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曾經年少輕狂時
四王身邊,各帶着一文一武兩個重臣或寵臣,在齊抿王為他們舉辦的接風宴上,其餘國家的王也好,臣也好,很快便與齊國的君臣打成一片。
只有燕國,王也黑着臉,臣也黑着臉。
燕王瞪着蘇秦,樂毅瞪着秦園。
蘇秦心知肚明,除了向他問了好,敬了酒,之後,便一直坐在齊抿王身邊,替自家王上溫酒倒水。
秦園則相當無辜,他看了幾眼這位黑着臉怒視自己的樂将軍,心想是我被俘了好不好,要怒瞪,不是我瞪你嗎?
但這位将軍,卻不怕事大,明明幾個月前還和齊國打得纏纏綿綿,現在到了大殿上,酒至半酣處,竟然提出要舞一段劍,助興。
各位王上樂見其成,秦園卻感到陣陣不妙,那位将軍,對齊國怨恨頗深,在大殿上舞劍,不會意在我家親親小王上吧?
他舉着酒杯,不動聲色地朝王上那邊移動,但,那把白光閃爍的長劍,卻總是有意無意地,跟着他的腳步走。
樂毅作為這個天下不可多得的青年将軍,多年的軍中生活,打磨得身材越發挺拔剛毅,舞劍的動作潇灑利落,既有俠士的風流,又有将軍的果猛。大殿衆人,看着這個年輕英俊的将軍,叫好聲此起彼伏。
最後一招舞出,劍尖從案上端起一杯青梅酒,朝着秦園一指,那杯酒便穩穩地落到了目瞪口呆的上大夫手裏。
樂毅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直視秦園。
“好、好、好,這最後一招才妙,在我們魏國,這是向情人表白之意,哈哈哈,不過,樂将軍的力道是不是偏了呢,這酒落到了秦大夫的手裏,旁邊的美人可要生氣喽。”魏王慢慢地拍着巴掌,慢騰騰地說道。
秦園看了眼旁邊站着的美人,确實長得姣好美麗。他朝臉色越發清冷的将軍理解地笑了笑,把手中的酒遞給美人。
“這酒女子能喝嗎?秦大夫,這是本将軍給你的賠罪酒,聊表上次唐突之罪。”口裏說着賠罪的人,肅冷的臉上倒沒見着一點歉意。
“将軍太小看我齊地的女子了,她們酒量有的不亞于男子。”秦園轉頭向着那位美人,伸手示意了下。
美人纖纖玉手端着酒杯,妩媚地朝樂毅舉了舉,微微揚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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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響起了一陣撫掌大笑,魏王更是欣賞萬分地對着美人賞了一串玉珠子。
主位上的齊抿王也夾雜在拍掌大軍裏,但眼風卻偷瞄了蘇秦好幾次,他想起在臨淄城外的雪地裏,自己好像也是使的這一招,還削了一大抱野梅到蘇秦先生的懷裏。
這花,比酒,還要圖謀不軌吧。
蘇秦笑着坐在那,小王上的幾次眼風,他都感覺到了,在又一次感到他飄過來的目光時,他嘴角微翹,猛地擡起了頭,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眼神複雜地迎上齊抿王的目光,手,則指向心口位置。
齊抿王的目光便粘在了蘇秦先生的胸口上,而手裏端着的酒,卻灑在自己的胸口上。
“王上”身邊的小內侍,小心地出聲提醒,齊抿王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眼,猛地站起來,去內殿更衣。
小花鳥從空飛出來,在他臉頰旁嘲笑道:“慫不慫,慫不慫,啊?”
“我只是沒想到,蘇秦先生那麽風光紊月的人,怎麽會如此曲解我的意思,他肯定對我初次見他時摸大腿那事耿耿于懷,今日專門讨回來而已”齊抿王為他的右相大人找着借口,就是硬着頭皮不相信,今晚,他被蘇秦先生調戲了。
“嗯,還行,我還以為你說是蘇秦先生心口疼呢,有點開竅了啊。”小花鳥拍着翅膀戲谑道。
“那個樂毅,怎麽看着對秦園上大夫意見很大,這人與齊國有什麽恩怨,你知道嗎?”齊抿王突然想起一個大問題,這人,前世便帶燕軍,攻下齊國七十一城,把自己逼出宮外,慘死鄉野。
本來作為一個敵國的将軍,這些行為完全正常,但這位樂将軍後來的一系列操作,卻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攻下七十一城,僅用數月,攻最後兩城,卻用了五年也沒拿下,他在顧慮什麽?
