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怎麽這麽弱

若非親眼所見, 誰也不會相信少年柔弱無骨的手指會有那麽大力氣。

被丢到衆鬼面前的中年男似乎還沒有完全咽氣,口中不住溢着鮮血,斷掉的骨頭支棱棱突起, 像參差不齊的木刺,戳破皮膚, 駭人又野蠻。

這下子,不光是親眼目睹這一切的玩家, 連追着惡念來的衆小鬼, 都遠遠站在原地,安分得如一群鹌鹑。

“诶呦, 你這小鬼, 哪來這麽大火氣。”步伐袅娜, 系着面紗的狐女從一衆玩家背後走出, 水袖一揚,周圍的建築便如數重現。

吊梢的狐貍眼一立,她瞥向衆鬼:“怎麽不動?”

主心骨一到,NPC這邊的氣氛明顯舒緩許多, 貪嘴的食發鬼和食血鬼最先行動, 緊接着,牙齒撕咬肉類的聲音便越來越多、越來越響。

不忍看昔日的隊友被衆鬼分食, 白簡別過頭,暗暗捏緊了拳。

“好了好了, 這下可滿意了?”

任由玩家滿眼警惕地打量自己, 狐女走到聞九面前,大尾巴一搖一晃, 認真欣賞着對方耳後細密的鱗片:“瞧你, 還說自己只是個天真普通的小蛇鬼, 可把奴家騙得好苦,若是早說有如此能耐,又何至于被這般怠慢。”

壓下喉頭腥甜,聞九淡淡:“記憶恢複了些。”

“想必記起的并非好事,竟是連笑都不會了,”嬌滴滴調侃一聲,狐女瞥了眼靜立一旁的謝玄,“可要扔下這和尚,換到該住的地方住?”

畢竟,經過今天這麽一出,對方再留在客房區,大概率會成為衆矢之的。

聞九卻搖頭:“不用。”

雙臂一伸,他望向謝玄:“抱我回去。”

甲片尖銳,鋒利如刀,指間還染着自己與旁人的血,尚還記得剛剛對方用力擰斷中年男脖頸的兇殘,聽到這話,許多玩家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偏那和尚鎮定自若,俯身彎腰,放任少年用胳膊勾着自己,指尖垂落在頸旁。

以至于少年撒嬌般将臉埋進他胸口時,衆玩家面無表情,已然麻木:

靠美色攻略NPC,還真是不走尋常路的通關辦法。

就是對硬件要求過于高。

沒用任何人幫忙,謝玄進屋,輕輕在聞九肩上碰了一碰,身後的房門便無風自合。

躲在人群後的新人女既懊惱又後怕:先前幫少年找吃的時,她撞了鬼,為求生路,只能向路過的白簡呼救,交換昨晚的情報。

可現在看來,對方和黎凡小隊的關系已至冰點,她的舉動,無疑是把自己推到了少年的對立面。

真是的,誰能想到黎凡小隊會突然抽風去攻擊對方。

抱個吃果子的大腿它不香嗎?

當衆被曾經的寵物落了面子,黎凡神色依舊淡漠,只是在心裏,難免有些惱火,誰叫以往明夷總是對他言聽計從,乖巧又溫順。

事到如今,他若再看不出對方是故意耍他,這關也不用繼續闖了。

“老王最後像是有話想說,”等狐女帶着一衆吃飽喝足的小鬼離開,白簡小聲,轉頭,“你看清了嗎?”

眼鏡女:……看清是看清了,但還不如沒看清好。

坦白說,當時對方一心想從少年的禁锢中汲取空氣,嘴巴的翕動毫無規律,可有一點,老王的眼神,明顯是認識少年的,帶着懇求,充滿解釋的欲望。

還有隊長那句沒頭沒尾的“可以了”,熟稔且透着命令的意味,兩者相加,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白衣少年是明夷,貨真價實的明夷,隊長對所有人都撒了謊。

包括白簡。

盡管不知道明夷為什麽會死而複生、疑似失憶、又對自家隊友充滿敵意,但眼鏡女确定,她現在最該做的便是保持沉默,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發現。

“只是最普通的喘氣掙紮,”推推眼鏡,她半真半假,“我沒發現暗號。”

白簡蹙了蹙眉。

護在竹馬身側的黎凡也将目光從眼鏡女身上移開。

唯有學生仔低着頭沒參加讨論。

深色登山裝裏,他T恤背後已然汗濕一片,無意識搓着自己的指縫,他恍惚間又看到了一灘紅中帶金的血液,粘稠滴落,滲入大地。

不,不對。

明夷死透了,老王的事,只能怪對方倒黴。

有隊長在,他一定沒事。

大不了就再殺一次。

“咳。”

猛地嗆出一口猩紅,聞九偏頭,拽緊謝玄領口,努力避開兩人的衣服。

臉色慘白,他卻仍有心思開玩笑:“好險,差點變回原形。”

“閉嘴。”帕子裹住咳出的鮮血丢掉,謝玄屈指蹭了蹭聞九的唇角,冷着臉,動作卻無比輕柔:“治療卡用了,還有哪裏不舒服?”

