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等等我好不好
七年後,平姚中學,初三一班。
宋源撇過頭看了看身旁專心做題的聶昕,又重新把視線拽回來放到自己的數學卷子上。
現在,她的人生正駛向未知的方向,與原定的軌跡越偏越遠。
有得必有失,所以,她不斷的提醒自己,宋源,這一直是你最想要的果。
七年來,雖然時不時也會有人給她添一些堵,不過謝天謝地,好在一切過的還算比較平順。
自從她通過羊肚菌挖了第一桶金後,他們家的日子就一天好過一天,期間,為了不坐吃山空,她讓奶奶在鎮上買了一個小型超市,随着鎮子逐漸繁榮起來,他們家的生意也越來越好,榮華富貴談不上,衣食無憂還是綽綽有餘的。
全家都很滿足,所以,她也很滿足。
至于奶奶還是時不時犯抽,對她總是陰陽怪氣的,又或者,媽媽的态度仍然不鹹不淡,再或者,她命硬的傳言仍然不減分毫,更甚者把爸爸體弱多病的原因也毫無緣由的歸結到了她的身上……這些,她已經學着适用了兩輩子,前前後後加起來也已經有三十多年,如果還不能讓自己讓心境盡量平和,她就太沒長進,也太愛自虐了。
不過,這也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負。她本就非善類,被人搓扁捏圓了也要咬緊牙關把苦往肚子裏咽的事本就不是她能做出來的。所以,她可以容忍自己的親人對自己的不好,卻不能原諒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她背後指指戳戳。為此,她曾弄哭過臨班的女生,還跟班裏的女班長打過一架。她知道這樣很幼稚,可是,她忍不住啊,看見她們人後嚼舌根人前裝可憐的樣子她就手癢,只有用拳頭招呼完她們的臉後,才能達到心裏平衡。
為此,班主任吳胖子不止一次讓她叫家長,都被聶昕和她裏應外合蒙混過去了。說到這,她不得不感謝聶昕,他在吳胖子心目中堪稱完美中的典範,所以,聶小爺說的話,吳胖子照單全收,即便漏洞百出,他也覺得其中必有不為人道的隐情。宋源在偷笑之餘,又不得不感概,好學生的待遇還真是好的天怒人怨啊。
聶昕在陪她唱了幾次雙簧後,臉上終于挂不住了,咬着牙威脅宋源說,再有下次,我一定第一個戳穿你。
宋源撇嘴:“不就是讓你多說幾句話嗎?”
聶昕頗為頭疼:“這是幾句話的事?你爸每次都那麽湊巧陪你媽回娘家,還一呆就是幾個星期?你奶奶每次都生病住院,生活都快要不能自理了?宋源,宋奶奶平時雖然兇了些,但也不至于讓你這麽咒她……也難為吳老師配合,這些毫無邏輯的借口他都忍着消化下去。我不管,以後這種證人我再也不做了,做多了會折壽的。”
所以,為了讓聶昕不告發她,為了讓他不折壽,為了普天同慶,天下太平,宋源不得不選擇和諧大家委屈自己。所以,即便她将那些小丫頭片子的小九九看在眼裏,卻只能當自己完全瞎了。
可是,不知道是她太幸運或者太不幸,她總是會頻繁偶遇那些長舌頭私下裏喜歡道她長短的女生,她不無憤慨的仰天長嘆,老天爺謝謝您,可是我真的不需要您在這一方面那麽關照我,其實這些都可以不讓我聽見的。
否則,她看在眼裏,聽在耳朵裏,卻不能記在心裏,這樣也太有損她做事的格調了。
Advertisement
宋源覺得,長此以往,要麽她的修為更上一層樓,徹底變聖母;要麽,她就會徹底爆發,當然,自爆之前,肯定會先炸死這些不相幹卻又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瞎編排人的小女生。
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再次踩到了傳說中的狗屎運,在迷迷糊糊中,很榮幸的被安排跟聶昕坐了同桌,這一坐,就是三年。據說,這是聶昕主動跟班主任申請的,說他跟我同村,比較熟,順便拉扯拉扯我拿不出手的成績。
這些,是宋源在上廁所時,憋在小隔間裏聽見的。
其實她有些鬧不明白,在那種臭氣哄哄的環境中,這些女孩子是怎麽做到一呆就是半個小時,只為分享她這個路人甲的壞消息或者不堪的。
可見,她們必然擁有一個強大的淨化系統,淨化呼吸道的同時,把自己污濁的心也順便洗白了。
她們說是她宋某人死七白咧哭死哭活非纏着聶昕,讓他念在他們同村的面子上收了她,聶昕才勉為其難當做善事,去找了吳老師,說要提高她不死不活的成績。
宋源聽着直撇嘴,她們太不了解聶昕了,如果他不想搭理你,就算你拿根繩子在他面前當場上吊,他估計連一個眼神都欠奉。事後如果硬逼着他表态,他一定像看二百五似的看着你說:"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該死,我還有什麽理由救她!"
有這樣邏輯雖然談不上錯,卻着實讓人很頭疼。
宋源把廁所裏聽來的話挑挑揀揀,去掉自己沒做過的,把聶昕做過的拼一起,就不難得出上面令人滿意的結論。
不過,聶昕是那種說到必做到人,她每天活得戰戰兢兢的,就怕他某天突然發力,以狂轟濫炸的姿态讓她提高成績。到時候,難看的,就不單單是數學成績了。
說到成績,宋源一言三嘆,真真是苦不堪言。
如果說她的語文成績是尚且足以支撐着她在實驗班站穩腳跟的頂梁柱,那麽數學,就是非要拉她下馬的那個“舍得一身剮”,着實可恨!
