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節下課
……唯一稱不上規律的規律就是他們都沒在嚴冬時期遇害。可這理由是不消說的,有誰能在結了冰的水中把人淹死呢?即使是水鬼,想必也阻擋不了河面上凍吧?張昆田,我以為這個人會貫穿屍體報告的始末,可中間有兩次他被替換又出現,這是怎麽回事?沒有哪個人的死是特殊的,沒有特例,只有重複。
我正埋在這一頁頁的材料中急得焦頭爛額,忽然聽到大門有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爸——你回來啦?我弄到M大那些水鬼死亡案的資料了,你快過來看看!”我頭都沒擡豎着嗓子向門外喊道。
屋外的人像受了驚吓般,鑰匙“嘩啦”一聲被拔出鎖孔。沒有人回答我,這個屋裏除了我不曾再進入別人。
“爸?爸!”我又喊了兩聲。
一片死寂。
搞什麽啊,走錯門也不至于吓成這樣啊。我在心裏嘀咕着。
然而好像外面的人不甘心我冒出這樣的想法,開始輕輕叩起了門。
“篤——篤——篤”,三個二分音符組成的小節。
空拍,長達一個全音符。
“篤——篤——篤”,再次地,由三個二分音符組成的小節。
空拍,再次地,由一個全音符組成的空拍。
然後再重複。
這不是我爸的敲門聲,我爸的敲門聲堅定有力;也不是我媽的敲門聲,我媽的敲門聲輕柔急促。這不是任何一個我所熟悉的人在敲門,門外的人似乎并不急着進來。他(她)的目的只是在于敲出那樣一串節奏,只在于享受那樣一串輕輕緩緩的節奏将我的神經繃緊。
門外響起奇怪的敲門聲,你害怕什麽?害怕從貓眼洞裏看到布滿血絲的紅色眼球?害怕久無應答後門鎖“咔嚓”一聲自動開啓,門被一點點推開?還是……害怕門外空無一人,敲門聲卻仍在繼續?
我莫名想起這樣一道心理測試題,我記得我當時選擇了三。我害怕無形的敵人,害怕看不到的危機,害怕無法抵禦甚至防備的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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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現在我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了。我的手心發涼脊背也在發涼。我一步一步挪向門口,順手打開一路所有的燈。
幸運的是當我把手放在門把上時,門外的人仿佛有所察覺了。他(她)“咚”地一聲用力捶在門上,好像在惱怒為什麽我打斷了他(她)的演奏。
随後,敲門聲再不響起了。
我被剛才的重擊吓得心髒猛然一跳,我頓時屏住呼吸。門外很安靜,但我不确定門外的人有沒有離開,我深深感覺到他(她)還停留在那裏,開始了新的工作。
門下的夾縫裏露出什麽東西的一角,随後那東西緩緩向門內侵入,一點點,一下下,直到完全展現在我眼前。
是一張紙,一張白紙。
我揀起來展開看。是一張A4打印紙被對折起來了,雪白的紙面上只在正中間有幾個細細黑黑的6號小字:
“別多管閑事。”
威脅我?我頓時充滿了厭煩。我承認我不是個膽大的人我會害怕怪力亂神,但我絕不是個膽小的人會害怕別人的威脅和恐吓。威脅我?這裏面飽含對我的輕視和嘲諷,似乎我是個紙做的老虎風一吹就會倒下去一樣。哼,少小看人了,我認準的事情就算棺材擺在我面前我都不會扭一下頭去!我怒氣沖沖,心頭的害怕被驅散到九霄雲外。該死的,讓我看看你是誰,你這麽猖狂,會死得很慘!
我剛擰動門鎖,門外傳來一男一女說笑的聲音。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門已經被推開了,老爸的臉出現在昏黃燈光照射下的門口。
“你怎麽回來了!還站在這兒!吓我一跳!”
我愣了,我雖然沒有刻意留心貓眼但那兒直到我爸進門前都一直是沒有燈光亮起的。
“爸,你剛才回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麽人在咱門口啊?”
“人?在咱門口?我可沒看到!”
