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難哄
發完後想撤回。最後猶豫再三, 她決定忠于自己。
袁清安打來電話,說自己前段時間出去采風,剛回來,邀請她有空了回家坐坐, 她說的是“回家”。
棠鳶才意識到, 自己已經不能叫安姐, 應該叫袁阿姨, 關系一變,她一時間緊張地沒能圓滑改口,只是笑着禮貌回應。
“小棠,以後就是一家人啦!”
“姐姐, 你早點來看我哦, 我出去旅游給你帶了禮物~”費團團小奶音又出來,好久不見說話都流利了很多。
“團團, 現在要叫嫂嫂啦。”
“棗棗?姐姐怎麽變成棗棗?”
棠鳶和袁清安同時被逗笑, “哈哈哈, 團團還是叫姐姐吧, 這幾天要出差, 回來我就去看你。”
挂了電話,她又去了齊煙教授那裏, 她把整理的一些參考資料和比賽主題之類的都給了棠鳶, 又留棠鳶在家喝了粥。
黃昏落下, 棠鳶想把以前在大學那點刺繡功夫拾起,逮着時間請教齊煙。
齊煙很耐心,給她分享了一些書和視頻, 示範了簡單的步驟,給棠鳶留了作業讓她多加練習。
宛如大學那會兒。
棠鳶靜靜地看, 靜靜地學。
齊煙瞧她乖巧認真,像小女兒陪在她身邊,便溫潤笑起,“棠棠,刺繡是功夫活兒,急不得。這一針一引,都不得出錯。”
棠鳶盯着榉木繡繃的邊框,一雙杏眸垂下,星點被眼簾蓋住。
“齊教授,那如果錯了呢?”
她問出自己的困惑。
如果一步錯了的話,後面所繡得豈不是毫無意義。
“繡錯了我們可以拆。”
“可是如果是一開始就錯了呢?”
齊煙聽出小姑娘的問題,不單單是在問刺繡,她拉過棠鳶的手,教女兒一樣娓娓告訴她,“棠棠,人都會出錯的。”
“沒有人是在萬無一失的生活,我們的人生可以接受出錯。錯了,就及時止損,不用過于焦慮。”
“可是沒有辦法不焦慮……”
棠鳶的語氣弱下來。
“棠棠,你從第一次來我就發現,你和大學不一樣了,很着急,很功利,目的很明确,我記得你以前很随性好玩的,是因為別人嗎?還是因為經濟上?”
被看穿了心思,棠鳶不知道怎麽解釋,只好嗯聲,回應得沒底氣,“都有。”
齊煙拍拍她的肩膀,眼尾的褶都溫柔。
“小姑娘,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是想告訴你,你還年輕得很,要知道你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試錯,去提高生命的容錯率,還有面對失誤的勇氣。”
“不要着急,有耐心一點,好嗎?”
“還有,棠棠,老師希望你是為自己。”
“明确目标,穩紮穩打,我們慢慢來,好不好?”
費聞昭被一場會議拖得抽不開身,結束的時候已經十點。
“章樂,開快點。”
“一會兒還要來接你嗎?”
“看情況。”
他不确定棠鳶現在怎麽樣了,一整天她的消息都在提醒他,她的狀态不對。
在市局開了好長的會,結束了翻了很久的文件。
“你最近見她了嗎?”
“放心吧,你擔心的事情沒發生,她沒去見駱女士,很奇怪,感覺棠小姐很信任你。”章樂直白道。
費聞昭聽着,他把那條引起風波的朋友圈隐藏。
手機收到棠鳶無數條語音,他都控制着沒點,想當面回去談。
小孩一定是害怕了。
他好像沒能對得起她的信任。
複雜的情緒漫過心頭,他拉開門,輕輕走進家裏。
只開了一個燈,不算明亮。
沙發上的女孩,衣服還沒換,碎發淩亂散在臉上,柔色光下,朦胧覆蓋着微醺的紅暈,柳葉眉平靜,淺粉的唇色生動。
她是生動的。
她應該是。
蓋上毯子掖好,他才細細去看沙發前的一切。
兩瓶啤酒開了一罐,掂了掂還有一半,大概是喝不慣,桌子上是她從他酒櫃裏拿出來的白葡萄酒,被喝掉半瓶多。
繡繃和針線掉在地毯上,上面繡了一部分花瓣。
她又重新開始學刺繡了嗎。
他散漫靠着沙發席地而坐,靠在,微微側頭就能看到她的地方。
喝了一口才發覺,竟然是冰鎮的啤酒。
手機裏全是她長長短短的語音,他把耳機插了單側,接着滑到最上面,一條一條點開。
眼前人睡得踏實乖巧,耳機裏又是另外一個樣子。
“費聞昭,你怎麽還不回來?”
“你為什麽要發朋友圈,你明明答應我了,和我說好了不會公開,費聞昭……”她好像快要哭了,“我壓力好大,我好怕他們知道,我好怕他們會議論我……”
哽咽和抽泣聲。
“嗚嗚嗚,費聞昭,我想跟你吵一架,你怎麽還不回來啊……”
“費聞昭,我好像搞錯了,我一開始就不應該來頌風上班,我在頌風和你裏面,應該只選一個的,可我好貪心,我什麽都想要,我撐不起野心……”
“我好累啊,費聞昭,真的,你別看不起我,我是膽小鬼,我現在又沒了自信。”
混亂中手機掉地的一聲悶撞,還有斷斷續續的哭聲。
“不是說好的愛情讓人變得更優秀嗎,我為什麽沒有,我們這算是好的愛情嗎?”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有事瞞着我,駱星荷給我的口紅,在我的包裏,我一直沒打開,我不想因為自己傷害你,費聞昭,你告訴我吧,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什麽事?”
