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說不出的晚安

在蘇槐序的記憶裏,對父親的印象只有一聲又一聲的警笛聲。

那年他可能還不到五歲,母親将他藏在自己的身後,一邊抹淚一邊看着載着自己丈夫的警車越來越遠,小巷子裏的鄰居們都出來看熱鬧,對着他們指指點點,那時候蘇槐序還聽不懂什麽好賴話,不知道人家都在議論他們。

大一些了,懂事一些了,才發現別的鄰居都對他們退避三舍,只因為他有一個搶劫犯父親。

母親要帶大他很不容易,還一直供着他讀了大學。

大一那一年,蘇槐序開始做家教帶小孩兒讀書,到大三的時候已經賺了些錢,終于可以搬家,雖然是租的房子,但也比留在那個滿是黑暗童年記憶的小巷子裏要好太多,他和母親都滿心開心的以為終于要過上好日子了。

二十二歲,蘇槐序畢業,甚至已經拿到了一個前景還不錯的工作offer,已經在計劃未來的美好生活,母親卻被查出了尿毒症。

這個病,他在電視上看過無數次,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為了給母親做透析,他花光了所有的錢,為了好好照顧母親,他拿到的offer都沒有辦法去,只能通過祝英俊找一些來快錢的兼職,做一點模特工作。

那一年,他認識了李暮商。

說實在的,他從李暮商那裏賺了不少錢,至少可以覆蓋母親的透析費用,有時候看着母親臉色紅潤的樣子,他心裏的不甘與怨恨就會少很多——可再怎麽努力,終歸還是沒能抵抗住病魔,母親還是在他二十三歲的那一年去世了,他從此以後就成了個孤家寡人,再也沒有任何的至親。

李暮商其實和母親見過一面。

那個時候,母親的身體還不算特別差,還能在外走動。

李暮商去家裏找蘇槐序時,母親剛好回家拿東西,兩人尴尬的在房間裏撞上了,李暮商沒有任何顧忌,大方直白的告訴她自己是蘇槐序的男朋友。

蘇槐序知道後跟李暮商大吵一架,後面好幾天,母親看到他的表情總是欲言又止的。

直到蘇槐序和李暮商冷戰一周後,蘇槐序接到李暮商的電話,鬼鬼祟祟的躲出去接。

兩人和好了,但蘇槐序進病房的時候還是很心虛,削蘋果時母親冷不丁問他:“是李暮商吧?”

蘇槐序差點削到自己的手。

他遲疑了一下,才“嗯”了一聲。

母親看着他,很勉強的笑了笑,說:“挺好的,以後等我走了,也算是有人能照顧你一下。”

蘇槐序沒敢在母親面前哭,他躲到衛生間裏哭了很久很久。

從小到大,母親從未虧待過他。

他雖然有一個不靠譜的父親,卻有一個很靠譜的母親。他沒餓過飯,沒穿不起衣服過,甚至一直都有很充盈的母愛。即便母親不能理解兩個男孩子為什麽能走到一起,可是卻還是對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她不擔心他和男人在一起是否正常,只擔心自己走了之後沒人可以照顧他。因為在母親的心裏,他仍然是個孩子。

蘇槐序的手機裏有唯一一張他和母親的合照,一直都是他的壁紙。

他很慶幸自己有一個非常稱職的母親,所以在愛裏被滋潤着長大。

蘇槐序看了挺久的照片,直到李暮商的微信消息彈出來。

他跟他說對不起。

真難得,李暮商居然跟他說對不起。

蘇槐序點進去,想打點什麽字,但最後正在輸入中還是歸于沉默,他什麽都沒發。

李暮商估計在等着他的“正在輸入”,結果最後什麽都沒等到,只好又主動地發了一句話:“還在生氣?”

蘇槐序嘆了口氣,下一秒,視頻通話彈了出來。

摁下接通,出現在視線裏的居然是一個白色的兔子玩偶,蘇槐序記得這個玩偶,是《盛夏》裏面青年逗少女玩用的說話人偶,蘇槐序覺得挺有意思,本來想留下來當個紀念,結果最後不知道被誰拿走了他沒找到。

沒想到居然是被李暮商給拿走了。

占據所有畫面的兔子玩偶動了動耳朵,尖尖的聲音響起來:“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

蘇槐序到底沒忍住笑了:“幼稚。”

“對不起,槐序哥哥。”兔子玩偶上下蹦跶了兩下,然後說道,“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情了。好嗎?”

“嗯。”蘇槐序最終還是點了頭,“原諒你了。”

“還沒睡嗎?”李暮商撤了兔子玩偶,鏡頭裏露出他那張臉來——雖然是死亡角度,但不可否認,精致的五官還是讓人感慨造物者的不公平。關鍵是這都淩晨了,李暮商還能如此的水光肌,這皮膚真不是吹的。

蘇槐序已經感受到自己下巴處有一顆痘痘在蠢蠢欲動了。

“還沒。”蘇槐序說,“在琢磨明天的戲。”

“你知道你今天在網上特別火嗎?”李暮商往後靠了靠,露出一副閑适的表情,他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另外一個手機,戳了兩下開始念評論,“兔子跳跳跳評論說,這暧昧的氣場,想知道劉聲和蘇槐序拍這組照片的時候有沒有反應?”

“爆米花已經準備好了說,我賭一包辣條,這兩人絕對有火花……”李暮商擡起頭,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你想問什麽?”蘇槐序問道。

“你覺得呢?”

“沒有。”蘇槐序說,“劉聲看到我讨厭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有反應?”

李暮商說:“是嗎?”

“這你不應該最清楚嗎?”蘇槐序道,“他為什麽讨厭我?”

李暮商說:“嗯,挺有道理的。”李暮商也沒解釋,而是話頭一轉說到,“你居然把吻痕露出來,蘇老師,挺大膽的嘛。”

“你居然在我全身上下留吻痕,李導,你不是更大膽?”蘇槐序不動聲色的回他。

李暮商反而笑了,笑得還挺誇張的,笑了半晌才說道:“我就是後悔沒留在更顯眼的地方——這麽多人猜你身上的吻痕到底是真的是假的,是誰留的……你說如果他們知道是我留的,會怎麽樣?”

蘇槐序扣下手機,鏡頭裏頓時一片漆黑,畫面裏只有他的聲音傳出來:“他們不會知道的。吻痕是化出來的,這才是事實。”

“沒趣。”李暮商撇撇嘴,道,“蘇老師還是一如既往的沒趣啊。”

“你還不睡覺嗎?”這是蘇槐序留給李暮商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他就立馬斷了電話。

害得李暮商的“晚安”都卡在嘴邊,沒能說給蘇槐序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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