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放在別的家庭,如此高的夭折率,我會懷疑鳳家是有家族遺傳病,但很顯然,到了鳳淩娟這兒,明顯就不是家族遺傳病那麽簡單了。
特別是鳳靈犀弟弟的夭折,一直讓我耿耿于懷。
在那個弟弟夭折前一周,鳳靈犀的床底下已經有了那個戲曲小人,并且,在弟弟夭折之後,鳳靈犀情緒的變化,以及她試圖反抗鳳淩娟的一系列舉動,都讓我覺得,這裏面必定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鳳靈犀可能并不确切的知道這些代表着什麽,但是她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曾經想要反抗,可是今天再見她,已然不一樣了。
這些天她被鳳淩娟控制着,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折磨,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柳伏城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在我趕過來之前,鳳淩仙讓人給我帶了口信。''
我一驚:''她說什麽了?''
''鳳淩娟的所作所為,有一部分用意。完全就是在激鳳淩仙出面,鳳淩仙做事更注重大局,三門茍延殘喘這麽多年,如果再出一次事情,可能真的就再也起不來了。''
''鳳淩仙不想跟鳳淩娟糾纏,希望通過你我來化解這場磨難,我答應了。''柳伏城說道。
我皺了皺眉頭,問道:''你這答應的也太快了一點吧?這鳳淩娟是那麽好對付的主子嗎?''
''鳳淩娟今天過百歲壽辰,但小白你知道嗎,她其實至少已經有兩千歲了。''柳伏城說道,''兩千多歲就是兩千多個生辰,早就過膩了吧,但是她卻如此重視這個百歲生辰,為什麽?''
''因為這個百歲生辰,很可能是她的人生的一個巨大轉折點,而從目前來看,這個轉折點應該還沒有真的到來,所以我猜測,今天晚統領會很不同。''
''包括鳳靈犀。''我同意道,''從我剛才和鳳靈犀的一番交談來看,她自身的能力受限,需要找一個突破口。而這個突破口必定要鳳淩娟幫她去籌謀,她已經完全依附于鳳淩娟了。''
''等着吧小白,這件事情不可能僅僅是三門自己的事情,七門首先不會袖手旁觀的。''柳伏城說着抱了抱我,叮囑道,''你出來有一會了,一會回到白子末的身邊,要小心了,注意保護自己,''
我點頭,說道:''你也小心,我先回去了。''
我轉身要走,他又拉住我,低頭看着我,眼神特別深邃,他說:''小白,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你就回來好嗎?待在我的身邊,再也別離開。''
''我從來也沒離開過啊。''我不解道。
柳伏城搖頭:''不一樣的,小白,以後你會懂我的話,去吧。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我低着頭,兩只手絞在一起,其實心裏還是有一點點的感動的,這段時間,因為奶奶的事情,我對白老爺子一流,已經絕望了。
從我父母的死,再到我奶奶現在的樣子,讓我明白,七門對于我們白家來說,是噩夢,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獸。
我要脫離這頭獸,不步上我所有這些親人的後塵,就必須脫離出去,而柳伏城真的成了我最後的退路。
我猶豫了一下,将一直随身帶着的匕首拿出來,遞過去說道:''這把匕首還是給你吧,我不想要了。''
柳伏城不解道:''你知道這把匕首代表着什麽,給了我,你就真的不想給自己留點後路了嗎?''
''我相信你。''我真誠的看着柳伏城說道,''柳伏城,我相信你,真的,我相信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永遠不會害我,丢下我,這把匕首放在我身上,很可能會惹禍,我不想你出事。''
我将匕首塞到他手裏,轉身又要走,他一把将我拉回去,一手掌住我的後腦勺,用力的吻了下來。
那力道前所未有的重,吻得我差點喘不上氣來,但這個吻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他便松開了我,說道:''小白,這把匕首我暫且替你收着,如果有一天你覺得我靠不住了,不安心了,随時都可以找我拿回去。''
''不會的,我相信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的。''我堅定道。
柳伏城又抱了抱我,才放我離開。
回到前院,發現本來滿滿當當的宴席少了很多人,我坐回去便問白子末:''人呢?''
''走了。''白子末說道,''打探不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沒耐心待着了,你呢,你那邊怎麽樣?見着人了嗎?''
''見着了。''我說道,''鳳靈犀之前在臺上表演的,的确是鬼面戲法,但她所能支撐的時間很短,後繼無力,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白子末點頭道:''我猜也是這樣,這樣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真正的鬼面戲法傳人并不是鳳靈犀,這個我可以确定,但這不代表着鳳靈犀就沒有辦法接觸到鬼面戲法的精髓,說不定将來以後……''
''不可能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白子末給截住了:''你是想說,鳳靈犀起來的這麽快,雖然現在只是觸及到鬼面戲法的皮毛,但以她的資質,很快就能突飛猛進是嗎?''
