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為什麽對我好
宋源再怎麽企圖忽視，或者刻意回避，還是迎來了二年級下學期。
她每天過得戰戰兢兢，不知道爸爸什麽時候會突然生病，又是在什麽時候，她必須放棄學校的一切，回家對着幾畝田地，暗自神傷。
她沒有超強的記憶力，她記不清每件事具體發生在什麽時候。她也沒有穿越或重生後玩轉生活的能力與自信，她只知道一個冷冰冰的結果，只能戰戰兢兢的等着，看着，卻無力阻止。
不，就算她想阻止，着力點在哪她都不知道。
在這場注定會輸的博弈中，她覺得身心每天都似火燒，盡管竭力壓制，她還是開始變得焦躁。父親宋知書不止一次的問源源你怎麽了，是不是在學校被同學欺負了，奶奶點着她的額頭罵，你這死丫頭又是抽的什麽瘋，穆清幾次皺眉，欲言又止。
這天，宋源放學後又去找穆清，她最近着急上火，都不能靜下心來好好看書，捧着書的時候，覺得自己呼吸中都是躁氣。這樣的心境太糟糕，她本不想跑去擾他，可是最後，她還是鬼使神差的來了。
管家叔叔将她領進書房的時候，意外的，穆清竟然坐在地毯上擺弄着什麽。
宋源不免好奇，每次她坐在那裏的時候，穆清總是一臉的不贊同，他總說，地毯清洗的再幹淨比起沙發還是會多出很多細菌，在宋源屢次不聽勸，依然故我後，穆清開始頻繁的換地毯，只為能讓它幹淨一些，再幹淨一些。
這一點，還是宋源後來發現的。啧啧，這脾氣，還真是別扭的很。
不過今天我們的大少爺竟然屈尊坐到了上面，還真的......可喜可賀，可見，頑固派還是可以低頭的嘛。
宋源從背後看穆清，他今天穿着一件亞麻灰毛衣，背影挺拔修長，可能是經常看見他看書，她總覺得，他周身總是彌漫着一股子書卷氣，很幹淨，很舒服。
還有他的......腿。
他的腿很長，就這麽自然伸展着，好像根本就沒有什麽問題。以前在看穆清的時候，她的視線從來都不敢在他的腿上多做逗留，不僅怕傷了他的自尊心，更怕的是，自己會心疼的流眼淚。這是一個完美的少年，本應該和他的同伴一同揮灑他的青春熱血，本應該在陽光下放肆大聲地笑，本應該光芒萬丈，守萬衆矚目，他是那麽美，又是那麽好。
“結論是什麽？”穆清突然轉過臉看她。
“啊？”
“你在門前盯着我看了那麽久，總應該得出一些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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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源斂了斂情緒，走到他對面坐下，盡量忽視他的腿，看着他笑：“你很帥。”
穆清顯然不滿意：“這個我知道，換一個。”
“颠倒衆生？”
“嗯......再換一個。”
“斯文敗類。”她想說很久了。
穆清略做思索，沉吟半晌突然擡頭問她：“你們小學都交那麽高深的詞語了？”
“我自學成才。”
穆清笑：“那好，自學成才小姐，我們下盤棋。”
宋源這才注意到，他正在擺弄的是--圍棋。
大哥你是跟我開玩笑吧。
“我不會。”
“你不是會自學成才嗎？”
“那也需要時間。”
“多久？”
“一輩子。”
“那我可等不了。”
“你不如說你沒有耐性？”
“好了，看你毛炸的，我們玩五子棋。”
“啊？”
“本來也沒指望你能有那麽高的高度。”
“你這是人身攻擊。”
“沒有，我只是陳述事實。”
“我不下！”
“真不下？”
看宋源鼓着嘴巴真的生氣了，他笑着戳了戳她的腮幫子：“好了，跟你開玩笑的，你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會下圍棋才奇怪。”
“你幾歲會下的？”
“四歲。”
宋源......
“沒事，我早熟。”
宋源......