“哼,這人,成也為情,敗也為情,跟你,更有奪妻之恨,不滅你的國,難消此恨。”小花鳥翻了個白眼,對齊抿王滿身的奪命桃花,表達了最深切的鄙夷。
“奪妻?宿司農?前世沒聽說她許過人家呀!”齊抿王一臉懵。
“上大夫天天在海螺裏的心聲你聽不見啊,這一世如此,上一世,也是如此,笨蛋。”小花鳥伸出小翅膀,使勁拍了一下他的手。
齊抿王瞪着小花鳥,大腦一片混亂,難道說上一世,自己不但得罪了六國,連六國的将軍,也得罪了?怪不得在齊國的鬼軍中沒發現秦園,他的上一世,還不知經歷了什麽呢,落在這位将軍手裏,能有什麽好。
于是,再回到大殿的齊抿王,看秦園的目光,便充滿了同情和悲憫,他幾次大方的賞賜,不但使樂毅臉色變得鐵青,就連右相大人,對自己第一次主動暗示産生的反效果也是郁悶不已。
只有秦園上大夫內心狂喜不已,滿殿臣子,王上獨寵一人,自己的綿綿愛意,終于得到了回應。
回到府的時候,月已經挂在中天了,他下了馬車,搖搖晃晃地朝府內走去,但在上臺階的時候,腳下一絆,下一刻,便被一只胳膊扯進了黑暗裏。
帶着青梅酒味的男子,狠狠地把他壓在一棵芙蓉樹上,雙手捧住他的頭,一個急切的、帶着洶洶怒意的吻便壓了下來。
秦園一下子酒醒了,他使勁推着身上的人,但書生的力量在将軍面前,可以忽略不計,甚至,引起了面前人更大的怒火。
空氣中彌漫着芙蓉花的清香,一朵粉色的花朵輕輕落下,停在了唇齒相依的兩人鼻間。
“你是誰?”快要喘不動氣的嘴唇終于被放開,秦園擡起頭,看着面前的人,絲絲熟悉感慢慢包圍過來,這讓他有點慌。
“十五歲那年,也是在這樣一個月夜,也是在這棵芙蓉樹下,我第一次吻了你,難道,你不記得了嗎,嗯?”看着面前迷離的雙眼,樂毅聲音很輕,很柔,像剛剛落在兩人鼻間的芙蓉花一樣多情。
“十六歲之前的事情,我一點都不記的,我生過病,忘了一些事情,你先放開我。”秦園聽着樂毅的話,不知為什麽,心口很痛。
“我來幫你回憶,好不好”,急切的吻又落下來,這次,少了怒意,多了些要爆炸的灼熱。
秦園暈倒在年輕将軍的懷裏,暈倒在這飄着芙蓉花的美麗的夜色裏,王上賞的珠子,灑落了一地。
第二天,秦園繼續主持着五王會盟,樂将軍的目光,像粘在他身上似地,一動不動,但秦園上大夫,卻連一個眼風也沒給他。
游水比賽以氣勢磅礴的開始,可以忽略不計的激烈程度的過程,和出人意料的結尾,圓滿結束。
最終,衛王奪了冠,得了那盒價值連城的珠子。
然後,在回國的路上,珠子被一夥黑衣人奪了去,一個月後,出現在秦國的大殿上。
衛王明知道是誰搶的,可就是不敢吭聲,本來得了珠子,這趟可以說賺了盆缽滿盈,但這一搶,白折了車馬費不說,還生了一肚子悶氣。
但魏王卻高估了他自己的影響力,秦國也低估了魏王的攪水能力。面對着那一盒天下少有的珠子,秦國的決策者們生生壓下了征服富齊的沖動,按兵不動。
與楚的戰事,還陷在泥裏,看到楚王室被追着打,各地的藩王終于面子上挂不住,紛紛舉兵,楚國大地,狼煙四起。
再厲害的雄獅,對無處不在的陷阱和全楚人的自發而戰,也占不了上風,能拖着傷腿沖出來,便是勝利了。
強如大秦,也不敢兩邊同時開戰。
魏王上了東西兩個強國的黑名單,對齊,是暗地裏背棄盟約,對秦,是借刀殺人,沒按好心。
要當狐貍,也得有那個腦子和實力。
回國後的魏王,跪在祖宗的供室裏整整三天,出來時形容枯槁,像具行屍走肉。
燕王是最後一個離齊的,因為他的大将軍騎馬摔傷了腿,走不了了,但等了三天後,發現不但沒好,還有更腫的趨勢,只好留下将軍,王駕先行回都。
但當晚在驿館負責照料樂毅将軍的侍衛驚奇地發現,剛才小腿腫得像碗的将軍,此刻床上空空,早已不知去向。
打扮成小厮的将軍正輕車熟路地走在秦府裏,在到達那個水上的亭子時,他猛地一個躍起,跳到了亭子頂上。
直到太陽西下,秦園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了府,吩咐了聲把飯菜擺到亭子裏,上大夫背着手,慢慢踱到了園子。
看到清秀的人出神地望着湖中的荷花,樂毅扯扯嘴角,猛地躍起,抽出腰上的寶劍,唰唰幾下,幾支粉嫩的荷花,便飛向了正在發呆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