門外的敲門人是怎樣在不振亮感應燈的情況下敲門砸門又是怎樣悄無聲息離開的?這是個問題。
“沐沐?還堵着門口幹嗎?想霸家啊!”老爸站在門口催促道。
我這才回過神來,邊讓到門口邊把手裏的紙偷偷塞進口袋裏——可不能讓我媽看到這東西,不然她一定大驚小怪明天就讓我轉學!
“這不是等你們呢嘛!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們也不設宴迎接,又背着我去哪逍遙啦?”
“剛破了個案子高興嘛,帶你媽出去小慶一下。來來來,趕緊讓你媽給你來個續慶!”
老媽跟在身後也進了門,一見我就說:“呦,沐沐回來了?怎麽明天不上課嗎?”
“當然上課,我回來跟老爸交流心得體會嘛,電話裏說不方便。”我嘿嘿笑笑。
“哦?是不是關于那什麽水鬼的?”老爸頓時來了興致。
“什麽水鬼不水鬼,孩子剛回來你不能讓她歇會嗎!沐沐吃飯了沒?回來怎麽不先說一聲啊!”
“唉,可憐的我哪有飯吃啊,就啃了個冷面包,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呢,結果你們給我一個驚訝!”
“那可不行,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跟不上營養!我去做飯!”老媽換過衣服就利落地圍上圍裙進了廚房忙活。老爸則迫不及待跟着我進了屋。
“有什麽進展了我的小偵探?”
“弄回來一堆資料,都是之前被害的人。哦,全都是在水裏發現的不假,可不全是淹死。這是我的記錄,有一個是落水後因為太緊張反射性心跳停止而死;有一個是落水後窒息而死;剩下的五個都是被吓死後投入水中。可是這五個裏面有兩個人的死狀比較奇怪——面部表情古怪。兩個面部表情古怪的人和一個反射性心跳停止致死的人死亡時間接近,其餘四個死亡時間接近,可是這三個在零點前死亡的人死亡原因又不夠一致了。再看看他們的性別啦、民族啦什麽個人資料什麽的,都是五花八門的——噢,性別有男有女。就連這些負責報告的人都是幾年一換的!這個張昆田吧,中間有兩次沒有負責檢查,但是這兩次的死亡原因也是吓死以後被投入水中。綜合起來看這幾個案子沒一個特殊也沒一個是共有的,完全沒有頭緒!哎呀爸爸爸,快幫我看看!”
03始于探望7
“這麽花哨?”我爸愣了一下,“這罪犯花樣還挺多的。你們這屍體檢查報告的負責人都誰啊,不做屍檢能準嗎這些記錄!”
我剛想說那你為什麽不弄份準确性高的資料給我,我爸立刻自言自語補充了一句:“哦,這些案子裏沒一個家長同意屍檢的,都年紀輕輕的,誰願意自己孩子死沒個全屍啊。真可憐。”
“你們那些負責這案子的同事都怎麽說的呀?就說這些人是自殺嗎?”
“是啊。沒什麽證據證明不是自殺,再加上上頭有人施壓,所以就都草草結案了。”
“人家都不管的事情你熱心什麽啊,這又不是你負責的事兒……”我撇撇嘴。
“你這孩子!怎麽一點正義感都沒呢?這都是些好不容易上了大學的孩子,正值人生寶貴的青春年華就這樣沒個說法,你站在人家的立場想想也能體會那份苦楚啊!”
“哎呀哎呀我又沒說什麽,不過就是誇您熱心嘛,您嚴肅個什麽勁兒啊!”我嘴上甜着心裏卻說:萬一我也沒命了我看你還苦楚不苦楚!
遲來的晚飯上桌了,居然還有條魚,想必是給我補腦用的。我心裏很是甜蜜,還是媽對我體貼。我于是邊吃邊給老媽講述我在學校的趣聞。我說我可能會進校學生會,這讓我媽很是開心。媽和爸不一樣,她還是希望我像個正常的女孩子那樣好好學習,好好享受青春。
“沐沐啊,我發現你陷進一個思維定式裏了。”我正吃得歡,冷不防聽到老爸在卧室裏喊道。
“你這個人!能不能讓孩子好好吃頓飯!”我媽埋怨道。
我卻十分好奇我爸所指的是什麽思維定式,于是趕緊催促道:“什麽什麽,什麽定式?”
