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一

傾瑤上仙坐在泰山頂上,已經三天三夜了。

那株長在山頂大岩石旁的瑤果樹,今天剛好一萬歲,但總共才結過兩枚果子,這是第三枚。

早晨第一縷陽光照到果子上時,是這種吸收萬年天地精華的果子最最美味之時。自從經過這裏時吃了第一枚果子,傾瑤便在這山上住下來,一等就是一萬年。

太陽從海平面上慢慢升起,在那縷紅光剛剛打過來時,傾瑤眼疾手快地把那枚黑色瑤果從樹上摘下來,一臉滿足地剛要往嘴裏放,卻被突然傳來的馬蹄聲打斷。

烏壓壓的軍隊,追趕着一個小少年。

傾瑤不願意多管閑事,但不代表他不管閑事,特別是這種以衆欺少的,他很是瞧不到眼裏。

擡手輕輕一揮,大隊人馬面前便出現了厚厚的一道白霧,眼看着要被踩死在馬蹄下的少年,眨眼間消失在看不見的迷霧裏。

傾瑤看着腳下的少年,年輕人長身玉立,寬肩窄腰,面容英俊華貴,遠山眉如黛,丹鳳眼如漆。當然,要忽視掉他身上破成絲絲縷縷的衣服才行。

少年看看着他,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卻是半天沒說出一個字,頭一歪,暈了過去。

傾瑤看了看已經油盡燈枯的少年,又滿眼不舍地看了眼手中的果子,良久,才萬分不舍得,把果子化成水,灌到少年嘴裏。

少年昏睡了三天才醒過來,看到一直坐在身邊的仙人,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傾瑤面前,行了一個标準的大禮。

“得仙人相救,吾願在此終生侍奉于您。”

于是,少年成了傾瑤大仙的徒弟,他的名字叫重耳,是晉國受繼母迫害,逃亡在外的公子。

更慘的是,有了繼母的生父,也變繼父,山下那些追兵,就是晉國國君派來索要兒子命的。

重耳對宮廷争鬥深惡痛絕,因繼母實在是條美豔的毒蛇,搞得他一看到長得好看點的美女便全身哆嗦,幾天吃不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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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依戀師傅一個人。

幾千年獨來獨往的師傅,也第一次感到了被人眷戀的美好,這個出身王族的小公子,無論多冷的天氣,都要在睡前幫師傅洗腳,洗完還把腳抱在懷裏,直到那雙美得像玉一樣的腳,變得跟他的體溫一樣暖和,才幫師傅蓋上被子,趴在床頭,看到師傅睡去,才離開。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個寒風呼號的冬夜,把師傅的腳放在懷裏多抱了一會。師傅的腳暖和過來後,調皮地在他的肚子戳了戳,然後......

他竟然,第一次......

少年滿臉通紅,師傅也很懵,做為一個生長于上古冰川的千孔蓮,傾瑤比弟子,還不通人事。

但擁有七竅玲珑心的大神,很快想出了辦法,他看了眼羞得快要哭出來的弟子。立馬把自己的元神出竅,飄到人間的王宮,很認真地觀摩了一場活體教學,怕不對,又悄悄到了月老宮,偷看了許多神仙間隐秘的雙修。

元神歸竅的師傅看着徒弟,少年那清隽的側顏、黑寶石般的大眼睛,那長長的像蝴蝶翅膀般的睫毛,突然讓這位飄蕩天地數萬年的大仙,開了竅。

“你願意和我雙修嗎?”

少年臉色緋紅,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逍遙萬年的傾瑤大仙,像個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少年玉色的唇,然後,像蜜蜂見了花朵,輾轉纏綿,欲罷不休。

在月光裏,在山風裏,在花海裏,每一寸空氣都充滿着甜蜜。

王室公子厭倦了權位争鬥,但他的擁護們卻不甘心,即要尋找小主子的下落,又要躲避王室的追殺,過得很艱辛。

傾瑤大仙帶着小弟子游歷天上人間,吃遍了山珍海味後,想起泰山頂上的銀杏果快熟了,師徒倆高高興興地從北地打道回府。

在山腳下,小弟子卻被一個頭發花白的樵夫吸引住了目光,那背影,那跛着的一條腿,明明就是自己的心腹忠臣狐偃。可是,他為什麽變得那麽老?僅僅過了五年而已。

“不是五年,人間是五十年,你的幾個手下,在山下搭茅屋而居,已經五十年了。”師傅看着那個滄桑的影子,看着滿臉熱淚的徒弟,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他,輕聲說道:“若覺得對不起他們,就回去吧,師傅在這裏等你。”

重耳走出了那片白霧,容貌瞬間變到了六十六歲。

狐偃和介子推終于在六十六歲的時候,等到了同樣六十六歲的晉公子重耳,幾人輾轉列國,最後在齊秦兩國的幫助下,回到晉國奪位成功,開創了晉文公中原霸主的時代。

晉文公雖然大器晚成,但一生政績卻很輝煌,若不是在封賞時把大功臣介子推落下了,導致了這位雖忠但心眼卻小的名臣燒死在樹林間,他的一生幾乎完美。

一生圓滿的重耳在死後,魂魄卻無意識地躲過地府黑白使的窮追不舍,執拗地飄向了泰山腳下,飄進了那片白霧裏。

師傅從東海裏捉了一條小汐龍,炖了,迎接弟子的歸來,但湯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新上任的閻王卻駕到了。

“大仙也是天地為數不多的共主,難道要縱容弟子逃避六道輪回嗎?那這個世間,還有何公平在?”

