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婢生子
叔至,是陳到的表字。
自從被老爹陳鏈帶回陳家烏堡後,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徹底淪為小陳恒的爪牙走狗,哦不對,是貼心死忠,可以毫不猶豫英勇獻身的那種。
正所謂一啄一飲因果定,陳到有這樣的覺悟,還得從小陳恒的腹黑說起。
将陳到和未來大耳朵劉備親兵頭子對上號後,小陳恒就開始了重點培養計劃。雖然不敢确定此陳到就是彼陳到,但萬一呢?那不就撿到寶了!既然是寶貝,那還不得好好供起來啊!
帶着這樣的想法,小陳恒在蔡邕家裏說的那句“有恩者可使人”就投入實踐了。
認了族侄後,小陳恒還把陳太公從王家坑蒙拐騙來的《吳子兵法》讓人抄了一份,扔給了陳到。
這個恩情就大了。
尊卑有序,嫡庶有別,是士族傳承的禮法。作為陳家少主,小陳恒自己的藏書,整個烏堡裏就陳太公有資格瞄一眼。就算陳家還有其他直系血脈,也是不能看的。
當然要是偷偷看也可以,就是要承擔被抓到後搞死搞殘什麽的後果。世家嘛,沒點規矩,怎能成方圓。
而如今陳到也得了一份,這意味陳家少主已經把他當成家中棟梁、未來心腹來培養了。陳到一直都不傻,當然明白了這層意思,就算他傻他老爹陳鏈也不傻。
不止是贈書,連婚事上小陳恒也插了一腳。
話說去年除夕守歲,陳鏈請示陳太公說,陳到過了年就十八了該去媳婦了雲雲。意思是讓陳太公做主,幫忙在縣裏找個家世清白小戶人家的女子成親。他另一個兒子陳哲在一年前,就是這樣找到老婆的。
陳太公自然是無不可,剛點了頭說個好的,小陳恒就插嘴了:“阿父,依孩兒看,要不這事就緩個兩三年吧,到時候給叔至找個大戶人家。”
大漢朝結婚,門當戶對是必須的。作為婢生子後代的陳到,想找個大戶人家的老婆,那麽自己也必須将身份提一提才行。
怎個提法,自然是依靠陳家的人脈和砸錢讓陳到出仕,在縣裏或者郡裏謀個官身。
陳太公當然明白了兒子的意思,陳鏈更是感動得淚眼汪汪的。當場就一巴掌蓋在了陳到後腦勺上:“不成器的家夥,還不趕緊給少家主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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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陳到就知恩圖報的變成了小陳恒的腦殘粉,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帶二話的。
就比如現在,少家主讓他揍人,他直接就上了。而且,他本來就很想揍人,在知道插标賣身小姑娘的委屈後。
插标賣身,這幾年在大漢朝各個郡縣都不稀奇。
比如眼前的小姑娘,父母亡于黃巾之亂,唯一的弟弟還得了急症沒錢醫治,走投無路之下便将一根幹枯的小草插在了頭上。只要有人願意出錢為弟弟醫治,便買一送一,姐弟倆都為奴為婢一輩子。
故事聽起來挺凄慘的,然後結果也很凄慘。買她的人,在她已經昏迷在地上的弟弟身上扔了一把漢五铢,就讓家奴拉着她往家裏走。
雖然世風日下,道德淪喪,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啊!
小陳恒一聽就怒了,直接就讓陳到動了手。至于為什麽不叫典韋,是怕他來一下子,說不定就攤上了一條人命。
陳到聽完也怒了。在小家主的命令下,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兩個家奴幹翻在地上,還提着那名買人士子的衣領,拖到陳恒的面前。
“爾等竟然敢公然行兇!我父乃淮縣賊曹!”
被如同拎着小雞的士子,嘴上卻不是求饒,反而惡人先告狀反過來威脅小陳恒。頗有後世脍炙人口的那句“我爸是啥啥”的風采。
淮縣,己吾緊鄰的縣;郡縣賊曹,官署名,主盜賊事,掾秩百石。
“管你父是何人!我就知道汝端的不當人子!”
小陳恒被氣笑了,指着士子的鼻子就罵,還惡作劇的從家仆手中接過一把漢五铢,狠狠的砸了他一臉,“拿着錢滾!我乃己吾陳家陳恒,想報複別找錯了人!”
那名士子一聽己吾陳家就垂下了頭,慫了。
陳家是郡望,連淮縣縣令對陳太公都客客氣氣的,別說他爹了。而且陳恒這個名字他這兩年聽了好多次,大儒蔡邕都誇獎過,名望上不是他能诋毀的。
當街被打臉,卻不得不認慫,自然是無比憋屈。那名士子灰溜溜帶着兩名家仆跑路之時,惡毒的眼光一直盯着地面,心裏思量着。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己吾陳家,陳恒是吧?我記下了!今朝之辱,來日必将百倍奉還!