“你平時看了那麽多推理小說思維肯定受那些影響,如果有連環案件擺在你面前你就會想要尋找一種特別或者一種規律。但是你想過沒,有些案件可能本來就被設計成無規律可循的,這也是一種逃避追捕的手段。”
“随機的連環案?”
“可以這麽說。同一個罪犯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殺死不同身份的人,可能這些不同中會有類似或者相同,但這不能證明這個罪犯的目的就是有規律可循的。這是迷惑警方的一種手段,目的就是讓人摸不清思路。”
“啊?”我頓時洩了氣,“那我還怎麽查啊追啊的!再說……這一個個的都是歷史懸案,我就算給意外破獲了也沒什麽用啊!”
“誰讓你給人翻案了啊!就你那點能耐……我讓你去,是為了少出幾條人命的!”我爸從卧室裏走出來,表情嚴肅。
“你怎麽知道以後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啊?也沒準等我離校了這人又開始發作了呢!我總不能在這兒呆一輩子吧!”
“怎麽跟你說呢……這個案子其實在M市是很有名的,因為M大畢竟也算是全國重點了。現在的年輕人輕生的不乏少數哪個學校都有,警方定為自殺也有他們的不得已之處。但是在這七個人中,有一個是市副公安局長的兒子。有個叫李天宇的——我不知道你有印象沒有,就是他。”
“李天宇?”我暗吃一驚,那不是劉潔的男朋友嗎?
“李天宇這小子也跟你有差不多的愛好,從小就喜歡這類東西。就在他出事的前一段他還一直暗中背着他爸查這些案件呢。有天他突然說水鬼的事情沒結束,還會有更多的人送命,他自己就是第一個,當時他爸——你李叔叔還說他嘴裏不說吉利話什麽的,事卻沒放在眼裏。直到孩子出事了你李叔叔才意識到他說的是真的,可惜已經晚了。你沒見你李叔叔現在的樣子,跟丢了魂似的,那可是他家唯一的孩子啊……”
我爸說到這裏頓了頓,又繼續講道:
“因為受害人是李叔叔的兒子,所以需要回避。接手的人——畢竟不是自己孩子出事了,那些人追查了一陣做做樣子也就不了了之了。你李叔叔之所以把這些都告訴我是因為他知道你也像他兒子一樣又聰明又正義,他也想讓你幫他兒子圓他臨死前的願望。
“你不用對你自己沒信心,也不用有太多的責任感,你只要盡力就好,在保護好你自己的同時也保護好其他無辜的人。你們和警察不同,我們當警察的必須依法調查,必須有證據才能懷疑某個人,可你們所觀察到的聽到的看到的都是我們這種身份所搜集不到的證據。你們能發現我們發現不到的線索——至少你們有這樣的機會。當然了,也許孩子你盡力了卻什麽都沒能挽回,但是我們總比什麽都不做強。這個道理你和爸爸一樣懂的。”
03始于探望8
原來李天宇的死是有這樣一重內幕啊,雖然有點擔心,但聽完我爸的話我還是重新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能想象到李天宇的父親該有多麽悲痛,還有其他的家長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哀傷是無法用語言就能撫平的。M大的同學和家長都正生活在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慌中,我不是能根除這些恐慌的人,但我可以壓制,我至少可以做一些什麽。
“爸,其實我有點覺得……這事不一定是人幹的,要是真的水鬼……怎麽辦?”
“為什麽這麽講?”
“因為沒發現什麽人為的痕跡啊……你們警察不也找不到兇手麽?”我無奈地說。
老爸停了停,仿佛在思考這種設想的可能性有多大。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答說:“老爸不在你面前宣揚無神論,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奇怪的東西誰也說不準,畢竟有太多關于這些東西的說法了。但是不管是什麽,是人幹的還是真有什麽水鬼,你必須要先保護好你自己。不能自我保護的人是保護不了別人的。”
“那沒問題!我很強悍的!”我趕緊昂首挺胸地自誇道。
一直在廚房裏收拾的老媽卻突然沖出來,一臉怒容把我和我爸吓了一跳。老媽張口道:“姓尹的你還要不要你女兒的命了!你賣了大半輩子命現在要把你女兒也給賠上?!”
