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守喪

冠禮,是古代男子成年的标志。

冠了禮的男子意味着可以娶妻、可以參與到家族各種事務中,也意味着開始承擔起責任。

陳恒在老父的病榻前,請求為其冠禮,頓時讓陳太公即是欣慰又是悲傷。

他的兒子,終于自己要求擔起家族的責任了;也終于要離開遮風擋雨的父輩,獨自世間各種磨難與艱辛。

他才剛剛跨入十四歲啊,胡子還沒來得及繁盛呢。陳太公眼淚肆意流淌,劃過因為激動變得灼灼生輝的老人斑,消失在蒼白的胡子中。

心裏的萬般滋味,最終化為了嘴裏的一個字:“好!好!”

公元190年,初平元年,正月初五。

陳恒跪在祠堂正中,鄭重給陳伯和陳太公行禮。兩位老人家都穿着禮服,陳太公當仁不讓是加冠的主人,而陳伯充當了大賓。

祠堂內,還密密的站了好多位鄉裏世家家主或長輩,連一直纏綿在榻上的王太公都拖着病體來了。兩百多年的積善口碑、郡望之家,影響力可見一斑。

先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後授以爵弁。

陳太公滿臉潮紅,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陳坤身上,用顫顫巍巍的雙手,按照流程将各種冠加上小陳恒的頭上。

小陳恒每一次受冠,都會恭恭敬敬的給陳太公磕頭,淚水灑了滿地都是。一旁觀禮的賓客,已經不忍直視,不少人時不時的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他們都看出來了陳太公已經燈枯油盡了,完全靠着心裏一股執念支撐着,努力不就此閉上雙眼。

陳伯也是淚流滿面,用沙啞的嗓子讀着祝辭,還減少了不少,因為陳太公臉上的潮紅已經消散不少了。

“恒者,久也,賜汝字子初。初者,始也,望汝日後為人行事,莫忘心之所善,莫忘方寸之始。慎之慎之。戒之戒之。”

陳太公給兒子頭上加了爵弁,便賜下了“子初”的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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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謝阿父賜字。”

終于,無限簡化的流程完畢了。陳太公松懈了一口氣,跌坐在四輪小車上,臉上的紅光不再,迅速爬滿蒼白與青灰。

“恒兒,有你為子,為父這輩子無念了...”陳太公斷斷續續的呢喃着,嘴角微微笑着,眼皮也慢慢的下墜。

“阿...阿父...”

陳恒泣不成聲。

就在陳太公眼睛即将閉上的時候,猛然間又睜圓了,聲音變得急促,“我兒,為父為你定了門親。答應阿父,你莫念着蔡文姬了...”

說到最後,陳太公的喉嚨仿佛被卡住了,但一口氣始終不放出來,眼睛死死的盯着兒子。

陳恒連忙膝行幾步,抓住了老父的手哭着喊,“阿父,孩兒答應你!孩兒什麽都答應您!”

呼...

陳太公終于呼出了一口氣,眼睛裏一絲欣慰閃過,腦袋便耷拉了下去。

“阿父!”

祠堂之內,陳家衆人哭成一片,帶動整個烏堡的悲鳴。

一旁觀禮的各位家主也是一臉悲戚,唏噓不已,作為陳太公的老哥們王太公更是直接背過了氣。

同時,他們的心裏也有一絲納悶:蔡文姬?怎麽還扯上圉縣蔡家伯喈兄的女兒了?

但其中一位家主卻沒有納悶,臉上還慢慢變黑了。

他姓劉,有個女兒,未及笄。而且陳伯在上個月,把陳家定親的禮物送到了他家裏。

三月天了,原野之上已經是綠意蔥蔥,在微風掃過之際,便是一片新生希望的禮贊。

離陳家烏堡約摸五裏的半山腰上,也是綠意點點,兩座墳茔相依而落,一大一小,一新一舊,那是陳太公和陳恒生母的。

當年陳太公将陳恒生母的牌位放在了祠堂裏,就安排了以後葬在一起的決定。墳茔不遠處,一個簡陋的茅草屋很突兀的落在那裏,後面還有不少茅草屋子環繞。

陳恒住在茅草屋裏兩個多月了。

陳太公也去世兩個多月了,悲傷也被時間抹平了不少。畢竟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好好的活下去,才是對死去的人最好的報答。

但另外一件事,卻讓陳家人煩惱不已。

大漢朝以孝治天下,結廬守孝是習俗,尤其是世家。

如今讨伐董卓的盟主袁紹,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也曾經給母親守孝三年,還“又追行父服”,守冢廬整整六年。

陳恒也是一身麻衣給陳太公守孝,三年。他的生母被重立墳茔的時候,陳太公就用父親權威,強制要求他不能為生母守孝。

如今他為父親守孝,年紀大的陳伯、陳鏈,輩分小的陳到奶兄弟陳澤都勸過。以陳家諸多事務需要他決斷和他年紀尚小為由,說只需守孝三個月即好。

“你們莫要再說了,阿父曾說過,他就我一個孩子了。我若是不守孝,阿父會孤單的。”

陳恒是這樣說的,然後就揮了揮手讓衆人散去。

他還沒有改口,将“阿父”變成“先考”。先考,對已離世的父親的稱呼,“先“含有懷念、哀痛之情,是對已死長者的尊稱。

但陳家衆人并不死心。

守孝清苦,不少身體孱弱的人在守孝期間落下病根,甚至是離世。老家主已經故去,新家主本來就是個早産兒,萬一有個好歹,那陳家就真的完了...

這不,看到聞訊趕來吊喪的高柔,便先拉到一旁,病急亂投醫的慫恿他以小夥伴的身份勸說。都是年輕人嘛,總會有些共同語言的。

謙謙君子的高柔,架不住衆人的哀求,便允了。只是很可惜,從小被儒家仁義教育的高柔,實在不是說客的料。

他給陳太公的墳茔行禮後,才說了個開頭,就被陳恒一句話堵死了。

“高柔兄莫說了。為人子者自當盡孝道。恒年幼,未曾讓阿父省心一日便....如今若是連結廬守孝都免去了,那恒還有何面目自稱為人子...”

唉...

高柔深深的嘆了口氣,也不再說話了,直接從旁邊抽出一縷麻布綁在了腰間。

“高柔兄,你這是為何...”陳恒一臉詫異。

“子初也莫說了,你我兄弟相稱,也應該不分彼此。我就在此陪你一個月吧,與你做個伴,研讀經書。”

原來除了阿父之外,無需利益糾葛,世間也有人願意和我休戚與共的。陳恒心裏大為感動,眼睛有點濕潤,情深意切的拱了手。

陳家衆人一看,怎麽勸人的變成了入夥的?不行,為了陳家,不能由着家主的性子來!又是一擁而上,又是各種悲戚的勸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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