當然,最可恨的當屬這個“舍得一身剮”的施力者,數學猥瑣男任繼才。
任繼才是平姚中學教師界公認的一枚新銳,帶領着學校的奧數組橫行整個初中界,影響力直逼全國。
宋源自問前世不是混他們這個圈子的(學生圈),自然不知道,平姚中學雖然設在他們這個鳥不生蛋的邊緣小鎮,卻是實實在在的省重點。宋源其實一度懷疑這個所謂的重點是不是扶貧扶來的,直到後來看着猥瑣任率領一群歪瓜裂棗的小屁孩(當然,除了聶昕)一個接一個的往回抱獎後,終于确信自己稀裏糊塗的進了一所外表讓人很蛋疼,實力讓對手很蛋疼的學校,而且,還在分班考試時腦袋一抽,很意外的進了實驗班。
沒錯,是意外。
所以,總該有人要為她這個意外付出點代價。宋源暫且不說,她自己沒能耐所以活該。可是,除了語文老師,其他科目的老師每每見到宋源或者她的卷子,都會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造了不可饒恕的孽,所以派這個小東西來折磨他們。
這其中,又以任繼才為最。
任繼才其人,三十多歲,頂着一席板寸,白齒森森,眼睛經常眯成一條線,看人的時候,說不出的耐人尋味,在接二連三被吓着後,宋源毫不留情地給他戴上“猥瑣任”的稱號。
不過,任繼才人緣很好,不論是在老師圈還是學生圈他都吃的很開。這也不奇怪,他雖然人長得磕碜了一些,但是,勝在有才,而且有才卻不恃才,見人就笑。
當然,這個“人”不包括宋源。
看到宋源,他總會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宋源每次見他這樣,都替他難受的慌,卻不知道該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
再次看了眼自己的數學卷子和那一道道鮮紅的叉號,宋源不禁擡頭四十五度做憂傷狀,個中心酸苦楚道不盡啊。
聶昕被她長籲短嘆的有些心慌,從題海中擡頭,問她:“很苦惱?"
宋源剛想吐苦水,就聽聶昕繼續說:"活該!"
宋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直愣愣地瞪着一雙杏眼淩遲他。
聶昕被她盯得耳朵通紅,裝作一副兇巴巴的樣子說:“看我幹嘛?看書!”
可是,宋源哪是容易妥協的主,她在心裏切了一聲,裝兇有用嗎,我是被吓大的好嗎?她拿出一種你給老娘說清楚,不說清楚,老娘今天瞪你到死的潑皮勁兒直愣愣的瞪聶昕。最終,她勝,聶昕擱筆妥協。
“我給你準備的數學題你做了嗎?”聶昕蓋上筆帽轉過頭看宋源。
這個嘛......宋源剛剛的無賴氣立馬就消散幹淨了,讨好似的笑了兩聲:“正在進行,正在進行。”
聶昕再次擰了擰眉,這是他生氣的前兆了。
其實宋源一直想不通,她再世為人,有些事情已經在經意或者不經意發生了改變,可是聶昕這個沒事老皺眉的臭毛病怎麽活脫脫的跟了他兩世,就是改不了呢?
“你知不知道我們快要中考了?”
“啊?不是還有五個月呢嗎?”
“你那是什麽語氣?是只有五個月了!”
宋源沉思片刻:“哦。”
“哦是什麽意思?”聶昕顯然不滿意她随意敷衍的态度。
宋源回視他,滿是認真:“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我肯定要讀高中的,我還要念大學呢。”
聶昕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不是眼花了,那一刻,他竟然在宋源的眼中看到了虔誠。
可是,明明她總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他實在有些拿捏不準。
“你知不知道,平姚中學沒有高中部,全省像平姚這樣水平的重點學校還有二十多所,我們班的同學都憋着一股子勁想往省城第一中學考,而學校實驗班每年的通過率也才百分之三十?”
宋源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啊。”
聶昕自覺,該說的他都說了,不該做的他也做了,可是宋源還是這種散漫的态度,他是真的有些失望了。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他只是想一直跟宋源待在一個學校,即便不是同一個班,只要她還在他看得見的地方,他就會很安心。
可是,現在看來,這應該是他一廂情願了。
宋源見聶昕真的生氣了,只好拽了拽他的袖子賠禮道歉:“真生氣了?”
聶昕瞥過臉不願意看她。
宋源看着這個別扭的聶昕,心裏一陣溫暖。
他比她熟悉的聶昕高了一點點,可是那種感覺卻一直在。
她怎麽不清楚,他一直都是為她好,那些整理的工整的各科筆記,那些精心挑選的典型例題,宋源每次翻開,都是抱着一顆虔誠的心在看的。
這是他努力的成果,也是他無聲的關懷,她怎麽可能舍得糟蹋。
只是,她再怎麽努力,沒有天分就是沒有天分,她盡力了,可是效果還是不盡人意。
她想說,聶昕你別着急,等等我好不好,看我究竟追不追的上來。
可是,她一直不敢說。
覆水難收,她怕聶昕真的揣着某種希望等着她趕上來的那一天,卻被不中用的她用行動告知:不好意思,我沒想到,那個期限是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