扒住領口的指尖在男人胸前戳了一下,聞九小聲:“生氣啦?我又不怕疼,幹嘛這麽嚴肅。”

握着對方被飛刀割破的手包紮,謝玄一頓,故意加重了消毒的力道。

腰背一僵的聞九:“嘶……你幹嘛!”

謝玄:“不怕疼?”

聞九:“……我剛剛就該把那口血吐你身上。”

若非怕強忍時的表情露餡,他怎麽可能嬌裏嬌氣把臉埋進謝玄懷中。

“現在也可以,”攤開手掌放到少年唇邊,謝玄毫不嫌棄,“要來嗎?”

面對某佛子作死而不自知的挑釁,聞九腦子一熱,張嘴,咬住對方掌側。

平心而論,聞九其實沒怎麽用力,只是他此刻指甲牙齒都鋒利得很,輕輕一磕,嘴裏便嘗到了抹不屬于自己的腥甜。

急急忙忙松口,他耳後鱗片微微炸起,惡人先告狀:“你怎麽這麽弱。”

怎料,謝佛子卻答非所問:“解氣了嗎?”

聞九:……

瞧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愛吃人呢。

思及此,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咬謝玄時,原主的生理反應竟一直沒犯。

假裝沒瞧見那兩排微微滲血的小牙印,他偏頭,嘀咕了聲:“唐僧肉。”

再厭惡生食的鬼怪都願意啃一口。

“只給你咬。”見對方沒有再發脾氣的意思,謝玄收手,指尖攀上少年未曾消退的鱗片:“疼嗎?”

到底擁有龍的血脈,聞九耳後的鱗片看似輕薄,質地卻堅硬,顏色純白,玉般瑩潤,光線一照,還能瞧出幾分剔透。

很漂亮,半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害怕。

完全沒什麽感覺,聞九搖頭:“不疼。”

擔心對方又以為自己嘴硬,他補充:“真不疼。”

終究是明夷這具軀殼天生的東西,怎麽變都是原裝,自在得很。

然而,随着男人指腹慢條斯理地細致摩挲,他忽然覺得,耳後那一片皮膚有點癢。

鱗片冰涼,謝玄的皮膚卻溫熱,給貓順毛似的,舒服得他想打一個顫。

事實上,他也确實抖了一抖。

身前領口被揪得越來越皺,謝玄垂眸,掃過青年微微泛白的指骨:“喜歡?”

聞九不想說話。

又是角又是鱗的,原主這身子,随便碰哪都很敏感。

“讨厭的很。”用完就丢,聞九松手,把人往簾幔外一推:“我要養神,你守門。”

眼尖瞧見少年頸後暈開的一抹紅,被推的佛子倒也配合,伸長胳膊拉過把椅子,安靜坐在床邊。

同一個副本,有人拼死拼活上蹿下跳尋找線索,有人蓋着錦被昏昏沉沉睡得舒坦。

待不願被其他玩家注意到的黃毛翻窗進屋,差點沒被屋內歲月靜好的氣氛刺激得拔腿離開。

知道聞九不喜歡吵鬧,他連氣音都沒敢出,只用口型和手勢沖謝玄比劃:“蛇哥,殺人了?”

當時他的位置離客房區有點遠,就沒趕回來看熱鬧,正因如此,他徹底錯過了聞九發飙,只能聽其餘玩家轉述一二。

食指沾水,謝玄慢慢:【該死。】

該死?

所以黎凡小隊那個屠夫王真是蛇哥要複仇的人?

隐約摸到了一點真相,黃毛有學有樣,趕緊表忠心:【蛇哥要複仇的事不是我說的,我一直在獨自找線索。】

【狐女似乎并不是這宅子的真正主人,最南邊有個小院,我看見她恭恭敬敬進去,又恭恭敬敬出來。】

那作态,正經的很,絲毫沒有玩家面前的煙視媚行。

費勁寫了一長串情報卻沒回應,黃毛沒忍住又沾了水:【你倒是說句話,就打算這麽在屋裏呆着?】

這次謝玄終于有了動作:【嗯。】

黃毛:……

行吧,抱緊大腿的人就是能如此任性。

而他不配。

早已聽說了衆鬼廚房的真正食材,黃毛破罐子破摔:【和尚,你跟我交個底,蛇哥他到底吃不吃人。】

聽聞這話,謝玄挑眉,沒應聲,只撩起袖口,露出掌側兩排整齊的牙印。

黃毛眼前一黑。

連和尚這樣受寵的儲備糧都會被咬,他被吃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外面傳蛇哥喜歡吃新鮮的果然沒騙人!

轟——

進門前辛辛苦苦做的種種心理建設砰然倒塌,兩分鐘後,翻窗進來的黃毛再度翻窗而走,準備等實在沒路了再回來。

“叩。”

他走得急,關窗便沒有第一次仔細,警覺起身,白衣少年眼都沒睜:“誰?”

“沒誰。”重新恢複二人世界,謝玄行至床邊,正欲将聞九輕巧按回枕頭上,忽見一條細白龍尾破簾而出,準确纏住他的手腕——

“喜歡。”

“還要。”

作者有話要說:

嗯,沒錯,某佛子是故意把人吓走的。

壞壞。

日常比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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