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旋
在愣神的一瞬間, 門見縫插針被拉開,棠鳶緊緊抓着門把手的胳膊硬生生被扯了下。
對面的人卸下頭盔,一身外賣服風塵仆仆,他抖了抖額前膩在一起的碎發, 眼睛盯過來, 似笑非笑。
棠鳶手裏捏把汗, 站定後, 腳趾在拖鞋裏暗暗回縮。猜到了是微信上那位外賣員,門已經被打開,她明白力量的懸殊,只能強裝鎮定。
緩神, 她眼神不避諱, 語氣冷靜地問:“……你是?”
“經常給你送外賣那個。”
“喔哈哈,是你啊, ”她裝作若無其事, 按捺那份平添的害怕, “有什麽事嗎?”
樓道很靜, 棠鳶覺得自己的心跳比說話聲音還大。
“沒事, ”說着他的目光朝裏探了探,身子也前傾, 棠鳶感受到最後回到她身上的打量, “棠小姐, 一個人住?”
“喔不是,我和男朋友一起。”
“是嗎?”
“對。”她用餘光去找距離她最近,可以拿得動的“武器”。
“扯, 我看每次都是你一個人出來拿外賣啊。”他嗓子裏含糊不清,像多年的煙民, 另棠鳶分外反感。
但她還是聽清楚了他的話。
他怎麽知道?
每次。
也就是說,她讓他把外賣放在門口,其實他都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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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都是在貓眼确認過,出門後周圍也沒有人的啊!
所以,他怎麽知道?
惡寒從脊背驟然升起,棠鳶渾身發冷。
“我男朋友他……回來的晚。”
沒找到旁邊可以拿的東西,她聲音沒底氣弱了幾分,腦袋飛速運轉怎麽防身。
又覺得剛剛那句實在是蠢。
“他對你也不怎麽樣嘛,成天讓你吃外賣。”
說着,他朝前邁了一步,腳尖抵着門檻,晃蕩着身體要邁進來。
“沒其他事的話,就再見了。”
門把手在外,被他擋住,棠鳶沒法只身向前去關門,猶豫怎麽趕人時,聽到那人嗤笑一聲。
“也不倒杯水給我?來都來了,是不是。”
對方根本不看她,毫不顧忌走了進來,眼神四處亂飄。
“請你自重!”
恐懼中,棠鳶拖着向後退一小步,聲音也尖銳幾分,提着外賣的小臂實在酸軟。
“房子不錯,咱們也算老相識了,別見外,我就是好奇——”他啧啧兩聲,伸出手,棠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手裏的外賣“咚”的墜地。
“我沒別的意思,棠小姐,別緊張,只是覺得一個人住這麽大,不寂寞?”
那人彎腰去幫她拎起外賣,在她身邊離得很近,一股煙熏味沖來。
棠鳶心要跳出來。
往外跑還是往裏跑?
手機還在裏面,跑過去門被關上怎麽辦?
靠。
瘋狂運轉中,她決定裝作沒事人兒一樣,畢竟對方還沒做什麽離譜的事,再找個時機給緊急聯系人蘇蘇扣電話。
上帝保佑。
棠鳶朝屋子裏走,和他保持距離。
在地毯上自然地拿起手機,看對方還在玄關處,她趕緊若無其事地撥電話。
“你誰啊??”
由遠而近的渾厚男聲從門口傳來,棠鳶趕緊看去,舒了一口氣。
是小章。
“送外賣都送家裏來了?誰讓你進來的?她嗎?”
小章高大的個子和嚴肅的語氣自帶威懾力,外賣員顯然有些意外,瞬間支吾,擡了擡下巴,“她,讓我進來喝口水再走。”
棠鳶識相迎上去,站在小章身側,又慌忙掩飾着去給他拿拖鞋,“你回來了,今天沒有加班?”
小章看了她一眼,了然。
“嗯,我給你帶了飯。”小章走向餐桌,毫不理會外賣員,“以後少吃外賣。”
“髒。”
再回頭看時,外賣員已經轉身打算離開,被小章叫住,“我記得投訴和差評會影響你工資?”
對方頭也不回地戴好頭盔,聲控燈變黑,電梯關上。
小章提高了音量。
“棠小姐,我說了,你一個人注意安全,你咋不聽呢,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萬一剛剛那個人圖謀不軌!!”