我和我爸一臉茫然,不知道一向溫柔的老媽怎麽今天出此怒言。
“怎麽了?”我問媽。
“你別聽你爸在這兒鼓吹你!姓尹的,我說你們同事的兒子都因為這沒命了,你還想拉咱家沐沐去墊背?!我告訴你,明天就把沐沐送回原來的學校讓她好好上學!不然我把她帶回她姥姥家!”
我和老爸一聽這都慌了,老爸趕緊把老媽迎坐到沙發上,又是捶背又是揉肩的,滿臉堆笑地說:“好太太,我的好太太!你可別吓唬我啊!我心髒不好!”
“少跟我來這套!快把她送回去!”
“媽——媽媽媽——”,我也趕緊湊上前去撒嬌,“別讓我走呗,我喜歡這樣的生活。我肯定肯定一定沒事!一定一定我保證!你別讓我轉了呀!我不舍得!”
“你‘肯定肯定’‘一定一定’?你用什麽肯定一定?出了事什麽都晚了!”
“哎呀老婆大人,咱女兒有那麽笨嗎?你看看,人家繼承了咱倆的英勇——尤其是你的智慧!你還不相信你自己的腦袋瓜麽?你得相信她有這個能力啊,女兒的才華可不能被咱瞻前顧後的浪費了!”老爸一邊哄老媽一邊給我使眼色。
“就是的,媽咪——我肯定沒事。我還沒活夠呢!”
“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孩子要是有這份工作那也就算了,好好的一個學生你讓她瞎折騰什麽!”老媽絲毫沒有松口的跡象。
“不!我就不走!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我也開始拗了起來,一甩胳膊把臉扭向一邊。我有着和我爸一樣的固執脾氣,凡事只要開始做就停不下來。我認準的路八匹馬都拉不得我回頭,老媽是深知我這驢脾氣的。
果然,在僵持了十多分鐘誰都沒說話後。老媽終于松口了,她不滿地發洩着餘怒:“讓你們倆合夥氣我!兩個驢脾氣!不轉學可以,但你不許出事!不許像去年那樣哪危險往哪爬!每天至少一個電話打給家裏!你不給我打我給你打!我警告你,出了事我可不帶你去醫院看病!”
“噢耶!”我和老爸忍不住擊掌歡呼。我興沖沖地說:“沒問題啊媽咪!別說一個電話,就是一天十個電話也沒問題!”
老媽看我這高興勁兒只得無奈地嘆口氣了,她端起碗筷進了廚房。我和我爸則繼續研究那些死亡調查。
“對了沐沐,我剛才聽你們爺倆說的那個案子,說什麽‘随機連環案件’?我有個疑問啊。”老媽的聲音突然從廚房裏傳出來。
“老婆大人請問!”
“你們怎麽知道這幾個孩子都是同一個人害的呢?有沒有這種可能性——比如最早的一兩個是那個兇手幹的,後來有人發現前幾個警方都沒查出什麽,索性就跟着模仿呗!我看你們一直都沒提這點,但我覺得有這個可能性。你們倆——認為?”
我和老爸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所以當我媽提出來時我倆都愣住了,腦海裏飛快地衡量着這種設想的可能性。幾分鐘後我和老爸異口同聲地驚嘆道:“對啊!怎麽之前沒想到呢!”
