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萌動

“哎呀你還怕她?她是你女兒,不是你祖宗!”

文媽的聲音尖銳傳出來。

防盜門的吱呀聲,讓她愣了一下,朝門口看來。

“好了好了不說了,”文媽看到棠鳶走到玄關,“鳶兒你回來了。”

“文媽,你怎麽來了。”棠鳶四顧之下,家裏倒沒有變化。

她突然就想起,費聞昭那次來家裏的晚上,門鎖方向也被動過。

“哦是小铮,他和露露來文城找工作,”文媽解釋,“我沒有地方去,也不想去酒店,只好來這裏歇歇腿。”

“鳶兒,不會怪媽媽吧?”

棠鳶對文媽自稱媽媽,有些心理不适。這些年她很少叫媽媽,好像在印象裏,女兒和母親感情親近,才會用媽媽。

而自她記事起,好像從未和文媽有過任何親密。文媽總是抱着棠铮,遠遠地讓棠鳶去做一些家務。

棠铮大哭,會有文媽的吻;棠铮犯錯,會有文媽的擁抱。

她就在一旁看着。

她記不清了,或許她也嘗試着去依靠這位母親,卻沒有感受到一丁點的偏愛。所以她才會在日子見長中,離他們越來越遠吧。

“之前也來過吧?我不在家的時候。”

棠鳶主動開口,讓文敏有點失措,前段時間趁棠鳶在工作室,她把鑰匙給了棠铮,他們來過兩次,怎麽被她發現了?

“文媽,我給你唯一的鑰匙,是為了防止我丢了鑰匙備用,或者你偶爾辦事有個落腳的地方,不是讓你不經過我允許随便進出的。”她不客氣,把鑰匙扔回包裏,開始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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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敏神色微怒,語調上揚:“鳶兒,你這話就見外了吧?小铮也要畢業了,又談了女朋友,找工作不能天天住酒店吧,你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們說話要講理的,你不能一股腦兒全怪我身上,你也替你弟弟想想。”

“替他想,”棠鳶那種費勁所有努力,都無法完全擺脫原生家庭的無力感又席卷而來,“誰替我想想。”

“你個女孩子,将來要嫁人的,有什麽好顧慮的,”文媽啧了一聲,“你也是,該找個男朋友了,結婚讓他在文城買新房,我和你爸也能享享清福。”

“我自己有房子。”

棠鳶沒注意文媽的不屑和白眼,卧室客廳四處整理洗漱用品。

“你這是要幹嘛去?你看吧我就說你這個房子住不着,與其空着不如……”

“我過幾天就回來。”

棠鳶伸手,“鑰匙給我。”

“棠鳶你不要太過分!”文媽厲聲,兇相畢露。

“給我!”

棠鳶想起上次在洗手池裏看到未清理幹淨的假睫毛,她幾乎不用這類東西,她的卸妝膏也沒能躲過。

一陣惡心撲來。

自己的家怎麽像是鐘點酒店?

她把家裏的一切都換洗成新的,依舊覺得自己的家空氣污濁。

還沒來得及換鎖,又正好遇到文敏偷來家裏。

“你能讓你的兒子當我不在家的時候帶女朋友來,做出這麽惡心的事,怎麽還敢和我當面對質?”

“棠鳶,小铮的姐姐白叫了!你當姐姐的,不能讓弟弟在你家裏住嗎?只不過他來的時候正好你不在罷了!”

“小铮沒有你這樣的姐姐!”

文敏把鑰匙摔到棠鳶腳下,反彈在玻璃上,撞出清脆尖銳的聲音,文敏氣沖沖地提包走人。

“那可太好了。”

夢寐以求,是自己當初沒有被送到棠家。

現在自己也不會變成這樣一副可憎的潑婦面。

棠鳶彎腰撿起鑰匙,撿起那被他們處心積慮想要占有的家。

起身時,眼前一片黑暗。棠鳶歪到沙發上,慢慢滑坐下來,渾身的血湧向大腦,才有了清醒的意識。

是時候,和棠家撇清關系了。

文濱公館。

海浪聲環繞耳畔,春日午後能在海邊走走,是不可多得的惬意。

棠鳶經歷了剛剛的争吵,現在急需散散心。

她站在公館外深呼吸,兩棵梧桐樹上有彩虹色的吊床,游泳池的水與海水同色,遠處海鷗陣陣,一切都彰顯了豪門主義的松弛感。

松弛感。

不是人人都可以擁有的。

性格是一方面,生活的背面才是原罪。

“進去了。”季時念走過來拍拍她,也看向遠處,“這裏很好吧。”

“很舒服,”棠鳶說,她總是報以禮貌地微笑,而此刻根本無法扯動嘴角,“但不屬于我們。”

“這麽年輕,幹嘛這麽消極。”季時念拍了一下棠鳶的肩膀,“走吧,我們也要為屬于我們的東西努力啦。”

不要深陷情緒,不要,不值得。

大學的時候,她很喜歡聽張國榮,那首《玻璃之情》裏唱到——“如果你太累,及時地道別沒有罪。”

