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歐陽睢駕車,他在前頭迎着風,柳飛莺在馬車內愁思。
他沒挑什麽顏色,随手拿了件茶白的衣裳穿上,特別是因為歐陽睢說的那句話,導致他總覺得自己是被老鸨打扮好帶出去接客見人的一樣。
管他好不好看,只一門心思全在羽篁與岑如顏身上。
馬車趕路比以往要快,落日下,黃昏便已經到了迷蹤林。印入眼簾的是那片紫藍色花海,他依稀回憶起上回晏江瀾背他出去的場景。又想到那裏面還藏着許多赤煉蛇,心中打鼓,太陽穴狂跳。
歐陽睢跳下馬車,四處打量一番,道:“公子,到了。”
柳飛莺走了出來,心中雖是害怕,步伐卻一點也不慢,瞬間已經到了迷蹤林的入口。他回頭對着歐陽睢囑咐道:“就到這兒吧,你不必跟我進去了,裏面毒物許多,千萬別誤傷了你。”
歐陽睢驀地一怔,驚訝之餘看着他的神情微微點頭:“好。”他突然有點負罪感在身上,如果柳飛莺知道了他真實的身份,會不會埋怨自己欺騙了他,沒想到柳峰主居然還為無關緊要的人着想。“怪不得宮主這麽喜歡你...”他小聲嘀咕。
柳飛莺側身歪頭疑惑地看向他:“你說什麽?”
歐陽睢擡起嘴角笑了笑:“無事,公子此去多加小心!我就在這兒等着您。”
他颔首,紫藍色花海有風吹來,浪潮一波又一波被掀起。湧動的花叢中,無數條赤煉蛇被驚動,四散開來,白色的身影漸漸融入霧氣裏。
歐陽睢見他手持噬心劍,劍神通體泛着紅色真氣,他拂袖朝向花海劈了一掌,從紫鳶尾花叢中劈開了一條花路。他一腳踏進,茶白色的衣袂翻飛,揮劍斬斷了數條赤煉蛇。晏江瀾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只剩下被他斬斷的赤煉蛇的血飛濺在一團團花簇上。
他怔怔看了半響,這是他第一次見柳飛莺的橙武劍,噬心。那種渾然天成,帶着極具壓迫感的氣場将他震撼住,不由得又對柳飛莺多看了幾眼。
很意外,他是如此的,不像一個反派。
柳飛莺斬了一路的蛇,見一條便會頭皮發麻一次。對蛇,真的是深惡痛絕,那種恐懼已經深深入骨。可是,眼下這裏只有自己,晏江瀾沒在他身邊,上次被嘲笑了,這次一定不能再讓他小看了自己。所以,其實他也是硬着頭皮走的這一段路。
索性,好在他武功高強,內力充沛。學成劍魄以後,他運轉內力十分輕松。對付區區的赤煉蛇,還是游刃有餘的。
畢竟,他曾說過,區區赤煉蛇,有何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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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着超凡的身手,他又再次走到了迷蹤林靠近瀑布的地方。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四周流水的聲音十分明顯。應該還有不久便要到瀑布之下了,他走得越來越快。
只是這迷霧确實迷人心智,混淆人的視聽,不一會兒,他便感覺四周的濃霧不僅越來越濃,連水聲也漸漸離他遠去。他忽地停下腳步,感覺身後有什麽東西跟着。可轉身時,卻什麽也沒有,依舊是白霧。
怎麽辦?什麽也看不見。
難道,剛才的是錯覺?
晏江瀾跟他說過,真窟窿頭會自動找上他,無需他親自去尋。所以,這麽一想,晏江瀾很有可能是将他當做了餌料,哄他去迷蹤林,随後把他騙到這裏等窟窿頭上鈎?
随着他心髒跳得越來越快,那奇怪的聲音也越發的明顯,似乎将他環繞,忽近忽遠,而他無法看清這聲音的來源究竟是何東西。他不免有些急躁,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他這個魚餌也當得是十分委屈了。要承受未知危險因素,還要自己護自己的周全。
好在他是柳飛莺,換個人怕是早就尿褲子了。
等這次結束了,他非要好好揍晏江瀾一頓。
想着,那聲音在西南方向停了。是腳步聲,踩在泥土上,又踩到了紫鳶尾。泥土的氣味混着根莖草木香撲鼻而入,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惡臭。
沒錯,是那股熟悉惡臭味,窟窿頭身上特有的屍臭,熏得他迷了眼。
咯咯咯——!
他笑了起來,聲音尖銳刺耳。
柳飛莺舉起噬心劍,進入防備狀态:“我知道是你!別裝神弄鬼了,出來吧!”
那笑聲戛然而止,腳步又換了個方位,在南方!
“你殘害那麽多無辜少女,究竟是為了什麽?你為什麽要殺岑如顏?”
白霧中有一道陰影顯現,柳飛莺揮劍,劍氣飛了出去,似乎有樹木被震斷的聲音。
窟窿頭詭異地笑起:“柳峰主果真是武功高深,不可莫測啊!不過,你想在迷霧中找到我是不可能的。我殺她們,只不過是為了修煉,只有純潔的處女之血才能練就亂魂抄!若不是為了練這門功走火入魔,我也不會繼續浪費時間到處尋找至純至善的女子了。在揚州的那天晚上,我從窗戶外看見你了,柳峰主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怎麽,你難道自從跟了晏宮主後整個人都變了性子,連記憶也丢失了?”