04死亡重臨1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回到學校。昨晚老媽的提議猶如黑暗中的燈塔為我指明了新道路,帶着此種設想我和老爸重新分析了那些屍體報告。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在一家三口智慧的集結下我們很快找出了七個人中的疑點。
首先是李成遠和高芸璐的死狀,屍體報告上着重點明死者身體嚴重痙攣面部表情奇怪,尤其是嘴唇內收,這點很值得懷疑。通常來說驚吓會導致面部肌肉拉長痙攣,但嘴唇內收我卻鮮在相關書籍中見過。老爸說這可能是中毒的一種表現,但百度許久也不見有哪種毒藥服下後會有此反應。于是這些作為疑點一被列在一張紙上。
疑點二:為什麽李天宇和李成遠、高芸璐死狀不同,但死亡時間接近。假設M大真有水鬼,那麽按照鬼通常的習性零點至四點應該是它的活躍時刻,通常所見恐怖片都将鬼魂出現時間鎖定在零點以後也是這個道理。雖然不知真假,但這種說法從古流傳至今,沒有什麽能夠對此進行反駁。其餘四人的死亡時間都在零點以後,惟獨這三人的死亡時間在零點以前。如果有人模仿水鬼在害人,受害者一定十有八九在這三個人中。而為什麽兇手模仿了死亡原因卻不模仿死亡時間,我想可能他對零點後的M大有某種顧忌。這些都是我的觀點,在我闡述後,老爸很認真将這些看似“無稽之談”的東西記錄下來。
疑點三:假設李成遠、高芸璐确實是因為驚吓致死,只因為個人心理承受能力不同而使得他們的表情更為誇張,那麽在七個人中有兩個人就不是死于驚吓後被投入水中而是直接死于溺水。李天宇死時雙目緊閉——七個人中只有他沒有受到驚吓的表情。而他也是一直在關注水鬼的人,他一定是在調查水鬼的時候意外發現別的事情才導致被殺滅口。暫且抛開李天宇的死不談,被吓死的幾個人又是因為什麽被活活吓死,吓死後又是被什麽投入水中呢?為什麽在死者的衣服身體上都沒留下移動痕跡,他們究竟是被怎樣移動的?假如最無疑點的四個人确實是被水鬼拖進水裏,那麽由疑點二繼續延伸,在有疑點的三個人中,李天宇無疑被害可能性最大。
疑點四:如果李天宇、李成遠和高芸璐三個人都死于非命,那麽殺害他們三人的兇手是否是同一個人?如果是,為什麽手法有所不同?如果不是,這兩個兇手是否有什麽關系?
以上是首先要查清的四個疑點,由于李天宇是疑問最多又是死亡時間距離我最近的,從他下手當然會比較方便。可是我爸說李天宇死時沒有留下什麽線索,家裏也沒發現他的什麽日記或者筆記。這倒奇怪了,李天宇明明知道什麽卻不留給別人,他在顧忌什麽呢?唐詩和劉潔應該是和李天宇相對密切的兩個人了,可劉潔還是不去打擾為妙。這樣一來能打聽的人就只剩下——
又是唐詩,我無奈地想。
此時此刻我正走在去學生會辦公室的路上,手裏還拿着七份觸目驚心的死亡調查。學生會辦公室大門緊閉,我敲敲門,很意外無人應答。
“呦,唐詩也有偷懶的時候?”我在心底驚訝。
我又耐着性子敲了幾下,等了半天我還是被拒在門外。沒辦法我只得再拿着這“不定時炸彈”回去了。老實說手裏的東西讓我一度有些擔驚受怕,尤其是昨晚被人塞了挑釁的紙條後,我真怕突然沖出來個人把這些東西搶走——唐詩肯定得要了我的命了。
“嗨,SPIRIT,正巧碰到你了!”迎面走來了歐陽振,看到我他如釋重負般招呼道。
“早啊!這麽早就來工作麽?”
“不早不早。你來找唐詩的吧?他現在和龍嘯天在湧河呢!就是淮陽路那河段上,他說要是我碰到你讓我跟你說聲。幸虧我正好碰到你了!”
“湧河?”我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大清早的跑那幹嗎去?”
“誰知道呢。我猜不是什麽好事。你現在快過去吧,他們應該還在呢!”
