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房間裏只開了盞昏暗的壁燈,床單淩亂地堆在一起。
宋綿蜷縮着身體,腰背被緊扣着,被身後的人緊緊地拽在在懷裏。冰涼的體溫讓宋綿睡得一點也不安穩,頻頻做着噩夢驚醒。
他這段時間越來越虛弱,身體并不疼痛,但是機能卻不停下降着,跑幾步路就喘得不行。
宋綿清瘦的手背上能看到青色的凸起血管,隐忍地扯着床單,雙腿也萬分難熬地絞在床單上。
他的額頭冒出密密的汗,最後還是無法忍受,伸手推了把身後的季辭川:“我……難受。”
季辭川卻明知故問着道:“哪裏難受?”
宋綿的臉色白得跟張紙一樣,耳尖卻紅透了。他張口又閉口,最後只小聲地說:“我要尿尿……”
他被季辭川抱起來,走進了廁所裏。宋綿倚靠在季辭川身上,連褲子都不熟自己脫的。
宋綿感覺腹腔裏的水都已經開始晃蕩,尖銳地擠壓着神經,卻怎麽都出不了,讓他崩潰又難受。
生理性上的折磨感他的眼睫又止不住地顫出淚來,忍無可忍地不停喊着身後人的名字:“季辭川……季辭川!”
“知道了。”
季辭川為難得嘆了口氣,像是幫住小孩把尿一樣,幫助宋綿:“尿吧。”
他說出這句話,宋綿才渾身一松弛。他憋了很久,激烈的水聲在耳邊不停回蕩,羞恥得他睜不開眼睛。
季辭川又耐心地用紙巾幫他擦幹淨,重新幫他穿上褲子,把他抱起來。
宋綿的臉一直埋在他的懷裏,他疲倦地睜開眼,問道:“季辭川,你想要什麽?”
季辭川卻不說話,只是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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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出個軌而已……我只是背叛了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死?!”
宋綿他感覺到快瘋了,或者說他可能已經瘋了,他恨極了季辭川,恨極了季辭川的冷靜自持,恨極了季辭川騙他的所有一切。
“你要什麽?!你要我的命?還是要我去陪你一起去死?!都可以……都可以!!反正別再這樣陰魂不散地纏着我了!!!
季辭川忽然打斷他,憐憫地看着他,:“你是人類,我是陰魂,你這樣被我纏着,本來就活不了多久。”
宋綿驀地一愣,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最近那麽疲倦,原來他要死了。
“你以為我現在還怕死嗎?”
他惡毒地盯着季辭川,不着餘地地宣示着自己的厭惡:“只是和你一起死,有點惡心。”
季辭川有一瞬間的失控,他的手用力地掐在宋綿的脖子上,看着他因為缺氧逐漸變得發白。
他突然覺得,這樣親手殺了宋綿也很不錯。
讓他的溫度一點點流逝在自己的手中,讓他親手死在自己的手裏。
季辭川卻又忽地松了手,猙獰扭曲的臉逐漸恢複了遍平靜,他現在還不想宋綿死。
“我要什麽?”
季辭川重複了遍問題,蛇一樣冰涼的氣息緊緊纏着宋綿:“我現在告訴你我要什麽。”
“我要你的生死由我而定,我要你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之下,我要你做個在床上只會對我哭、對我笑的爛貨。”
“沒關系。”宋綿側着臉,驟然吸進喉管的空氣讓他不停地咳嗽着,“也只是這一世。”
季辭川卻盯着他,用目光把未說完的話說完。
——我還要你的生生世世。
春去秋來,時間一輪輪流轉,又過去了四年,宋綿死了。
他離開的時候跟季辭川出車禍死去時同樣大,甚至同月同日。
緊閉着的房門被人用鑰匙打開,季母牽着季茗走了進去,小女孩長大許多,蹦蹦跳跳着,黑色的裙子在他身上像是個鮮豔的花苞。
進門的櫃子上,是季辭川和宋綿的一張合照。
兩人腦袋挨得很近,嘴角都挂着笑,紅白相間喜慶萬分的結婚照現在卻調成陰暗的黑白色,做成了遺照。
季茗認出了照片上的人,興奮地道:“是哥哥和叔叔!”
她又回過頭環顧了圈房間四周,失望又有些難過地道:“我現在看不見叔叔了。”
季母的容顏好像沒有變過,她穿着當年季辭川葬禮上的黑裙,輕輕推了季茗的肩膀:“去做叔叔讓你做的事情。”
季茗乖乖巧巧地“噢”了一聲。
她長高了,不用墊起腳就夠得到桌子上擺放着的兩盒骨灰。
季茗小心地把兩盒骨灰打開,又拿出一個更大的骨灰盒,把兩人的骨灰混在了一起。
顏色相近的灰白骨灰混合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更像是誰把誰吃了。
季母一言不發地站在身後,靜靜地同遺照上的季辭川對視着。
季家女有天生陰陽眼,可視萬物。
在靈堂之前,她也見過季辭川的鬼魂,當時的季辭川很虛弱,車禍的傷口貫穿着他的胸口,碗大的傷口還在滴滴答答的流血,随時随地都有魂飛魄散的可能。
她問季辭川:“放棄轉世輪回,生生世世做孤魂野鬼,又或者是做天生短命的殘魂,你不後悔?”
“不後悔。”
季辭川眼裏的怨恨卻不加掩飾地顯露出來,身上黑色的鬼氣不停翻騰着,臉上的表情猙獰又恐怖,失去所有儀态嘶吼着道:
“如果我不甘心,我憑什麽要放過他?!我要剁掉切碎他和男人接觸過的每一寸皮膚,我要殺了他的奸夫,我要他不愛我但也只能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
愛之深,恨之切,愛會把恨放大數十萬倍。
過分在意一個人時,兩種極端情緒同時降臨,恨愛有天平。世俗之人總是如此,對自己付出的真心有所計較,季辭川也免不如了俗。
愛大于恨時,愛到願意掏心掏肺,恨大于愛時,加倍反噬着,恨不得将人挫骨揚灰。
“我要他畏我、恨我、但又只能倚靠我!!”
季母安靜地看着季辭川,那是她的孩子,她最了解。
季辭川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長情、卻又對自己所有物占有欲強到偏執的人。
她問他:“他出軌、背叛你,間接造成你出車禍,你還愛他嗎?”
季辭川沉默了許久許久,才開口道:
“車撞上來的那一刻,鋼管插進我胸口的那一時,也就是我死去的那一秒。”
“我忘記了我看到的照片,忘記了我對宋綿出軌的憤怒。”
“我空白的大腦裏只想着一件事情,如果我死了,宋綿一個人睡覺會不會害怕。”
可又只是那一刻這麽想。
或許因為人類總是如此荒唐,擁有世界最複雜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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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章本來是結尾,想了想再補一章轉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