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批任務者

方棠棠緊緊閉上眼睛,纖細的睫毛簌簌顫動。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傳過來,雪亮匕首上纏着根麻繩,繩上還有深黑血漬。

匕首慢慢往下移,麻繩割裂,竟湧出鮮紅的血來,血液順着匕首往下,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缪思媛回頭,沉聲道:“別管閑事。”

禮堂裏沒有一絲風,裙擺卻在劇烈地擺動,紅旗袍慢慢鼓起來,像是有個女人漸漸穿上了它。

方棠棠睜開眼睛,垂着眸,餘光可以瞥見雪亮的白光。

匕首離她很近,白皙的脖頸被寒氣凍起層小疙瘩。她咬咬唇,問:“是你故意讓張熙來送死?”

缪思媛面無表情:“他不來,一樣會死的。”

方棠棠眼角微微發紅,質問:“所以你就故意讓他過來?你明明是頂級主播,明明有實力對抗厲鬼,可還是看他們一個一個去送死!要是你早點亮出自己的身份,他們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缪思媛手背因用力泛起青筋,麻繩斷裂的聲音在黑夜裏清晰可聞。“想拖延時間?”她嗤了聲:“我不是頂級主播,只是比張熙他們強點。不要掙紮,就算那個東西過來,也救不了你。”

她彎下身,湊在方棠棠耳畔,低聲說:“主腦發現你了。”

嘩啦。

麻繩割裂,斷成兩截,掉進血泊中。

落在地上的瞬間,方棠棠的耳畔響起個機械音:“紅衣:被害的美術老師,收錄成功,編碼hy16393,匹配世界sdhuifkshfuie……”

後面的聲音突然模糊,時而尖利,時而陰沉,像是信號受到幹擾。

身上的桎梏松了松,她撿起快消失的麻繩,狠狠扔在缪思媛的身上,很輕的繩子卻讓女人吐出口血,往後趔趄幾步,似乎是受到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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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棠地上一滾,翻出藍色光柱的範圍,伏在地上喘幾口氣。

一只蒼白修長的手出現在她眼前。

她慢慢擡起頭,深黑兜帽晃動,蒼白淩冽的下颌微微繃緊,洩露出一兩分的緊張。

剎那間,方棠棠突然很想哭。

她的聲音帶着哭腔,拖得有點長:“你來啦——”

“我來晚了。”男人把她拉起來,“抱歉。”

女孩灰撲撲的小臉滑下兩行淚,洗出白皙的肌膚。她紅着眼睛,吸吸鼻子,剛才面對任務者和厲鬼都沒有哭過,這時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落淚了。

“我一直在想你,怕你不來,又怕你過來了打不過她。”方棠棠擦擦眼淚,摸到一手的灰,更難過了。現在她的樣子,臉上髒兮兮的,不知道會有多醜多狼狽。

缪思媛趁機滾入藍色光柱裏,身形漸漸扭曲,黑沉沉的眼睛緊緊盯着男人:“你們逃不掉了!它已經發現你們了。”

藍色的光柱越來越大,女人的身形漸漸虛化,突然,她半蹲下身,捂住胸口,朝上面大喊:“為什麽!我已經完成了任務!我找到她了!怎麽會不是她?!怎麽會——”

“放我回去!為什麽——啊——”

方棠棠眼前一黑,有人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

她攥住男人的袖子,小臉蒼白,眼睛裏淚珠還在打着轉。

耳畔響起什麽東西裂開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攥緊了她的心髒。

她記起張熙說過,如果任務者沒有完成任務,或者任務出錯,就會直播間抹殺——整個人像爆竹一樣炸開。

想到這,方棠棠頭皮發麻,往男人身上靠了靠,挨緊他,才有的安全感。

他的手很冷,冰涼冰涼的,不像人類的溫度。可方棠棠靠近他的時候,總會莫名安心。

幾分鐘後,男人放下手,前面的地面上沒有方棠棠設想的血肉猙獰,藍色的光柱越來越大,像旋渦一樣,貪婪地吞噬着周圍的東西。大風刮起,紅色旗袍也在風中顫顫巍巍。

“保護她。”男人冷聲說。

紅色旗袍飄到女孩的前面。

男人慢慢朝光柱走去,黑色的風衣高高揚起,背影瘦削而孤獨。

像是背負永夜。

方棠棠從紅旗袍後探出腦袋,看他漸漸遠去,只覺似曾相識,眼裏無端蒙上層熱淚。

隔着淚水,什麽都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一片。

“請不要,”她低聲說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請不要……”

男人走入光柱中,幽藍的光氤氲他的線條,身形也變得扭曲。

風更加大了,方棠棠不得不把手擋在眼睛前,張開條小縫往外看。

一陣飓風後,藍色的光柱突然消失在原地,地面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坑窪。

男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方棠棠小臉煞白,驚呼一聲:“哥哥!”