宋源原以為，憑着她二十歲的智商，至少不會輸的太慘，事實證明，她高看了自己。
第一局，她執黑子先走，開局十二步，她輸了。
第二局，她執黑子先走，開局十步，她輸了。
第三局，仍然是她執黑子先走，開局八步，她還是輸了。
宋源生氣，把棋子往棋盤上一扔，這還玩個屁。
不是說‘先手必勝’嗎，她不求勝只求晚死一會兒，怎麽就那麽難。
穆清挑眉：“可沒有這種玩法。”
“不玩了，你以大欺小。”宋源想，她是有多不要臉才能把這句話說的那麽理直氣壯。
“下五子棋，先手要攻，可是你一直在守，還守的戰戰兢兢，從心理上就輸了一大截，不輸才怪。”
“我的對手是你，攻得起來嗎我。”
“我是洪水猛獸嗎？”
你比洪水猛獸還狠。
“我長了三頭六臂？”
不用這些你都可以上天。
“這樣，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不要想輸，也不要想自己硬撐能撐到什麽時候，我們在來下一局。”
“你意思随我怎麽下都行。”
“都行。”
那好，這可是你說的。
宋源真的走的很随意，沒有顧慮，沒有套路，整盤棋一眼望去還真的是--什麽玩意兒。
可是這一次，宋源棋走過半，才被逼進絕路。
她有些不可思議的望着亂七八糟的棋盤，她竟然真的撐了那麽久？可是，她完全是胡亂擺子的啊，她當時不顧章法，不管各種開局手法，不管如何布陣，只有一個想法，氣死穆清，卻沒想到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過，她的棋子散布整個棋盤，零零碎碎，還真是慘不忍睹，難看死了。
"覺得怎麽樣？"
"你不是故意讓我的吧？"
"不會，我如果想讓你，會讓你在走完所有的棋子之後再完棋。"
這是在炫耀嗎？
"那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這麽短的時間內我就功力大增了？"
“挺會想的。”
“謝謝。”
“客氣。”
穆清低着頭，很認真的撿着棋子，幾縷碎發氤氲在柔和的燈光中，輕點着撲閃的睫毛。宋源看着他，當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指和黑子接觸的時候，腦子裏竟然叮的冒出一個詞：活色生香。
阿彌陀佛。
宋源大感罪過，連忙念了句佛語妄圖抹殺剛剛的绮念，明明很正常的舉動，她竟然會覺得很性感，她最近的腦子肯定是被燒出問題了。
“你很熱？”
“啊？”
“臉很紅。”
“哦，我開心嘛，終于有所長進了，激動的。”宋源是越來越佩服自己胡說八道的能力了。
穆清将棋子都歸好類，問：“還玩嗎？”
宋源連忙擺手：“不要了。”她是真的被虐怕了。
穆清也不勉強：“你知道為什麽你最後一局可以撐那麽久嗎？”
“你知道？”
穆清沉吟：“我想，我可以大致分析一下。”
“洗耳恭聽。”
“第一局你不知道我的實力，心裏沒有底，再加上你雖懂一些五子棋的竅門，開局和布陣，卻參悟不透，流于表面，所以你輸的很快；第二局你知道我的實力，你知道自己會輸，而且會很快輸，所以你有些害怕了，出手畏首畏尾，思前想後，生怕前面是我給你挖的坑，所以你輸的更快了；第三局，你已經暴躁了，甚至有些自棄，所以，雖然你來勢洶洶，看似下手很猛，其實頹敗氣息已現，所以，你自己把自己堵死了；而第四局，你的棋子排列看似亂七八糟沒有章法，卻勝在知道自己要幹什麽，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你不再瞻前顧後，下子也很猛。這種什麽規則套路都不顧的打法會讓我走每一步都要小心一些，遇到你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很多人都會有些蒙，所以，你能鑽個空子，至少能多活一會兒。”
“你說了那麽一大堆得出的結論就是我是靠着鑽空子才活了這麽久？”
“小姑娘，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不準再用那種語氣叫我小姑娘！另外，你能不能說的簡單點，我大腦溝回不夠，消化不了你說的話。”
穆清有些惋惜的看着她：“我原以為我小看了你，沒想到，是我想多了。”
“不說拉倒。”
穆清想了想：“最簡單粗暴的說法是：勇者無敵。”
宋源撲哧一聲笑出來。
穆清也很無奈的笑了。
“真的很難想象這麽生猛的四個字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
“我也覺得很難想象。”
“照你這麽說，如果我繼續那麽‘勇’下去，就會贏你了？”
“不會。”
“為什麽？”不都無敵了嗎。
“你忽視了一個根本的問題：實力懸殊，你的那些最多是個花架勢，根本經不住仔細推敲。糊弄普通人還可以，真正的高手一眼就能識破你，然後一點一點将你困死。”
真夠毒的。
宋源撇嘴：“你這是在誇自己嗎？”
“不是，我在陳述事實。”
跟穆清糾結這個問題只會讓自己被虐的更慘，宋源岔開話題：“如果我‘勇’了之後還是輸呢，就像剛剛，我還是沒能贏你。”
“我會幫你。”
“啊？”
“很吃驚？”
“當然，我以為你還會雞湯我。”
穆清笑了，眼睛彎彎，很好看：“我又不是你老師，不會讓你天天打雞血。你只是一個小孩子，遇到困難，自然是推給我們這些個高的。我跟你說那些，并不是想讓你怎麽樣英勇，只是想着，當你遇到事情的時候，能夠擺出一個正确的态度，剩下的，我可以幫你。”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宋源上輩子這輩子做夢都沒想過會遇到這樣一個大男孩，會在她不開心的時候逗她開心，會在愁眉不展時說，你只要站着就好，剩下的我來。
這輩子她的苦難才剛剛開始，上輩子，當她在娛樂圈光鮮的表層下摸爬滾打時，她也曾累筋疲力竭。她曾想，老天爺能不能給我一個肩膀，不需要太久，一會兒就好，讓我也感受一下被呵護的滋味，可是，迎接她的是又一個的陷害，更深的陷阱。
她以為那種感受，窮極一生，她都追尋不到，卻沒想到，在這小小的書房裏，一個尚且稚嫩的男生會說出她曾經掩埋在心底最深切的期盼。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宋源本不想問，卻還是問出了口。
“我高興啊。”
宋源......就知道他不會正經回答。
穆清卻滿是認真：“我想讓你高興。”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想讓我高興，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你，還是沒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