被記仇,小陳恒當然是不知道的。他如今正和氣的安慰着小姑娘,并在小姑娘的帶路下去找她生了病的弟弟。然後就目瞪口呆,感覺心頭上有一萬只草泥馬來回奔騰。
郡城城牆不遠處,一堆茅草雜亂的鋪在地上,一個面色蠟黃、衣着破爛的小男孩正昏迷在上面。而小姑娘說的那名士子扔了一把五铢錢,已經不見了蹤跡。應該是被同樣苦哈哈的人撿走了,地上好些雜亂的腳印就是最好的解釋。
這些都不是小陳恒驚訝的問題,問題是這個小男孩的個頭得有點大。窮苦人家的孩子,還不足十歲的孩子,竟然就有一米五的身材了!長大以後不得比典大個更大個?
難道吃糠喝稀更長個頭?
小陳恒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心裏有點憤憤不平,轉過頭看着小姑娘滿臉疑惑。你确定這是你阿弟?應該是你哥吧!
但小姑娘已經趴在小男孩身上抽泣了,還斷斷續續的輕聲喚着:阿弟醒來,阿弟醒來!
好嘛,這個時代是很神奇的,還是先救人吧...
對于小陳恒這次晚歸,知道了前因後果的陳太公并沒有訓示,也沒有誇獎見義勇為,只是吩咐了陳伯讓醫者好生醫治小姑娘的阿弟,就說自己累了讓衆人該幹嘛幹嘛去。
月朗星稀,皎潔的月光沖淡了早春的寒氣,鋪灑在陳家烏堡主宅的庭院裏,和堂前熏香爐裏一縷青煙袅袅,映照出似水年華的寂靜。
夜已經深了。
而陳太公卻也沒有入睡,獨自一人坐在堂前閉着眼睛思索着。一只手在狐皮暖手筒裏,另一只捏着胡子,手指不停來回研磨,透露了主人起伏不定的心情。
他并不是在擔心和淮縣賊曹的兒子有了過節,而是在思考着小陳恒的未來。自古知子莫若父,對一手拉扯長大的兒子,他還是很了解的。
敏慧,倔強,好學,對下面的人仁慈,小小年紀就很有主見,等等,這些都小陳恒的标簽。但今天又得加上一個鋒芒畢露了。
雖然說少年意氣也很正常,但他兒子是未來的家主,過于鋒芒畢露終究不是好事。
世家之間,而且都在一個郡裏,能不撕破臉皮就不撕破,做人留一線他日也好相見。
要不明天給他說點慧者潛鋒芒的故事?不太好,這小子都把春秋左傳讀得滾瓜爛熟了,哪能不懂這個的道理。
唉,道理都懂了還這樣,那就是性格了。唉,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難移啊。
怎麽辦呢?
對了,要不給他定門親事?男孩子嘛,有個妻子後就懂得穩重了;哪怕是未過門的,也能在形式上提醒他有了份責任不是!嗯,就是這樣。
陳太公眉毛一揚,松開了眉心緊鎖的川字。
咦,今天他帶回來的小姑娘,看着相貌還不錯,要不就給他當個婢女吧!十二歲了,該準備一下了,也許過個幾年,老夫就能抱孫子了也不定。
二弟當年不就是才十五歲就有了子恪了!至于身份嘛,婢生子就婢生子吧,陳家人丁不旺,不計較了。
啊,婢生子!
陳太公的眉心又緊鎖了。
老夫怎麽忘了,恒兒的生母就是個丫鬟!要繼承陳家兩百多年聲譽的家主,生母怎麽能是婢女!
殘月東移,夜色也越來越深了。
第二天的清晨,陳伯就被叫進了主宅,然後捧着陳太公親手寫的一堆名刺走出來,安排了一堆人忙碌着給送出去。
咦,家裏是要辦什麽喜事嗎?我怎麽不知道?
早起練武歸來的小陳恒很驚奇,湊到跟前一看,卻發現幾乎己吾所有的豪強大戶都被邀請了,連縣令都不放過。
我的天啊,不逢年不過節不辦壽不婚慶的,阿父邀請那麽多人來家裏幹嘛?小陳恒一腦門疑問,忍不住問了聲,“陳伯,家裏是要辦什麽喜事嗎?”
“回小家主,老仆也不清楚。家主剛就交代了今日之內必須把名刺送到。”
額,好吧,我還是直接去問阿父吧。小陳恒不再打擾陳伯的忙碌,腳步輕快的走進了陳太公的房間,“阿父...”
“呵呵,是恒兒啊,練武回來了?一身汗也不先洗洗!”陳太公打斷了兒子的話,還伸手用袖子幫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下人備好吃食沒?”
練武後泡個澡再吃飯,已經成為小陳恒的習慣了。
“孩兒現在還不餓,等下在吃。”小陳恒也呵呵了一聲,“阿父,家裏是要辦什麽喜事嗎?我剛看到陳伯...”
“恒兒,”陳太公擺了擺手,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一臉肅然,“你雜書看得多,為父問你,《戰國策·趙策》中《秦圍趙之邯鄲》,周天子責問齊威王的故事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