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為什麽,你要對他如此好

蘇秦被提拔成了新的左相,但只負責大齊的外事活動和司禮儀式。

齊抿王期待着他的表演。

當田文派來的大齊斥候帶消息說,他已離開秦國,正在魏韓趙三國周旋,準備合三國之兵,讨伐惡秦時,齊抿王正挽着袖子,意氣風發地叉腰站在齊國的田野上。

多勞多得,這法子,比占山為王做劫匪搶錢發財還快,成本更低,風險幾近為零,只需要一根鎬頭,一身蠻力即可。

所以,大齊子民,在越刮越緊的秋風中,搶命似地揮着膀子開墾荒田,就連那曬了五六年老太陽,準備年前到地府報道的饕餮老人,也好像回光返照,揮了幾下鎬頭,在差點把胳膊弄折的情況下,很不甘心地做起了給本家青壯勞力送飯的活。

“王上,不嫌棄的話,吃點粟米餅吧,還有老頭子我今年剛曬的鹹魚,用油炸了,香着呢。”旁邊一個老頭走了過來,雖已是年近七十,但還是相當健壯,那八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虎背熊腰,放眼過去,數他家墾的荒地最多,老人的臉上,像開了花似地,看着那位站在自家地沿上老半天的王上,終于鼓足勇氣,走上前搭話。

“多謝老人家,坐下,歇一會。”齊抿王接過餅子和炸鹹魚,很有胃口地吃起來。

別看這鹹魚在後世不怎麽值錢,但在這個時代,需要大量鹽來腌制的這玩意 ,可是了不得的能貯存能運輸的産成品,這些在齊國能吃到的東西,在六國,卻稀罕地要命。

為啥,他們國家不産鹽呀。

別說現在,即便再過個一千年,鹽這東西,一直是限制級的戰略物資,這,齊抿王跟好多後世的帝王鬼閑聊的時候都了解過。

他想起剛從燕楚手裏弄到的漫長的海岸線,那可是個巨大的寶藏,裏面不但有現在他們并不知道的大量鹽田和豐富的魚類,還有更厲害的東西,說出來,怕吓着他們。

而大齊,即便只把裏面的魚和鹽弄出來,攪在一起,制成鹹魚賣到六國,一年的收入也要輾壓任意兩小國之和。

把身上帶的一串玉珠賞給老人,齊抿王滿意地打馬回城,在路過左相府的時候,看到大門口人來人往,丫頭小子擡着箱子,正往一輛馬車上搬。

怎麽,這是想走嗎?齊抿王心下疑惑,跳下馬,走進了院子。

一襲白衣,站在上次四人喝酒的花亭裏,一只手裏拿着一本書,邊看邊來回踱着步,另一手背在身後,意态悠閑,神情專注。

就像開在繁華街頭的一株梨樹,任身邊人來人往,吵鬧喧嘩,它就靜靜地立在那裏,專心地開着自己的花,卻令每一個看到的人,賞出幽深澗谷的清新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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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在專注地看書,齊抿王站在亭子外,專注地看着他。

這個人,即便過了兩千年,齊抿王還是沒弄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執念,讓他如此地為那個弱小的燕國舍身取義,雖滅了齊,但自己也是身愛極刑,死得慘不忍睹。

是為了那個傳說中暗戀多年的燕太子妃,還是為了那個提拔他于雲泥之中的燕王?

燕王職,那可是個長相極為粗狂雄偉的一個人,而且,極好美色,孩子都一大堆了,也沒聽說過喜歡男人呀。

涼爽的秋風吹過,一片梧桐樹葉打着旋,落在了齊抿王腳下。

蘇秦猛地轉過了頭,呆怔了片刻,才快步走上前,向王上見禮。

“先生不要多禮,方才經過相府門前,看到一片搬家景像,卻是為何?”齊抿王點點頭,輕聲問道。

“王上可知孟償君最近的消息?”蘇秦直起身,伸手,把王上讓到花亭裏。

“不是聯合魏趙韓,讨伐惡秦嗎?”齊抿想到剛才的斥侯暗報,出口答道。

蘇秦面色奇怪地看了眼齊抿王,才繼續問道:“信陵君合縱的伐秦聯盟新敗,田國相正在回秦的路上,這,王上難道不知?”

齊抿王暗暗地在心裏把大齊的情報系統罵了一萬遍垃圾,面上卻是沉着冷靜,茬開話題,問道:“所以,先生是給田文讓地方?”

蘇秦笑着點了點頭。

“三公九卿,先生可任意挑選。”齊抿王昂了昂下巴,話說得豪爽又幹脆。

蘇秦站起來,向齊抿王行了個大禮,然後,擡起頭,直視他好久,才緩緩開口道:“多謝王上錯愛,但蘇秦,明日便要離開齊國了。”

齊抿王有點懵,前世的蘇秦,不是和田文鬥得熱火朝天,在自己面前争寵攀高,心心念念地,便是自己的寵信嗎?怎麽,重生後的自己,變化有那麽大,以至于讓這位執念頗深的間諜,生出了退意?