他內心巨吼——
我怎麽向費聞昭交待!
我完犢子了!
棠鳶拖着虛軟的步子,盤腿回地毯上,全身心倚靠着沙發。她也沒想到,她哪裏能想到。
小章意識到她也被吓壞了,語氣緩了緩,“沒事你也別怕了,一般外賣員都着急送單還顧得上這些?這種進別人家裏的,都是純壞種。”
純壞種,就被她遇上了。
……
棠鳶呆坐,強烈的饑餓感從腹部傳來,她聲音也綿軟無力,“知道了小章,謝謝你。”
“不過,你怎麽正好來了?”
她沒看到小章頓了頓,神色有一瞬猶豫,“哦,給你送飯,還好碰到了,不然看你怎麽辦。”
小章說話不讨巧,但很真實。
現實就是,如果小章沒來,她怎麽辦。
警惕心太低,總會有一天在不同的地方發生類似的事情。
“唉。”
“女孩子一個人生活太難了。”她不由感嘆,防火防盜還要防被盯上。
“所以啊,棠小姐,你還要和費總分居嗎?”小章靈魂一問,接着禮貌退出房間,“我先走了,鎖好門。”
潦草吃完飯,棠鳶把外賣摔下的地方收拾幹淨,躺在軟乎的床上滿滿困意。
白天的工作差錯已經讓她夠心累,晚上又鬧這一出,她的精神緊繃了一整天。
随手翻了翻手機,才看到費聞昭給她發的那句話。
他說,我是為你撐腰的人。
在經歷一天後,論誰看到這樣的句子,都會被撥動情緒吧。
她又鼻子一酸。
本想躲進被子裏冷靜下,卻在黑暗裏思緒紛飛:補救措施可以改成短時間裏重新換款,以後不能再點外賣,點外賣也不要加微信,費聞昭什麽時候回來,唉,到底要不要同居……
晾在一邊的手機從明變暗。
她睡着了。
知道裴頃要辭職的消息時,棠鳶第一時間聯系了他。
她在沖咖啡時,想起第一次見裴頃,他一副不羁的大學生樣子向她搭腔,說要給她帶好喝的咖啡。
裴頃有用不完的熱情,活力,她蠻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很輕松,也不需要顧慮。
“真的要辭職?”她握着手機,在茶水間盯着咖啡機出神。
“對啊學姐,舍不得我?”他在電話裏笑,語氣依舊随性灑脫,“晚上我請大家聚餐,順便給林總監道個歉,你,你也會來的吧?”
“嗯,我晚上和大家一起過去。”
“辭職前還給你添麻煩,對不起了學姐,辜負了你對我的一片栽培,我已經把公司的損失補償了一筆錢,所以你不用太過自責哦,不想你因為我的錯承擔太多。”
棠鳶聽到他的聲音,都能想到他說話的模樣。但口吻似乎比剛見面時成熟了許多。
“啊?”她沒明白這個補償。
“見面再說吧,晚上見,一會兒給你發位置。”
“行,你的東西我幫你收拾好,晚上帶給你吧,你怎麽都不來一趟就辭職了?”
“剛上任有點子忙,一定要來啊,整個公司就咱倆最熟最親,不來我就去找你。”
“知道啦。”
眸光閃爍,她抿嘴莞爾又恢複沉默。
好像,總在離別。
她又想起費聞昭,這哪是出差一周多啊,她都覺得自己有一年沒見過他了。
也不打視頻,也不好好聊天。
他們之間,似乎只有見面才會有溫度。
下班後,棠鳶和一群同事說說笑笑出了公司,她信誓旦旦要拉他們坐自己的車。
“學姐,我定了蛋糕,你能幫我去拿一下嗎?可能會有點遠,我要在這裏接應他們,你一個人行嗎?”
裴頃打來電話,棠鳶沒辦法推脫,“當然可以,地址發給我。”
微信發來地址,棠鳶點開,奇怪的是,圖上并不是蛋糕店的位置名稱。估計是在附近吧,她沒多想,打開導航。
恰好下班高峰,路上堵車和路程較遠,開車浪費了四十多分鐘。棠鳶在車裏身心煩躁,總覺得大家聚餐都吃完了,甚至都忘了她還這裏苦哈哈地取東西。
“裴頃,不好意思啊,我感覺……大家一會兒估計都吃不上蛋糕了,我估計還得一會兒呢。”
這來回兩個多小時就沒有了,棠鳶內心嗚咽,她真的很想去聚餐嗨皮。
“沒事啊,反正就是給你買的,才不讓他們吃,”在棠鳶愣神中,他又問,“快到了嗎?”
