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牡丹園,宴

蘇秦身形不動,像一個修行的僧人,入定了一樣,面向着那片湖水。

“還有,你為什麽要破壞公主的婚事,孤計劃得好好的,你在朝堂,她在內宮,裏應外合,把那個小齊王吃得死死的,讓他對你們言聽計從,多做幾件糊塗事,待國力一弱,孤便帶兵來滅了他,把他父王在燕國作的孽,千倍萬倍地報應到他身上,讓他也嘗嘗國被滅,民被殺,財被搶的滋味。”

燕王越說越怒,抽出随身寶劍,向上一揮,一大段柳枝迎聲而落,嘭地濺起束大水花,驚得幾只鴛鴦撲愣着翅膀飛走了。

齊抿王摸了摸腰間,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只是來給臣子慶個生而已,并未帶任何刀劍,腳步便又退了回來,躲在了石榴樹下。

“公主是王上的女兒,她的心意,您不明白嗎?”蘇秦聲音高了點,但比起燕王那大嗓門,還是顯得小。

“心意?她是燕國的王族,天生便為了國家而活,孤知道她要死要活地戀着樂将軍,但沒辦法,誰讓她姓姬呢?”燕王把劍收起,放進鞘裏,理所當然地說道,看了眼蘇秦,頓了頓,才問道:

“那個齊王,果真如傳聞的那樣,很傻?”

“嗯,很傻。”

蘇秦的話很輕很輕,一出來,便被吹散在這熱情的五月的風裏。

但這很輕很輕的話,卻清晰無比地鑽進了齊抿王的耳朵裏,這讓年輕的王上臉上有點挂不住,畢竟,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說傻。

好久沒有聲音,齊抿王有點好奇,慢慢探出頭,看到此時的燕王臉色已恢複了正常,甚至還帶了點笑意,也許是自己很傻這件事取悅了他,他盯着蘇秦,伸出手,也不知是去摟他還是想拍他肩膀。

但正在發怔的蘇秦,卻再一次爆發了他那驚人的彈跳力。但這次很不幸,這裏不是鋪了柔軟地毯的齊國大殿,而是一片湖。

蘇秦跳了湖,瞬間不見......

齊抿王吃了一驚,他看到燕王急得只知道在原地跳腳,還想用劍砍柳枝去撈,我靠,這個傻子。

齊抿王沖了出去,也跳了湖,瞬間不見了......

這個真正的傻子,忘了自己根本不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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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只看到了一道藍色的影子,一閃,然後,便只剩了這散了一地的珠子和滿湖面含苞欲放的荷花,在愣怔了片刻後,才跳着腳地大喊來人救命。

幾個燕侍衛迅速跑過來,嘭地跳到水裏,憋着氣在水下尋找着,不一會,每兩人架着一只落湯雞,來到了岸上。

蘇秦虛弱地一睜開眼,便又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潭裏,而這雙黑潭,這次倒不是什麽也看不到,現在裏面的,是滿滿的自我嘲笑。

“孤确實傻,竟然忘了自己不會水,哈哈哈哈......”

在幾聲很誇張的大笑後,齊抿王站起來,拂了下緊貼在身上此時并不飄逸的衣角,朝站在一邊的燕王抱拳道:“燕王來齊,是小弟慢怠了,還請王宮一敘!”

燕王神色複雜地看着他,指了指飄零在水中的粉荷,回禮道:“謝齊王,不過,就不耽誤齊王悅美人了,孤在蘇秦先生這裏喝酒便好,明日,再去王宮叨擾。”

齊抿王看了眼飄在水面上的荷花,此刻,早已成了幾對鴛鴦嬉戲的新目标,你追我趕的,好不熱鬧。

身邊的蘇秦還坐在地上,齊抿王轉過頭,一把拉起他,又俯身撿起散落了一地的珠寶,一骨腦地塞到他懷裏。然後,在兩人的目瞪口呆中,快步走到那株老石榴樹下,很不優雅地扯了幾朵灼灼開放的火紅石榴花,走過來,塞到了蘇秦懷裏。

“先生,這是孤為你準備的生辰禮物,可喜歡?”齊抿王微微彎腰向前探身,望着一直盯着自己的蘇秦,笑得很輕佻。

身後的燕王重重地哼了一聲,蘇秦臉色更加蒼白,齊抿王突然心情大好,此時兩人的神色,加上偷聽來的話,讓他覺得,在這個當口,自己很有必要在二人中間再加把火。

“來人,在牡丹園按排大宴,為蘇秦先生慶生。”齊抿王高聲喊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侍衛被留在了大門外。

無人應答,一片寂靜。

在燕王看傻子的目光中,齊抿王潇灑地轉身離去,身上還滴着水。

等在門口的一衆侍衛看到王上滿面春風全身走光地大步從蘇府內走了出來,也不說話,騎了馬便向宮內飛奔而去,衆人疑惑地相互看了看,也緊跟其後,急馳而去。

雖說是五月,這一身的濕透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齊抿王騎着馬,直接到了內宮,先換了衣服。