想他的紅顏夢中情人了?還是想他的藍顏知己了?

齊抿王突然有點惱,為什麽重活兩世,還是要跟着他的思路走,為什麽,就不能按前世的軌跡前行,自己也好安排打臉複仇的戲碼不是。

“孤不許你走。”

齊抿王站起,扶起還行着禮的蘇秦,并有點莫名生氣地,緊緊地把那雙沾滿了點點秋風涼意的手,握在了自己手裏。

他低下頭,眼神裏充斥着勢在必得的霸道和怒意,盯住了那雙擡起的微顯驚詫的眸子。

“燕王比孤,到底好在哪裏?你對他為何要如此之好?”齊抿王悶聲道。

【這小齊王,怎麽老喜歡動手動腳的,哎,年齡太小,心思不定啊,不過,到底是年輕人,火力就是大,這手,好暖呀】

海螺裏傳來了蘇秦低低的心聲,很平和,并沒有對自己深惡痛絕的惡意,齊抿王看了眼只着一身白色單衣的蘇秦,雙臂一緊,把他摟到了懷裏。

蘇秦身體僵硬,但轉瞬間,便掙紮了出去,他看着齊抿王,突然笑道:“王上以為蘇秦要歸燕嗎?燕王對秦雖然賞識于微末之間,但既然蘇秦已決意侍奉大齊,便當有始有終,扶佐王上成就天下大業,怎可半途而廢?”

齊抿王的心,随着他的話,慢慢地在這涼意溲溲的秋風裏,再次變得冰冷。

表演開始了。

蘇秦邏輯嚴密,條理清淅地分析了天下大勢,惡秦無德,趙國蠻涼,燕魏韓暗弱不明,那豐腴富裕的泗上十二小國,唯有強齊,才最有資格并入囊中,為此,自己願合縱說服五國,攻取秦國,為王上取宋魯,創造便利。

齊抿王不得不按照劇本,面無表情地表達了自己對宋魯的強烈興趣,索然無味地裝出一幅欣欣然的樣子,做了蘇秦那盤惡意滿滿的大棋中最傻的那枚棋子。

他快步走出了相府,這張臉,他一刻也不想再面對。

剛到宮門,他便急吼吼地傳了田單進來,迫不及待地向他打聽,在他作市馔其間,有沒有發現比較機靈靠譜的商人。

田單神情嚴肅地沉思了半天,在齊抿王喝掉了兩杯子甜酪湯後,才擡起頭,把幾個人從祖上三代到子孫現狀詳細地做了陳述。

看着這個端正恭謹的年輕人,齊抿王也不自覺地挺了挺腰,放下了正要端起的第三杯甜湯,因為,田單面前的那杯,人家連一個眼風都沒掃。

田單就是有這種能力,所到之處,秋風蕭瑟,一片幹淨整潔。

齊抿王從榻前摸出一本兵書,這是他上次從空間裏拿出來的,這是後世一位兵法愛好者的總結性彙總裝訂本,上面不但有各家兵法,還詳細列了數次經典的戰役,更為關鍵的是,此人對海戰的見解,獨樹一幟,很适合齊國如今的處境。

“單機敏好學,有道是千裏馬得有伯樂識,孤雖年幼,見識淺薄,但這本兵書是先祖泰山獰獵時偶然所得,在宗室子弟中,一直沒找到适合繼承其精髓者,這段時日以來,孤覺得,此書,簡直是為單而來。來,拿好,莫辜負了吾輩先祖期望,更要奮發鑽研,為我田氏争光。”齊抿王雙手捧着那本書,顯得珍惜異常。

田單撲通跪下,雙手伸過頭頂,齊抿王輕輕把書放到了他的手裏,也把一代戰神的金鎖匙,賜予了這位冷面将軍。

望着田單快步走出去,齊抿王在心裏又過濾了一遍他剛才報上的幾個名字,他不想用已經富可敵小國的巨富,這些人,輾轉于六國之間,誰知道不是哪個國君手下的間諜。

猗頓,這位後來富甲天下的人物,此時,名下財産只有五十六只羊,雖然是最後一個被提到,但那位面部表情很少的田單,在說到此人時,語氣中竟微不可察地充滿了贊賞之意。

提拔微末之士,獲取忠心報效的機率要大一些,齊抿王在這一點上,很是參考了蘇秦的情況,無論前世還是今世,若他先認識那個抑郁不得志的書生,也許,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吧?

齊抿王嘆了口氣,端起那杯快要涼透了的甜湯,一飲而盡,站起來,快步走出了大殿。

無論如何,蘇秦已經擺好棋盤,他想與不想,都要應戰,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一個罩住天下的情報網,這個網,不但能網住蘇秦,更要網住六國的君王和他們的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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