傾瑤不說話,慢條斯理地盛了一碗湯,遞給弟子,瞥了閻王一眼“本座替他,如何?”

“大仙可想好了,這可是要承受十倍于常的懲罰的!”閻王翻着白眼,看着這位從沒把自己放在眼裏的大能,心裏有種終于你也有今天的爽快。

“我跟你去,不要為難我師傅。”重耳放下一口也沒喝的湯,站起來,走到閻王身邊。

閻王朝身邊的黑白使遞了個眼色,兩人押着重耳快速閃進了濃霧。

“本座接受懲罰,你一會把我徒弟放回來,可以嗎?”傾瑤上仙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與別人說話的語氣。

“哈哈,大仙您別忘了,包庇弟子逃避輪回,本身就是重罪,您也要接受懲罰,恐怕沒時間去替您的徒弟。”閻王是武神升任,黑心黑面,一點不懂變通為何物。

傾瑤又一次元神出竅,跑到天上看徒弟要輪回的六世,看到是在世間代代為王後,才放心地回來,接受了天條的懲罰。

但一個月後,接受懲罰回來的傾瑤上仙,卻跑到司命殿裏,把那個閻王的親兄弟司命君拖出來,狠狠地揍了一頓。

這安排地什麽破事,自己入世,竟然做了他國的間諜,誘惑着自己的弟子王上,國破身滅。

他急匆匆趕到衛國郊外的時候,弟子剛好被剝了皮,抽了筋,咽下最後一口氣,兩只黑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泰山方向。

他全身發抖,好像回到了未成形前的冰川,被刺骨的寒風凍住了,看着弟子的魂魄再次被黑白使押走,卻喊不出一個字。

等終于能動的時候,他急匆匆地趕到地府,恰巧遇到幾只惡鬼擡着弟子往渡河裏扔,他化作一縷銀光,輕輕包裹住弟子,放到岸上。然後又匆匆地回到天宮,找到了諸神之神帝君。

天條初訂,傾瑤也是參與血契者,所以,對制定者違反天條的懲罰,要比其他小仙要嚴厲得多,作為私底下的朋友,帝君同情這位為情所困的仙君,但也不能包庇地太過明顯。他召集了立血契的各路大能,最後出了個折衷的法子,對上仙那執拗的徒弟,以感化為主,而大部分的懲罰,則由他的師傅承擔。

傾瑤接受了千年的冰牢和千年輪回的懲罰。

臨走之前,他來到地府,看到弟子披頭散發、如癫如狂,而在一天中,竟然有好幾拔鬼差,奉閻王的命來對他進行驅逐。

傾瑤走進黑匆匆的大殿,對這位對自己有莫名敵意的閻王,撲通跪下,讓他對自己的弟子,照拂一二。

閻王滿意地看着這位清高如白雲的大能跪在自己面前,心中那點擁堵了幾千年的怨氣終于一掃而光。

同為冰川的生物,憑什麽你高貴地暢游在九重天,而自己,就要沉默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府?

傾瑤走到地府門口,發現一群鬼正圍着一只小花鳥,興高采烈地聽着什麽,那只小鳥,口舌淩厲,滔滔不絕。

他又看了眼抱着兩只胳膊,孤零零坐得遠遠的弟子,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寫了一道神旨,連同自己與弟子相處點滴的記憶,映進了小花鳥的腦袋裏,他怕,那一千年的冰牢時光,會磨光他的記憶,幾萬年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忘記,但與弟子五年的快樂時光,他不想忘記一時一刻。

【神喻:陪着他,永遠不要讓他感到孤單】

傾瑤走到弟子身邊,年輕人睡着了,眉頭卻還緊緊蹙着。他溫柔地替他梳好發,撕下自己衣袖上輕軟的布料,蘸着水,替他擦幹淨臉。

他癡癡地望着弟子的臉,終是又俯下身,含住那片幹裂的唇,纏綿悱恻,直到它重新變得滋潤。

他在明亮地晃眼的冰川,他在陰暗不見五指的地府。

第一百年的時候,傾瑤幾盡耗光了七竅玲珑心上的血,終于推算出冰川與地府能對上的片刻。

當那個時刻來臨,他雙臂環抱,做出了個圓圓的月亮,而這個月亮,會呈現給地府,所有的鬼,會看到這個美麗的月亮,包括他的徒弟。

在他徹底忘掉前塵舊事時,他一共做了五個月亮。

當踏上重生輪回時,他什麽也不記得,他的每一世,都在研究如何富國強兵,而對死亡,他比每個時代的人都看得開,甚至,特別急不可待地想去地府。

直到最後一世,他做出了那個空間,靠着幾萬年中那僅僅五年的默契,他繞了幾個彎,暈倒在弟子面前。

帝君終于力排重議,承受了九十九道天雷,為他的仙友争取凡間一世的相聚,讓這對師徒,在哪裏分裂,再在哪裏重逢。

兩千年後,齊抿王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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