“哦,謝謝你啦!”我回憶起今早上學路上碰到的呼嘯警車,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拔腿就往河邊跑。
遠遠望見河邊圍了一小群人,有學生有校領導還有幾個看上去像晨練的附近居民。我沒看到我最不願看到的警車和120急救,但心底那股不祥之念并未因此退去。我從人縫裏擠進去,沒有人注意到我已經溜進人群中心。唐詩穿着大夫瞧病時的白大褂站在那,手裏寫着什麽。在他腳邊,白色粉筆勾畫出的人形刺得我眼疼。
“唐詩——”我輕輕叫了一聲。
“恩?尹沐?”唐詩停下手裏的筆回過頭來,眉頭緊鎖。
“出了什麽事了?”
唐詩沒回答我,而是指着我身邊一個高大男生說:“這個是學生會主席龍嘯天;嘯天啊,他就是我這次推薦的候選人尹沐。”
我想唐詩是不方便回答我的問題,不然他不會在這種場合說這種不合适宜的話。龍嘯天剛停下和身邊一位校領導模樣的人談話,聽到唐詩的介紹趕緊對我說:“哦,你好。”
“恩,你好。”我笑笑。
“嘯天啊,中午之前把這些報告彙總好送到我辦公室吧,還像上次一樣。屍體檢查報告——唐詩——寫好了也在今天上午送過去,越快越好。今天的事情別讓太多學生知道,盡量能掩飾就掩飾過去吧。學生們需要的是安定,今天的事會給他們恐慌。你們明白校長的意思吧?”
“恩,明白。”唐詩和龍嘯天紛紛點頭。
屍體報告?掩飾?恐慌?這些詞猶如當頭一棒給了我最沉重的打擊,我多希望是我多想,我征詢般望向唐詩,可他不情願地點點頭,把我自欺欺人的想法擊得粉碎。我以為是哪個倒黴鬼不小心掉進河裏,我以為誰在晨練時突發疾病去世,我甚至都準備驅散我心頭的那抹不安了,為什麽最不幸總是在最不情願的時候發生?
04死亡重臨2
“你們回去好好上課吧,不要受這件事情影響。現在自殺的年輕人太多了,何苦呢?你們可不要學習。”那校長大手一揮示意我們離開。
自殺?這說法還真是可笑。該死的,你這殺人不眨眼的東西難道沒有爸媽嗎?就眼睜睜看着被家人的希望和甜蜜泡大的年輕生命在你手中一命歸西?該死的學校為什麽不把這倒黴的河水抽幹?掘地三尺我看你還往哪兒躲!
我邊走邊憤憤然想着,一不留神撞在已經停下腳步轉過身的唐詩身上。龍嘯天不知何時別過我們走開了,我一路都跟在唐詩身後。
“你停下能不能說一聲!”我後退一步怒道。
“哎呀,我怕你跟錯人,沒想到你跟的還挺緊啊。”唐詩笑眯眯地說。
“我又不是笨蛋,怎麽會跟錯人!”
“呵呵。給你的東西都看完了麽?”
“是的。都還封在這個袋子裏了。”我耷拉着腦袋一副懊喪的表情。
“怎麽了?不高興麽?”唐詩皺皺眉頭。
“拜托,死人了你高興的起來呀!”
“哎,可是每天會死很多人呢,難道你要一個個為他們難過啊?”
“你不理解我的心情的。”我沮喪地說。
“怎麽不理解,你不過就覺得是因為你昨天沒在學校,出事的時候你不能盡力去制止麽?我可以理解你的自責,可又不是你故意要離開學校的,這也不是你的錯啊。好啦好啦,打起精神來!”唐詩突然把手放在我頭上揉揉我的劉海。我記得我在小說中看到過很多男生在哄女孩子都會這樣,好像在安慰一只貓咪,可我沒想到現實中還真有人會這樣做,一時适應不來。唐詩臉上溫和的笑容像《翼.年代記》裏的法伊,我不由自主臉紅了,趕緊低下頭。
“你真冷漠,你不覺得這個人很可憐麽?”
“我怎麽不覺得……”唐詩收回手去,目光裏有捉摸不透的落寞,“他叫林森,是我上解剖課的搭檔。我們住一個寝室三年每天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踢足球……那種一直和你一起努力的人你一定會對他有很深的友誼。我們寝室已經離開兩個人了,劉潔的男朋友——那個李天宇——和林森。現在只剩下我和龍嘯天了,這種感覺你又能體會嗎?”