“我們說好的要坦誠呢,你做到了嗎?”
酒從高處墜入酒杯的聲音。
接着是空白噪音。
“好想你啊,你在哪裏呢。”
“嗚嗚嗚嗚……”
“你不是說回家見,你怎麽不回來見我?”
兩部分語音中間隔了十五分鐘,她沒了抽泣,語氣平靜,沒有任何噪音,她的聲音在耳機,讓他聽得清晰,一字一刺——
“費聞昭,我讨厭你。”
“算了,我想我們可能不合适。”
他此刻,胸口堵得洶湧,喉嚨幹澀到難以呼吸。
又慶幸自己不是面對面聽到她說這種話。
屏着氣息湊近,還能看到她眼角的淚痕,睫毛似乎還是濕的。
他失笑。
費聞昭,你到底是做了什麽,能把一個天真快樂的小女孩變成這樣。
被她摘下來的镯子,睡着了還攥在手裏,費聞昭才發現她的手腕,又變得空蕩蕩。
打開桌子上的口紅殼,裏面掉出來一張字條,預料之中,是駱星荷的聯系方式。
他用打火機點着。
火焰在眼睛裏跳動,轉瞬化為灰燼。
沒想到駱星荷已經山窮水盡到這種程度。
可笑。
用酒潤了潤嗓子,他起身走進書房。
不用開燈他都知道,那些資料他放在哪裏。
其實他早就準備好了,準備好她所說的,坦誠的愛。可是每每和她親密,他就告訴自己,要不要再晚點。
房間裏靜得像只有他一個人。
連翻動紙頁的聲音都顯得聒噪,不是在翻頁,是在心上劃一刀。
他連同那份拟好的房屋贈與書,還有,棠鳶想知道的一切,都拿在手上,幾張紙,沉甸甸的。
擡眼,書房的桌子上多了一個魚缸,三條小魚游得暢快。魚食袋子就放在旁邊。
也是因為她,書房多了幾支郁金香,她說,“家裏要多養真花,鮮花,才能有生氣”。
“以後露臺的花我也可以學着打理,嘿嘿。”
“好啊,那交給你。”
所以他一直覺得,這套房子,因為她在才有了意義,理應寫上她的名字。
或者,一直以來,在他心裏——
這是他們的家。
近來預報說要下雨,天陰沉着沒有月光。
他将棠鳶抱回卧室。
單單坐在她身邊,守了一夜。
第二天自然醒來已經是九點,棠鳶顯然誤了上班,迷糊中打開手機才看到通知要去頌風開會,和相關團隊盡快敲定宣傳片的內容。
又看到費聞昭的消息:【幫你請假了,好好休息。】
【你要的東西在床頭。】
【我為我的自私,跟你說抱歉。】
【去留,你自己選,但我永遠為你敞開。】
她拖着身子爬起來去拿,文件上浮着他的字條,是熟悉的勁瘦有力的字跡——
【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
那些資料她掃了一眼,裝進包裏,她還是收拾好自己就去了公司。
一部分相關的工作人員去了頌風,只有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再去面對費聞昭。
加上昨晚又說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話。
……
頌風會議廳。
“費總,方案彙報就是這些。”
“項目進度資料在您手邊。”
“宣傳片團隊人員分工安排表有嗎?”
費聞昭掃了一眼上面化妝師一欄,赫然寫着棠鳶的名字。
“人員有變動?”
林清彤适時解釋,“原本的化妝師彥諾請假了,所以由棠鳶代替她。”
臺下聽到棠鳶的名字都開始交頭接耳。
果然,人在網絡面前是透明的。
單憑一張沒有正面的圖,還有他盡力去删的微博投稿,少部分人已經知道事實,還有一部分人在聽謠言。
秘書告訴他的時候,他還詫異怎麽會這麽快。真真假假的謠言不像話,怪不得小孩會害怕,會焦慮。
費聞昭在沉默裏頓了頓,視線從棠鳶的名字回到衆人身上,他掃了一眼下面員工的竊竊私語,緩緩開口。聲音不大,足夠引起他們注意。
“我聽說——大家私底下都很關心我的感情生活。”
一時全場噤聲。
“很榮幸,但确實給我造成了困擾。”
“導致我和我的女朋友正在吵架。”
他看到他們的驚訝表情,在桌面一下下點着指尖,眼裏的笑聊勝于無。
“基于我是當事人,在這裏和大家說清楚——”
所有人都只是低着頭,但沒錯過任何一句。他聲音淡而好聽。
“人是我追的。”
他又強調一遍,“是我追的她。我追了五年,等了四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戀愛關系裏我和她是平等的。”
“所以,請大家關心的聲音小一點。別吵着小姑娘了。”
很難哄好的。
“如此也是在幫我。”
“還有想問的,直接來問我。”
“不要再讓我聽到,和事實無關的言論。”
費聞昭起身整理好西服。
“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