“嗯,還有一個紅綠燈。”
“好。”
她沒懂裴頃說的話,進退兩難,只能繼續駛向目的地。
最後停在一座獨棟高檔餐廳前。
她的車子在衆多名貴裏顯得格格不入。
棠鳶拍了張照片,給裴頃發過去:【到啦,但這裏沒有賣的蛋糕,是不是發錯了?】
【回頭。】
她異樣地轉身回眸,看到背後不遠處,裴頃從一輛磨砂曜黑大G上躍下。
他挑染了藍色短發,穿了黑色立領夾克,皮膚愈發顯得白皙,在黃昏裏像一棵小白楊,挺拔,蓬勃。
還抱了一束花。
朝她走過來。
身後黃昏濃烈,為他陪襯。
“送你。”裴頃勾着嘴笑,弧度滑向耳垂上的耳夾。
“怎麽你辭職,我還能收到花?”棠鳶接過他手裏的純白茉莉,輕輕靠近聞了聞,馥郁芳香。她的鼻尖輕觸到花瓣,翹長睫羽靈動,裴頃晃神。
“我知道是你幫我背鍋的,學姐,也知道林總監給你施壓了,最後的成敗還要靠你。”
“算了,不說這些,”棠鳶笑着打斷,摸了摸花瓣,“走吧,拿上東西,趕緊去找大家。”
“他們早吃完唱歌去了,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你要去嗎?”棠鳶沒看到他的壞笑,被握着手腕拉到餐廳裏。
一頓飯聊得愉快,也讓棠鳶輕松不少,心情好起來。
夜風變得舒暖,夏天快到了。
“送我吧。”裴頃喝了些酒,耳尖紅紅,膽子也變大。
“哎喲,吃了一頓飯,學姐也不叫了,直說話啊。”棠鳶邊給他開車門邊笑着打趣。
“叫學姐是為了套近乎。”棠鳶看他有些暈乎乎地杵着不動,把他按進車裏。
“跟我有什麽套近乎的,我又不是什麽領導。”她笑。
“就想。”裴頃賴皮。
“小屁孩兒。”
車子開到棠鳶家的路上,裴頃嚷着要送她回家。
“我回家你怎麽辦,不還是要我送你?”
想到家裏還有解酒藥,棠鳶在家樓下停了車,讓裴頃在車裏等着。
“我要跟你一起。”
他在她身側亦步亦趨。
不想讓他進屋子,點密碼時她故意錯按了好幾次,直到鍵盤被鎖定。
“學姐不想讓我進去。”裴頃在身後,前傾着身子在她耳邊幽幽發言。
棠鳶別開頭,距離他遠些。
“啊,裴頃,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不然還要等好久……暫時是進不去了。”
她轉身,裴頃朝她走了一步。
她往右。他也往右。
堵住她的去路。
棠鳶很早意識到今晚裴頃的不對勁,她淡定地剛想開口。
只見裴頃右手搭起,支在門上,支在她的臉側。
他颔首,與她靠的很近,眼神黏在她的唇上。
“學姐,這是你拒絕人的方式嗎?”
“是。”
她沒猶豫,她不傻。
“你說的是什麽方面的拒絕?”裴頃笑。
“你想的那種方面。”
“學姐,我好像有點喜歡你……”裴頃越靠越近,棠鳶去推他。
“沒道理,裴頃,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不信。”
直到裴頃看到她眼裏的篤定,支起的胳膊重重垂下,在身邊晃起。
“知道了,還是麻煩你送我回去,最後一次。”
“嗯。”
送完裴頃,她終于能安心回家,總覺得,今晚是裴頃的臨時起意。
不願再去想,大概以後也不會有交集。
棠鳶垂着手臂,包包耷拉在腿邊,出了電梯甚至沒有喊開聲控燈的力氣。
家裏的密碼熟練按下。
“門已開。”
她迫不及待地要躺回床上。
那道熟悉的聲音幾乎是在她打開燈的瞬間,和燈同時在身後亮起——
“這麽晚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