怎麽會這樣?我驚訝極了。我以為死亡離我很遠,可是很明顯,這次近在咫尺。唐詩的表情裏沒有一點難過之色,可是從他剛才的話中我分明聽出了他的悲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覺得你剛才很難過,想不到你們是這樣的關系……”當我的安慰說出口後我又怪自己笨了,沒腦子,這不是在說他冷血嗎!
“其實昨天晚上我也沒在寝室……很可惜,沒能再和他多呆幾刻。可是就算我在了又能怎樣呢?難道我一定能确保他的安全嗎?有的時候人不能任憑于宿命束縛,有些時候人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無力回天。劉潔自殺你拉她一把她就會回來,可是林森的死你有可能賠上自己的性命都挽回不來。跟前七個人的死亡差不多,你說我們赤手空拳能做什麽呢?即使你、我,我們昨天都在,那也只是滿足了我們的責任心而已。滿足是要付出代價的,‘有得必有失’永遠都是真理。滿足責任心的代價很可能是我們也跟着送命,而失去這次機會我們不也得到了補償麽?對于你來說也許你昨天在這裏,我給你的東西可能就會丢失或者流落到同學手中,那将制造多大的恐慌和混亂你想過嗎?你回了家,所以這種可能性就不存在了,這就是補償。別懷疑這些假設,假設都有成立的可能。當你覺得你确實失去了什麽東西卻沒得到補償,或者你意外得到回報卻沒經過付出的時候,你應該交出來的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交出來了。自然平衡法則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世界就是這麽公平。”
唐詩像在講課,而我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的學生。我不得不承認唐詩的話很有道理,短短一席已然驅散我心頭的陰雲。現實也許很殘酷,但唐詩以他的泰然來面對這一切,畢竟平衡心境才是最重要的。我總是像一團火一樣橫沖直撞不顧一切燃燒着我的沖動和熱情,而唐詩卻像一潭水,用理智和包容冷卻死亡陰影下的複雜心情。
“恩——你說的是有一定道理所以我現在——不怎麽郁悶了,但是那我的心情好是不是也得付出一定代價啊?請問我的心情好需要付給您什麽報酬?”
唐詩呵呵笑起來:“你還真會把理論運用到實踐中啊!代價麽……我暫時還沒想好,不然這樣吧,眼下我對你寄予的最大厚望就是趕緊加入學生會,入了我的門下我就可以支配你了!”
“唐詩同學,你安的是什麽心啊!”我瞪他一眼,憤然離去。這個唐詩幹嗎總給我找些我不願幹的活!難道天天面對我臭着的一張臉他不覺得煩嗎?這家夥一定是有什麽目的,一定是什麽針對我的目的!
我自欺欺人地想。
走到寝室門口正碰上凡凡和跳跳出門要去上課。跳跳一看到我立刻一把抱住:“SPIRIT你可回來了!你昨天哪去了?!吓死我們了!”
“怎麽了?”我看凡凡也是一臉擔憂,不會寝室裏出了什麽事吧?
“聽說昨天晚上又有個人被水鬼拖下去了!你昨天一直沒回來我們還以為是你呢!打你手機也關機你也不回寝室,吓死我們了!”
我這才想起昨天本來想給室友發短信說我回家了,可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一折騰我都給忘了。後來手機沒電就直接充電了,搞得大家都以為我失蹤。
“我昨天回家拿東西了,結果一進家門太興奮就忘了給你們發短信了,後來手機沒電了,我的錯我的錯!等我啊,我拿了書和你們一起去!”我邊說邊進門放東西拿課本。
04死亡重臨3
“回家了?還是回唐詩家啊?”跳跳在門口開着玩笑。我的臉又不争氣地紅了,我大怒:“誰要和他扯上什麽關系啊!”
“哎呀,哎呀,看我一定猜中了!你真是強啊SPIRIT,快告訴我你是怎樣攫獲唐詩的心呗?”