他選了一件深藍色長衫,外罩一件暗紅色披風,這樣看起來顯得成熟一點,他可不想在那個燕王面前,顯得過于青春年少。

“成熟并不代表着暗沉難看,瞧瞧你的審美,深藍配暗紅,這是四十大幾的大叔嗎?”小花鳥抱着翅膀,倚在空間門口,一臉譏笑。

齊抿王站在鏡子前,轉了個身,覺得橫看豎看都挺好看,便沒理會小花鳥的話。

被冷落的花先生也是有鳥脾氣的,他伸開翅膀,朝齊抿王使勁一扇,那兩件衣服便像被狂風吹掉了一樣,從身上落到了地上。

只穿着裏衣的王上轉過頭,憤憤然地盯着它。

小花鳥飛了出來,在那個盛滿了上百套衣服的櫥櫃裏找出一件淡紫色的長衫,一件白色繡着金邊的披風,呼地扇到齊抿王身上。

紫色長衫,墨色玉帶,白金色的披風,讓鏡子中的年輕人顯得俊雅無比,貴氣不凡。

占地幾百畝的牡丹園,是先王為了自己的生母夏迎春而建,這裏有全天下最名貴的牡丹品種,光侍弄這個園子的花匠,便有上千名。

這是個即浪漫又奢侈的存在,燒錢程度堪比褒姒的鋒火戲諸候,妹喜的經年撕綢緞,楊貴妃的千裏運荔枝。

園子裏的燈都被做成花的形狀,點亮的時候,發出柔和淡雅的光,甚是美麗。

清香彌漫在花田上空,微熱的風吹來,引來花兒輕舞一片,在無盡的花田盡頭,一輪清淡的月亮好像就在花田上空,浪漫又溫柔地與花兒兩兩相望。

齊抿王到的時候,有頭有臉的官場學場商場人物都已經到了,正在品着各種口味果子酒地談笑風生間,聽到內侍高聲通報王上到,忙站起來見禮。

貴氣逼人的齊抿王利落地從王車上跳下來,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向衆人笑笑,擡手,示意不必多禮。

燕王還是一身黑衣,沉着個臉坐在貴賓上位上,旁邊挨着的,是大齊的老國相田嬰。

蘇秦站着,他來了有一會了,但內侍沒給他安排任何座位,今晚他還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長衫,披風也是米白色的,在這千妖百媚的牡丹花叢中,顯得很清靈脫俗。

齊抿王走到他身邊,很自然地執起了他的手,緊緊握着,走過巨賈富商,走過王侯将相,走過燕王,來到了高高在上的王座上,那裏,并排擺放着,兩個王墊。

蘇秦沒坐,側身向齊抿王行禮,口中說着不敢。

“先生今日生辰,孤把這片園子送予你,今晚,你是這裏的主人,孤是來做客的,能與主人同坐一席,是孤之榮幸,先生,現在,孤可以坐下嗎?齊抿王在一片抽氣聲中,哈哈大笑着,拉着呆怔着的蘇秦,一起坐下。

大将軍【憑什麽?】

老國相【憑什麽?】

田文【憑什麽?】

上大夫【啊啊啊,王上呀,不虧是我喜歡的男人,這手筆,教他一束花,他能送一片花海,霸道地令人想死呀,嘤~~~】

燕王【哼!哼!哼!】

聽到燕王心裏的不屑聲,齊抿王挑挑眉,轉頭對着他,朗聲說道:“燕王初次來齊,來,諸位,舉杯,先敬燕王三杯。”

自老國相田嬰,到最外的商賈,都熱烈響應王上的號召,舉着酒杯,躍躍欲試地走向燕王。

自打齊抿王進來便板着臉的燕王,此時臉色更加不好看,他看了眼排了半裏路長的敬酒隊伍,明白無誤地領會了齊王那滿滿的惡意。

他朝衆人擺擺手,示意他們稍等,朝外圍燕使方向擡了擡手,便見有四個魁梧的侍衛擡着個大如臉盆的硯臺走了進來。

“孤遠在燕時,便聽人說齊王敏而好學,特送此硯,希望齊王喜歡。”燕王職腰杆挺了挺,語氣傲慢地說道。

墨玉制成的硯臺,是燕國的國寶,正常大小的便已是千金難求,更何況這個巨無霸了,本來是一樁美事,但配上燕王的話,那便是大大的諷刺了。

別說齊國的上層,就是其他國家的君王,有哪個會不知道這齊王少年時便最煩讀書,是稷下學宮先生們最頭疼的問題學生,別說這用來作畫寫字用的硯臺,就連書簡,他都是見了便皺眉的主。

送這樣一個人如此大的一個硯臺,一般只會有兩個意思,一是鞭策比較勤奮的晚輩,發憤圖強,另一種,就是明裏暗裏的嘲笑和諷刺了。

想想燕王和齊王那沒有葉片厚的交情,還有燕齊兩國不共戴天的屠宮之恨,這禮物的用意,用鼻子想,也是第二種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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