棠鳶再三告訴自己,及時抽離,很重要。

收拾心情,她和季時念、林清彤一起踏入公館。

祁瑤換了一身休閑的裝扮,看起來親切了很多。

“又見面了大家,”她把她們帶到一個類似會議室的房間,地毯柔軟,高級隔音板讓房間像是溺在水裏,說出的話投入大海,毫無回音。

祁瑤又帶他們看了隔壁臨時帶來的布料、輔料、模拟人體、縫紉機等,優中選優。

“費總……咳咳,”祁瑤及時止損,“頌風總裁的投入大家看到了。”

幫這小子隐瞞秘密真累啊,祁瑤仰天。

“我們直接進入正題,”詳細地介紹完品牌定位後,祁瑤在投影上指着重點,“這是我們品牌春款的設計主題——”

“萌動。”

“大家可能會想到一個詞,春心萌動。沒錯,确實是這兩個詞眼,大家自己領會。”

祁瑤當初有三四個主題提議,拿給費聞昭看,他掃了一眼,骨節分明的手指,點着“萌動”二字說,這個不錯。

“這個主題可能會有些抽象,我擔心對他們來說會有難度。”祁瑤補充道。

“有難度才會有韻味,也更能體現出設計師的想法和魅力。”

祁瑤:?

可惡,又被他裝到了。

此刻,祁瑤看到四位設計師微促的眉頭,十分想拍照發給費聞昭。

看看你的行為藝術有多折磨人吧。

季時念先提了問題:“祁瑤老師,國風、日常、萌動,這些都要在設計中體現出來是嗎?”

“對,”祁瑤強調,“各位一定要融合品牌理念,不要讓設計脫節。”

她提啊音量,降慢語速,“剛剛大家也簽了保密合同,希望各位在封閉式期間,不要透露任何與自己作品有關的內容。”

“這幾天,我負責大家的所有疑難雜問,随時請教我,一些靈感落實遇到困難,我都可以提供幫助。”

祁瑤落落大方。

“接下來大家就可以去制版室、面料區仔細走走。”

“兩天後交初稿,加油加油!”

祁瑤說完,将脖頸間的耳機戴上,元氣微笑跑向公館的健身室。

沒想到這麽快就要進入狀态,棠鳶看着窗外的大海和陽光還有些游離。

她咀嚼着“萌動”二字。試圖去找到它與服裝設計的那點靈魂共顫。

應傑和季時念已經起身去了隔壁,林清彤還在座位上寫寫畫畫。

“不去看看?”林清彤把手裏的紙疊好,從椅子上起身,

“彤姐,不怕你笑話,我一時想不到讓自己萌動的事情哈哈。”棠鳶自嘲道。

“很簡單嘛,”林清彤扶了扶眼鏡,“不就是第一次嗎?”

“第一次接吻?擁抱?或者……更深層次?”林清彤笑着走出會議室。

棠鳶:上錯車了。

這一方面,實在有點超出到她的認知範圍。

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沒什麽好避諱的。

确實嘛,牽手,擁抱,接吻,第一次,都足以讓人萌動。

棠鳶看着外面太陽橘紅,潮汐日落,枝條婀娜抽出嫩芽,漸漸撫平她內心,她想到自己能來到這裏。

似乎,都是源于一個人。

她想起,那晚在樓道,月亮高潔,她僵硬的身體和漸濃的呼吸,被捂上的眼睛。

手機震動。

是他。

此時此刻,就像是腦海映射出來一樣。

費聞昭發來語音:【小湯圓,今天怎麽樣?】

他竟然也叫她小湯圓,和蘇蘇的甜膩不一樣,費聞昭總是聲線低沉,尾音溫柔,像羽毛撫過人心。

羽毛。

靈感奔瀉時,棠鳶已經顧不上打字。

她拿起筆,勾勒出簡單的草圖。

羽毛的輕盈感,細膩觸感,以及優柔的形态,都完全符合這次的主題。

在她心裏,“無名,萬物之始也”,似乎萬物的萌動,都混沌而輕盈。

《阿甘正傳》影片的開頭,那片潔白飄動的羽毛婉轉起舞,那些偶然與必然都無法預知,充滿了不确定性。

像極了生活。

她的生活亦是如此。

不然,她本埋頭在工作室的工作臺上,怎麽會此刻在公館的落地窗前看潮起潮落。

所有看過、讀過的東西,都在棠鳶腦中呼嘯,她任憑自己沉溺其間。

畫完五張草圖後,公館前夕陽浸在海面,泛起粼粼日光,星星點點閃耀着人心。

人間煙火總是治愈人心。

完成了一些任務,棠鳶的心情好起來。

又是生活中的那點微乎其微的成就感,在支撐着她。

她拿了些面包坐在海邊長椅上,時不時喂喂海鷗。

風撥亂她的碎發,在鹹濕的氣息裏恣意。

好舒服。

她閉着眼睛去感受這被上帝眷顧的一刻,忽略了亮起的手機。

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走來。

那人的溫柔聲音被海風裹挾,吹向棠鳶耳畔,輕輕散開——

“怎麽不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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