柳飛莺一頓,沒錯,他曾經說過與自己相識,那麽在他占據這具身體之前,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別想跟我套近乎!你說殺那些少女都是為了練亂魂抄,那我問你,你既練邪功需要的是女子精血,那為何殺害岑如顏,他一個男子,你根本用不着吧!”
“岑如顏?呵,那個道貌岸然以為自己有幾分天生的練武骨骼的臭道士,想學別人英雄救美,拯救蒼生?真是笑死,他啊,真是蠢到極致!”
柳飛莺頓時怒了:“你簡直是禽獸不如!畜生!”
他聽完柳飛莺罵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又大聲笑起來,仿佛在聽一個笑話一樣:“柳峰主,你聽聽你說的這都是什麽話,我聽了都要笑掉大牙。這江湖中,有比你更惡,更毒,更陰險的人?別是因為跟了晏江瀾幾天,就真的以為自己冰清玉潔,一塵不染了。你手上沾染的血,我還不及你萬分之一呢。至于岑如顏嘛,是他自不量力,人不行還非要逞強。要不是我見他臉長得還有幾分姿色,我才不會換男人的皮呢。”
說着,柳飛莺驀然地盯向白霧,捏緊劍柄。
真的嗎?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自己真的如他說的那般,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狗東西!休要與我詭辯,你殺人是事實!岑如顏的屍體在什麽地方?你也将他的內髒...?”
一想便有些反胃,那股屍臭離他越來越近,腐爛了許久的味道飄進他的鼻腔。
“他啊,我才不屑吃他的血肉。臭道士,我挑嘴。”
柳飛莺咬牙,渾身難受,道:“早就知你不是人,牲口也不會去吃這種東西!你将她們的頭顱弄去那兒了!”
“頭啊,不就在我臉上嗎?”他戲笑道,“哦,你是問,揚州死的那女子嗎?海棠林?”
黑影倏地閃現,在他身旁飛過,柳飛莺持劍轉了個身:“你殺潇湘院的女弟子,就是為了栽贓陷害我?”
“我?柳峰主,那海棠林死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潇湘院女弟子啊。何況,那女子其實本不是我殺的,我只是順着氣味喝了她的精血而已。”
“不是你殺的?”
“自然不是,我以為柳峰主與我是同一類人,應該很了解我才對。我也是要挑人的,潇湘院那些個庸俗之色,我北野狐可真的看不上。”黑影停下腳步,帶着疑問的語氣問道:“你該不會以為那真是我幹的吧?我有何理由去殺潇湘院的人來栽贓你?于我而言,我只要你身上的緋心經。你柳飛莺的名字臭名昭著,自有人想要你的命。”
原來,還有一層是他沒有想到的。也許海棠林的那個綠衣女子,确實不是什麽潇湘院的女弟子,而那晚在客棧,有人故意讓他看見了崆霧峰的死士和窟窿頭在追那名女子。讓別人以為,綠衣女子正在遭受崆霧峰的追殺,正好,窟窿頭只是湊巧在那個時間段出現發現了那名女子。所以,他們便一前一後的追綠衣女子。死士是假的,綠衣女子是引誘窟窿頭現身的誘餌。
直到在海棠林,那人故意将人頭割掉,不讓辨認其身份。這一切,都是為了栽贓陷害他柳飛莺,讓他坐實相思案兇手的罪名。
那麽,這幕後的黑手,極有可能就是杜嬌娘。揚州客棧的情花毒,僞裝成潇湘院的女弟子,放出假的崆霧峰死士。她的第一個目的,就是讓他在去洛陽的路上被各大門派圍剿,使他再一次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
人越來越多,就算是晏江瀾,也不能以一人之力保全他。
第二個目的,苗疆之争。
第三個目的,他懷疑,許是同窟窿頭的一樣,她也聽聞了緋心經在自己的手上。
為什麽這麽多人都在搶緋心經?就因為這是絕跡已久的神功,得之可統治武林,統治江湖?
北野狐“啊”了聲,他笑道:“柳峰主莫不是才想通?”忽然,他出現在柳飛莺身後,“我啊,雖然不喜歡男人的皮,可若是有柳峰主這樣的臉,就算是一輩子不換也願意。誰教你,生得美,我很是欣賞。”
柳飛莺厭惡的提劍刺去,那黑影又瞬間消散開。
“少惡心人!我且再問你,關山道的女屍是怎麽回事?”
北野狐啧道:“那,那也不是人家做的呀。你也是知道的,我只對你身上的緋心經有興趣。那女子是如何死的嘛,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他忽地飄遠,聲音混着水汽,聽起來十分粘稠:“他啊,是岑如顏殺的哦。”
柳飛莺腦袋一沉,頓時發懵,白霧霎時随着風移動起來,在他周圍形成一個漩渦。
怎麽會?
岑如顏,殺了羽篁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