… 雖然下一次合作可能遙遙無期甚至不太會有。”
舒有一最後半句話,本來是想緩和下氣氛,而且考慮到于裴作為 ONE 不樂意接這種工作,作為戀人的他自然也不會拿身份綁架其來做本人不喜歡的工作。
但這話落入于裴耳中,卻好巧不巧炸響了雷,簡直是舒有一升職搬遷和自己分離的明示。
于裴喉結輕輕滾動下,問:“這種情況?工作情況嗎?”
“對……” 舒有一看出他臉色冷淡,以為自己話還是說重了,心一軟松口道,“也不是所有工作,只是今天你看,我剛從臺上下來,就和活動嘉賓膩歪到一起去,這樣真的顯得很不負責…… 而且我同事看到會怎麽想,太不體面了。”
于裴聽完他的話語,情緒翻騰起來,說出來的話語便也和臉色一樣冷:“你以工作的名義和陸睿明約會體面,我在工作場合,甚至是工作結束後和你有互動,就不體面了,是嗎?”
舒有一眼睛一瞬睜圓,他脫口而出:“我什麽時候……”
話到一半截止,他倏然回憶起幾天前,于裴把他摁在門上,眼中情緒不明,問哪個領導邀請自己去聚餐。
當時舒有一說,李總,也确實是李總,只是他為避免麻煩,又為不破壞氛圍,或無意或有意地忽略了另一個名字。
舒有一毫不懷疑,如果于裴多問一句 “還有誰”,他會說陸睿明也在場,但此刻糾結是誰少問還是誰不說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舒有一的大腦被另一個疑惑充斥。
“你為什麽會知道陸睿明那天在?” 他有點迷惑地問,一個惹人惱怒的猜想浮上來,而舒有一甚至不願說出,只能質問,“你不是沒去餐廳,你……”
舒有一在那一瞬忽然意識到,于裴其實有很多種方法知道這件事,或許他跟到了餐廳,或許他黑入了餐廳的監控,或許那座位邊有他朋友作為眼線……
這些猜想讓舒有一十分惱火,隐私受冒犯的變扭和不适久違地湧上來,他驚訝于自己居然在短短幾星期內忘記了于裴的前科——這人本來就是不禁同意窺探朋友圈,搬入出租屋來到自己身邊的,也是自己的默許讓他進一步有可乘之機。
舒有一面色變換得快,話沒說完表情就沉下去,但于裴比他更快,在他推出不真切的假設前開口說:“我沒去餐廳,廣場上你同事告訴我,你和陸睿明去吃飯了,兩個人。”
舒有一剛推翻猜測又遭質疑,這事到現在荒謬得都有點好笑了,他氣得幹笑一聲說:“你覺得我撒謊?”
于裴沒回話,舒有一從他的沉默中接收到了答案,他的惱怒一點點冷下去,變成一種硬質的,不沸騰但更酸澀的東西。
舒有一發現自己有點難過。
他在之前的戀愛裏也不是沒被戀人質疑過,但現在他的男友是于裴。
雖然可能并不完美,但舒有一扪心自問,這段戀愛談到現在,他至少在主觀上,沒一點對不起于裴的想法。
而于裴現在恰恰質疑的就是這個 “主觀”。
舒有一無意識地雙手抱臂環在胸前,聲音冷靜下來:“那天活動提前到下午,我手機掉水池開不了機,這個你确認過,工作結束後,李總邀請我去慶功宴,我應下後才了解陸睿明也去。我不否認這個‘慶功宴’,确實是陸睿明一手促成的,但我除了拒絕他續舊的打算外再沒有和他有超出工作範圍內的談話,僅針對這件事,我完全做到了在工作時間做工作的事,不存在什麽體不體面的判斷。”
他解釋得有條理,于裴信了,但橫在兩人之間的,又哪止這一件事。
于裴沉默片刻,問:“你如果升職,不是要去新 A 區,而是 D 區,對嗎?”
他看着舒有一,第一次暢快地問出自己的疑惑:“為什麽撒謊,你有想過要帶我一起走嗎?”
然而于裴很快就發現,舒有一在自己 “開誠布公” 的提問裏逐漸變了臉色,他先是吃驚,然後驚怒交雜,最後湧出些失望。
舒有一不知想到什麽,看着于裴,眉頭皺了又皺,最後面色歸于平靜,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說:“你連這個都知道嗎……”
于裴覺得哪裏不對,他在舒有一兀然平靜的情緒裏嗅到不安,但他一頭霧水,找不到不安的由頭,直到舒有一說出下一句話。
舒有一問:“那你知道,如果把月城項目搞砸,我就不用去分公司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