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僞高人和真高人

“夫子,這些,能換回幾塊餅子啊?”一個面黃饑瘦的小孩子,瞪着一雙深陷的大眼睛,望着那個沒剩幾口氣的老人,熱切地問道。

老人沒說話,只是把枯瘦的手放在了他的頭頂上,輕輕拍了拍。

“借問一下,老人家,這裏的酒館在哪裏呀?”公子咎朝老人拱手問道。

七八雙眼睛忽地投射過來,一個大點的小孩子伸出了黑乎乎的手,幹巴巴地說道:“拿一個刀幣來,我帶你們去。”

自己的子民這幅沒有教養的樣子,讓公子咎很是惱怒,他擡起腳,便踢在了小孩的肚子上。

小孩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半天沒起來。

齊抿王轉身,從車上取下了全部的幹糧,塞到了老人懷裏,拉着公子咎,快步離去。

他知道饑餓的滋味,在地府,有段時間,為了驅逐他,閻王直接把他周圍方圓十裏的樹木全砍了,連片樹葉,都不給他留。

若不是那只小花鳥,一趟一趟地啄了小魚幹給他吃,恐怕,他早就跟他的孫子重孫子一樣,被餓死在松柏間,不,連棵松柏都沒有。

所以,在以後的一千多年裏,無論小花鳥怎麽聒噪,他怎麽怼它,但在心裏,都把它當作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齊抿王和公子咎走在小鎮的中心街道上,像走在了荒煙古道上。

遠處的一棵大槐樹下,一個黑臉青年正蹲在地上,專心地用樹枝在地上畫着什麽,齊抿王走了過去,蹲在了他身邊。

地上是有兩段,一頭高,一頭低,青年畫了好幾條道,想從低的地方到高的地方去。

齊抿王笑了笑,在低的地方,三筆兩筆,畫了一架醜陋地看不出樣子的風車。

但青年擡起的眼睛裏閃閃發亮,天才就是天才,他看懂了。

說實話,齊抿王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原理何在,畫出的東西,更是只有十分之一的像,不,這都多說了,剛才的風車都沒畫圓,是個憋屈的四方不方的玩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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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高人何處來?”青年黑紅的臉上神彩熠熠,齊抿王知道,這是遇到知已才有的神色。

他突然有點慚愧,但說出話,不但沒讓別人覺得他慚愧,還有點趾高氣揚。

“我是齊國的大王,鄭國,跟我走吧。”

“好,我這就去問問父親,高人稍等。”青年卻一點沒在乎他的态度,風一樣地跑進了酒館。

“田兄,你高在哪裏,你畫了個什麽東西在地上?”公子咎湊過來,滿臉疑惑。

“籲,我也不知道,好玩呗,這個人,我帶走了啊,看着就忠厚老實,我喜歡。”齊抿王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拿去拿去,要是能把那些孤兒一并拿去,小弟我更感激不盡。”公子咎彎腰,笑嘻嘻地給齊抿王行了個大禮。

齊抿王扯起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一走進酒館,一個老者便領着三個長得跟青年差不多的大漢迎了上來,跪地便要磕頭。

“快快請起,老伯可是同意我帶走令公子?”齊抿王掏出一塊金餅,輕輕放在了站在酒櫃前的老太太面前。

“能被貴人看上,是小兒的福份,這個呆子,竟然有這天大的福氣,貴人快請坐,小老兒這便溫酒上來,老婆子,快快殺雞宰魚,招待貴客。”老人站起來,滿面紅光的去吩咐老婆子,卻不見老婆了蹤影,院子裏倒傳來一群雞的咕咕叫聲。

老人不好意思地朝兩位公子笑笑,也跑到院子裏幫忙去了,鄭國的大哥看起來在這個鎮上也是個有頭臉的人物,很是周到的為客人擺好碗碟,端上酒,又擺上了幾小盤冷食。

齊抿王讓鄭國坐在他身邊,這個滿腦子裏全是水渠的年輕人,壓根沒看懂他大哥為了示意他不合規矩而多次的轉眼珠子,一臉天真地吃着這位貴客遞過來的牛肉和酒。

他大哥看了眼齊抿王滿臉甚是愉悅的笑容,終于停止了示意,剛才一翻操作下來,眼珠子都差點累得飛出來了。

酒至半酣,一盆熱氣騰騰的炖雞被老太太端了上來,嘭地被放在了桌子中間。

公子咎抹了把臉,惱怒地看了眼一手一盆雞,一手一盆魚的老太婆。

鄭國娘放下,一個字沒說,轉身走了出去,順便把兩袋麥子一手一袋,像提着二斤糖似地,輕輕松松地提溜了進去。

“讓田兄見笑了,山民粗陋,缺乏教化,哈哈……”公子咎有點不大自然,他知道齊抿王自幼接觸地,都是教養高雅之人,不說師傅皆是天下大家,就連母後,也是名聞天下的才女,而自己的子民言行舉止,實在太給自己丢臉。

