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一批任務者
方棠棠眼睛亮起來,“你、你好!……哥哥?”
黑色兜帽下的臉繃了繃,淡色唇角極小幅度地往上揚,男人蜷緊手指,默默站了會,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走近,站到講臺前,戴着黑手套的手停在女孩剛默寫的課文上。
方棠棠想求男人帶她離開這裏,幾次措辭:“哥哥,這裏是夢嗎?你能不能送我……”
修長的手指劃過一行課文,蒼白的唇動了動,男人說:“這個字寫錯了。”
方棠棠:???
男人:“我讓老師來教你。”
他一招手,召出群鬼怪——是昨晚404教室裏的全員。
學生們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上,根本沒有昨晚恐怖瘆人無法無天的氣勢,而鬼老師站在講臺上,無措地提着教鞭,戰戰兢兢地在男人受益下,教導方棠棠默寫課文。
它一個數學老師,還是個涼的不能再涼的數學老師,變成鬼居然還要幫人背《長恨歌》?
鬼老師看眼沉默的男人,敢怒不敢言,只好用自己貧瘠的知識幫助女孩。
男人不再說話,走到窗前,倚窗靜立,背負一輪皎月。
鬼老師的教鞭輕輕放在講臺上,生怕不小心打到女孩。
啪。教鞭的聲音像火花濺開。
方棠棠全身僵硬,冰涼的水汽蹿上她的後脊,眼前那截慘白手指越來越近,最後落在白紙上,“從此君王不早朝。”
方棠棠微怔,聲音顫抖,哆哆嗦嗦地問:“什麽?”
鬼老師也哆哆嗦嗦,人和鬼不知道誰更害怕:“後面那句是‘從此君王不早朝’。”它抹把臉上的水,瞥眼旁邊沉默男人,打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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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棠:“謝謝、謝謝老師。”
下一句默寫到:“姊妹弟兄皆列土”,她又頓住了。
鬼老師說:“從此君王不早朝。”
“遂令天下父母心?”
“從此君王不早朝。”
“聞道漢家天子使?”
“從此君王不早朝。”
“但使龍城飛将在?”
“從此君王不早朝。”
……
他們兩個,一個真敢教,一個真敢寫,幾分鐘就寫完整整一張A4紙。
方棠棠甩甩發痛的手腕,小聲說:“好像不太對的樣子。”
鬼老師盯着那一行行“從此君王不早朝”,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戰戰兢兢地看男人一眼,彎腰擦着女孩耳朵,聲音陰森森:“要不……咱們作弊吧。”
作弊?
方棠棠遲鈍半天:“啊……”
鬼老師手掌變出本語文書來,用浮腫的身體把女孩嚴嚴實實擋住,低聲說:“快點抄!”
方棠棠沒來得及翻開語文書,口喊“疼、疼”的趙老師撫着大肚子飄到404門口。
紅衣女鬼看到教室裏坐滿濕漉漉的水鬼,身形凝滞,又來到方棠棠面前,瞥見那一行行的“從此君王不早朝”和鬼老師手中的語文書,深黑頭發一下子就像刺猬那樣立了起來。
深紅粘稠的血液用門窗湧進,填滿整間教室,把水鬼們困在其中,而鬼班長和鬼老師率先突圍,天花板和牆壁上爬滿陰冷黑暗的水草。
方棠棠被男人抱在懷裏,懸浮空中,目瞪口呆看着這場猛鬼打架。
原來死後的世界也有文理之争啊。
紅衣女鬼獨自對決整個教室的惡鬼絲毫不怯,指甲像刀一樣,一揮就割掉一茬水草。這間教學樓被猩紅血海和濕漉水草緊緊纏繞,陰冷的水汽在月光中蔓開,白茫茫的霧氣缭繞。方棠棠覺得有點冷了,身子瑟縮了下。
男人抱緊她,從4樓翻身而下,衣袂翻飛,黑色兜帽一瞬被風掀開,露出大半張臉。
方棠棠對上他深黑眼睛,一時忘記呼吸。
男人眉眼很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月光照在這張清冷如畫的臉上,他微微垂下眸,長睫在蒼白肌膚拓下抹陰翳。
方棠棠紅着臉低下頭,不敢對上男人的目光。她總覺得這人好眼熟,又說不出熟悉之感源自哪裏。
“我送你回家。”男人抱着她,手很穩。
方棠棠輕聲說:“我可以自己走啦。”
男人沒有放下手,依舊緊緊抱着,女孩的腦袋靠在他胸口,乖乖的,像只可愛溫馴的小動物。
“刷、刷、刷……”
前方有人背對他們在拖地。
方棠棠打了個哈欠,好像被男人抱起,她就特別容易困,“清潔大叔這麽早就來學校嗎?”
男人說:“髒了,要擦。”
方棠棠心想:天都沒亮呢就要來打掃衛生,好辛苦。
她的目光忽然凝住,借着一點稀薄的月光,看清地上那片紅色的東西。
是顏料嗎?還是——血?
方棠棠攥緊男人的衣角,小臉蒼白,走過清潔大叔時,不敢去看他的臉。
刺啦——刺啦——
拖把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很奇怪,不像軟布擦地的聲音。
是用什麽東西在拖地?拖地的真的是清潔大叔嗎?
方棠棠被自己想象中的各種情況吓得寒毛倒豎,緊緊閉着眼睛。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害怕,手臂稍稍用力,把她抱得緊了緊。
“怕?”男人垂眸看眼。
方棠棠埋在他懷裏,小腦袋緊靠着他的胸膛,纖細的睫毛微微顫動着,粉色的唇咬得泛白,表情倔強又委屈。
這種東西怎麽可能不怕嗎?
她暗暗想。
直到拖地聲漸漸遠去,方棠棠才敢睜開眼。她糾結片刻,沒敢回頭去看那個東西。“哥哥,轉校生他們……”女孩軟軟地問:“我明天還能看到他們嗎?”
男人聲音冰冷:“可以。”
方棠棠又問:“為什麽你總是在晚上出現?”
男人:“修房子。”
修房子?
方棠棠一怔,以為他在随便敷衍自己,又問:“你叫什麽名字呀。”
男人沒有說話了。
穿清潔工衣服的男人繼續拖地,刺啦——刺啦——,旁邊擺一個紅色塑料桶,桶裏盛滿鮮紅的血。他從教學樓的陰影中走出,地上拖條長長血痕,月光照在“拖把”上。
長杆下,是顆慘白的人頭。
崔竟的腦袋帶着詭異的笑容,短短頭發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刺啦——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