她跑到那個大坑前,跪在地上往裏面張望,裏面是空的,沒有男人的身影。淚珠一滴一滴從臉頰滑過,她抹着淚,小聲啜泣着,“都是我不好,對不起,我總是拖後腿。”

紅旗袍飄過來,擡起血紅的袖子,似乎想給女孩擦去眼淚。

“都是我不好,還害你現在死了——”

紅袖一頓,僵住,默默收回來。

方棠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珠兒滾滾落下,腦袋上的馬尾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突然,臉頰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她微微怔了下,淚眼婆娑地擡起頭。

男人在她面前,彎着腰,蒼白指尖暈一抹濕色。

方棠棠眼睛瞪得圓圓的,淚水盈滿眼眶,呆呆的像只發懵的小兔子。

半分鐘後,女孩哇地一聲哭出來,撲到男人懷裏,掌下是冰涼冷硬的觸感,像抱着雪中的一棵松。她心裏無端出現這樣的聯想,抽抽搭搭幾下,覺得丢人,淚珠挂在眼睫,要落不落的。

“你沒事都不和我說。”她委屈:“我好擔心你,還以為你……”

黑色鬥篷猛地一顫,指尖淚水跌落,無聲掉進泥土中。男人身體微僵,任她抱着,半晌,才開口:“我送你回家。”

方棠棠松開手,臉突然熱了熱。雖然對面的人披着黑色鬥篷,但她知道,這是個極為俊美的青年。她居然像個樹袋鼠一樣把人家緊緊抱住了。

這樣羞赧的情緒只是一閃而過,她目光落在手機上,攥了攥,輕聲說:“張熙還在上面。”

冰冷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萦繞不散,她沒有忘記那滴粘稠的血液,怯怯地擡起頭:“我能上去看看他嗎?”

青年搖頭,“回去。”

方棠棠小臉蒼白,待在原地,又重複一遍:“我想去看看他。”

青年拒絕:“不行。”

方棠棠小臉煞白,眼圈很紅,攥了攥掌心,小聲問:“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就像缪思媛一樣,就像他描述過的一樣,像個煙花在黑暗裏炸開。從生動鮮活的人,眨眼變成堆可怖的血肉。

風從過道那兒吹過來,帶着濃濃血腥味。

方棠棠已經意識到發生什麽,紅紅的眼睛安靜地垂下,“生命難道不該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嗎?”

在課堂上老師就跟他們說過好多次,生命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每個人都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也要愛惜別人的生命。

可是直播間算什麽東西?

憑什麽眨眼就抹去一條鮮紅的生命,憑什麽這樣玩弄人、玩弄鬼。

她低着眼睛,鼻尖發紅,心裏不由沉重起來。

青年:“他還存在。”

女孩猛地擡起小腦袋,眼睛亮得出奇。

“以後你可以再見到他。”

“真的嗎!”

青年低低“嗯”了聲,本來就淡的唇現在沒有一絲血色,露出些與他不相稱的虛弱。

方棠棠心揪了下,“哥哥,你很疼嗎?”

青年搖搖頭。

青年牽起方棠棠的手,“我送你回家。”

方棠棠握緊他,掌下柔軟而堅實,透過薄薄層皮肉,能摸到堅硬如鐵的骨骼。

她握了握,又偏頭,認真打量青年,覺得他還是很像個人,不明白剛才那幕到底怎麽回事。

“張熙……”

她回頭張望,破敗的禮堂杵在黑暗中,天上烏雲密布,無星無月,陰冷的風吹起兩側荒蕪的草。

方棠棠垂下眸,看向牽住自己的手。

她心裏漫起一種奇異而柔軟的感覺,好像自己一直以來都孤身一人,繃緊神經,每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可以把手交給另一個人,安心地跟在他身後,一直走到天光的盡頭。

她狠狠晃了兩下腦袋,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太荒謬了,明明她身邊有父母好友,老師同學,每天沒心沒肺又快快樂樂,根本不用像任務者一般在絕望裏掙紮……

可,為什麽這樣跟在青年背後,被他牽着走在黑夜裏,她會感覺這麽安心呢?

——

樓梯淌滿暗紅色的血。

張熙愣愣地看着自己染血的雙手。

怎麽回事?

自己不是裂開了嗎?

沙沙沙。

衣服摩擦的聲音從前方的黑暗中響起。

張熙咽口口水,好不容易生起來一往無前的勁兒又沒了,慫噠噠地往後縮。直到,他的後背抵在冰冷的東西上。

他僵硬着回頭,崔竟臉色慘白,扶了扶眼鏡,鏡片上的光一晃而過。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崔竟陰恻恻地說。

紅旗袍飄到前面,擋死了路,鋪天蓋地的血腥味湧過來。張熙渾身顫抖:“什麽、什麽選擇?”

崔竟伸出根手指:“一,加入我們。”

張熙抹了把臉上的冷汗:“那二呢?”

“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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