“挺好的,老婆婆若是闖天下,必也是一代俠女,甚好。”齊抿王喝了口酒,很随意地跟鄭國碰了碰杯,像兩個多年未見的好友。

【田兄這性子,也就是生在齊王宮,天生好命,就他一個公子,千嬌萬寵的,一點心機都沒有,倒适合做個游俠,若生在我韓國王宮,早被人害得死了幾個死了,不過,也得虧是這性子,不然放眼這天下,有哪個君王,為了朋友,能率大軍冒着幹預別國內政的指責,跑來為我撐腰?】

好久沒有聲音的海螺,突然傳來低低的,細細的公子咎心聲,倒差點把齊抿王吓了一跳,原先都是他單獨坐在高座上,現在夾在兩人中間,這海螺傳音,不會別人也能聽見吧?

但事實證明,那個來自遙遠現代的年輕人,設計的東西就是神,這兩個人各忙各的,半點也不像能聽到的樣子。

齊抿王放下心來,便多喝了幾杯,出來時,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是迎面吹來的深秋的風,而是前方像極了地府的氛圍。

不遠處,一個絕望的母親,正仰天嘶吼,懷裏抱着的,是那個皮包骨頭的,餓死的孩子,而另一個小女孩,正抱着她的胳膊,搖着,喊着餓。

他想到了自己的孫子田建,懷裏抱着的,那個同樣皮包骨頭的小兒子,不滿周歲便活活餓死在松柏間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田家小嬰兒。

牙齒有點打顫,他伸出雙手,緊了緊披風,大步走向那堆長得像鬼似的人。

蹲在這位絕望的母親旁邊,他抱過了那個餓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拉過披風,把孩子緊緊地包住,站起身來,回頭朝那群人說:“想吃飯的,跟我走。”

他神情悲戚,剛走兩步,卻差點撞到一個人的身上,擡頭,看到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蘇秦站在前方,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齊抿王狠狠地回瞪着他,幾乎是咬着牙齒地吩咐手下道:“在齊邊城,開濟善堂,天下孤兒,可盡入我齊。”

說完,頭也不回地上車,揚長而去。

直到坐在車裏,看到懷裏的小女孩,他的眼淚才不受控制地滾滾而下,小女孩仰着頭,看到這個從天而降的叔叔痛哭出聲,豆大的淚珠滴落在她的臉上,把那滿面的灰塵沖地七零八落。

當齊抿王終于控制住情緒,一低頭,便看到了那只花臉小鬼。

他伸出手,毫不溫柔地把她的小臉擦幹淨,雖然蒼白,但很是清秀,一雙大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如看神邸。

“剛才那個,是你娘嗎?”齊抿王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在一個女人面前哭,呃,雖然算不上女人,只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但這也讓他有點受不了,便昂了頭,朝馬車外瞅了瞅,想看看那個女人跟上來沒有。

“她不是我娘,我們是一起逃難來得,從一個城市到一個城市,都被趕出來了,他們只要壯年男子,女人和小孩,統統拿着大刀,一直趕到城外。”小女孩聽到問話,回過神來,聲音清脆,口齒伶俐。

“我靠,這些狗......啊呸,你沒聽見吧?”齊抿王剛想來句在地府裏學到的髒話,突然轉眼看到小女孩雙眼發亮地望着自己,很是沒面子,覺得自己簡直給齊魯大地,孔孟之鄉丢臉。

“我沒聽見。”小女孩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很是認真,像在發誓。

齊抿王下意識地看了眼海螺,靜悄悄地,這小女孩,難道說得是真的?

“我能跟着您嗎?給口飯吃就行,我能做很多事,給您暖被窩都行,啊...”話沒說完,小女孩便從馬車地上爬起來,疑惑地望向那個溫暖的令她萬分不舍的懷抱。

“唐突姑娘了,對不住,停車。”做了半天登徒子的齊抿王手忙腳亂地跳下車,從一個侍衛那裏奪過一匹黑馬,騎了上去。

三萬大軍,耀武揚威地在韓國邊境走了一遭,做了一回威武王師,全軍上下,也很是興奮,那些個人英雄情懷嚴重的老兵,直接在新兵蛋子面前吹噓着王師直接開到韓都,連韓王都跪地出迎二百裏。

這支軍隊,即便有為數不少的齊技擊,但如果硬碰硬的話,也比不過秦銳師,不說別的,個人英雄主義,代替不了擁有強大凝聚力的兵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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