“我不光攫獲他的心,我還攫獲所有男人的心呢我!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不嚼花邊新聞!”我白了跳跳一眼走到門口準備鎖門。
突然我被人從身後猛撞一下,那力道之大讓毫無防備的我一個嘴啃泥趴在門口,震得五髒六腑都是疼的。昨天坐在我身後打聽我和唐詩關系的那個女生——我姑且稱她為A——就站在我身後,戲弄般朝着我笑。
“你幹嗎啊?走路能不能注意點?!”跳跳狠狠瞪了A一眼。
“我就是故意的,給她點顏色看看。”A滿不在乎地說。
“我有招惹到你嗎?”我站起身來揉着胳膊,莫名其妙地問。
“你跟唐詩走得太近就是招惹到我。尹沐我警告你,總有一天我會跟唐詩在一起,這期間任何跟他關系好的女生都會遭報應,這次我只是撞你一下,下次再讓我看到就是車撞你了。你要是不信就走着瞧,我讓你見不得人,生不如死!”
正值上課期間,同學都紛紛出了寝室,大家都驚訝地看向這裏,而跳跳仿佛自己成了受害人,憤怒地替我回擊着:
“你?和唐詩?就憑你?你有沒有搞錯啊!唐詩就是再瞎眼也不會喜歡你這種女生的!”
“我提醒你也給我小心點,我不是好惹的。”
“哼,誰怕你啊!有能耐你使出來啊,說誰不會啊!”
“你想試試?那你等着,到時候可別哭。”A全然不把跳跳的話放在眼裏,扔下這麽一句威脅後走了。
“等就等,你以為你是誰啊!”跳跳在後面氣得直喊。
這場風波以我的啞口無言和跳跳的直言仗義而告終,受了欺負的我整個過程中就問了那麽一句然後就再說不出什麽來了。凡凡以為A也會對跳跳構成什麽人身傷害呢,從頭到尾都在小聲勸說着。直到A揚長而去,凡凡才邊給我拍衣服邊問:“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喂,SPIRIT,她欺負你你怎麽連反擊的話都沒啊!真是的!”跳跳抱怨地瞪我一眼。
我想我反擊的能耐都留給吃驚了,我還真沒見識過有人會為愛情如此癡狂。如果換作以前我早就暴跳如雷了,可今天我聽着A的話卻完全不知道怎麽辦好了,甚至都忘記要還口還手,只覺得自己冤枉。說我和唐詩沒關系?在這場合她也不會信;說我非得和唐詩走得近你怎麽招吧?我也确實沒那麽想啊!我面對跳跳的不滿只得尴尬地笑笑,心裏忍不住悄悄嘀咕着唐詩啊唐詩,你究竟是好在哪了,讓人這麽着迷。
上課中。
跳跳還沒從憤怒中平息,一個人在那裏埋怨着。她說A這個女生确實挺狠的,原來在學校公然打人把那女生打的啊……好像就因為別人把她書碰掉了沒說對不起什麽的。她還會抽煙喝酒,天天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要不是仗着她爸有錢,她哪能在這兒上學啊!雖然她爸媽離婚她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可沒人因為這個覺得她可憐。總之一句話,自以為是缺乏教養的女人!
“還打過人呢?”我驚訝,然後又暗自慶幸地補了句:“幸虧今天我只是被撞了一下。”
“你還真是好脾氣啊!”跳跳斜睨我一眼,“她和唐詩就是在食堂碰上的,因為打菜的時候人家不小心把菜湯灑她身上她就大怒了,然後她就準備拳腳相加,然後唐詩就出現了。”
“出現了?出現在那幹嗎?”
“食堂每天都有學生會負責人巡邏的,那麽多學生難免有犯口角的時候。那天剛好輪到唐詩,于是就出來阻攔。也不知怎麽的,一眼就看中人家了。從此這通狂追啊,又是表白又是裝偶遇的。你說唐詩一多正經的人啊,怎麽會這麽倒黴被這樣女的追!”
“呵呵,還弄得跟英雄救美似的啊。”
“美?惡心!不過唐詩從來都不甩她,還每次都處理的可恰倒好處。說來唐詩這人也真怪了,看着挺和氣的可跟誰都不遠不近。我一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