白子末很聰明,分析的很準,但他繼續說道:''無論什麽修煉法門。越是往高處修煉,遇到的瓶頸就會越多,資質很重要,但是實力也很重要,即便她鳳靈犀有天賦,也肯努力,但她的修煉功底在那兒放着,她的修為支撐不了鬼面戲法這樣高超的法術。''
''除非,她走捷徑。''
最後一句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我立刻附和道:''走捷徑是她唯一的出路,但是捷徑并不是那麽好走的,弄不好就會走火入魔,走上不歸路。''
''但有人并不在乎這些。''白子末意有所指道,''是神是魔,對于有些人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區別,他們要的,從來都是權力地位,至于過程中有多少犧牲,是通過怎樣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我有些憤憤道:''可惜了鳳靈犀,她本性是善良的。''
白子末摸摸我的頭。安慰道:''能幫的,咱們一定會幫,如果真的幫不了的話,菲菲,咱們要學會舍棄。''
''子末哥哥,能幫的話,一定要幫幫她,我覺得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我說道。
''來得及,但過了今晚,就不一定了。''白子末說道,''菲菲。咱們先回去吧,這件事情我要跟爺爺和父親好好商量一下。''
我心裏其實有點不想離開這兒,我怕一離開,再見面,鳳靈犀已經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樣子了。
可是不離開,身陷其中也不是好事。
賓客三三兩兩的離開,白子末最終也領着我去跟鳳淩娟拜別,鳳淩娟笑意盈盈的拿出一份回禮交給白子末,叮囑他一定要跟白老爺子好好說道說道,等忙完了,改天定然登門拜訪之類的。
回到卧龍小鎮的時候,白子末将我送回家,他便回莊園那邊去了。
奶奶還在睡着,整個人呼吸很輕,輕到我要不是看到她胸口還在上下起伏的話,真的以為……
下午我心神不寧的一直想着鳳家的事情,白子末那邊再也沒有聯系我,不知道他們會有怎樣的行動,這個行動會不會帶上我。
我拿起手機,正準備給白子末撥過去,問問情況的時候,一條信息才傳了進來,是鳳靈犀的號碼。
打開信息,我只看到三個字:救救我。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占了兩行,三個字中間夾着好多亂七八糟的符號,一看就能感覺到鳳靈犀在發這條信息的時候,情況很不穩定。
這三個字,一下子又讓我想起了她被鳳淩娟勒令帶走的時候,她用唇語向我求救的樣子,可是,之前我們見面的時候,她并沒有表露出這樣的信號給我。
到底是現在給我發這條信息的鳳靈犀是僞裝出來的,還是我們之前見面的時候,那個坐在梳妝臺前面的鳳靈犀是僞裝出來的?
我分辨不清,關上手機,不想被這些有的沒的擾亂了思緒。
可是過了一會兒,手機再次亮了起來,一連串傳進來好幾條信息:
我好難受……
我不想……
救我,救救我……
別來,沒用的……
……
這是一個瀕臨絕望的人向我發出的求救信號,可是又怕連累我而自我放棄了,這樣的轉折,讓我不得不相信,至少在發這些信息的時候,鳳靈犀是真正的鳳靈犀。
我看了一眼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我快要有些坐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奶奶在叫,我連忙跑過去,就看到奶奶蜷縮在床上,不停的直抖,身體雖然是蜷縮着的,但整個人的筋脈卻是緊繃着的,周身圍繞着一股白色的水汽。
靠近了,我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那寒氣是從奶奶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一定是那層紙衣在折磨奶奶,一定是。
我想要去叫醒奶奶,問問她怎麽了,又怕這一叫驚到她,反而辦了壞事,我束手無策的就那麽站在床邊,看着奶奶掙紮,心痛到了極點。
好一會兒,奶奶才安靜了下來,慢慢的睜開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我。
我這才敢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問道:''奶奶,你感覺怎麽樣?''
奶奶嘆了口氣,搖頭:''沒什麽,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她說着,掙紮着想坐起來,我趕緊扶起她,一手将枕頭豎起來,墊在她身後,讓她靠着床頭,然後又倒了一杯溫開水端給她。
奶奶只用嘴唇蘸了蘸茶水,搖頭:''我不喝這個。菲菲,去冰箱裏給我拿一支綠豆糕過來,我想吃點冰的。''
我一聽,臉色頓時不好起來,從小看着奶奶出活兒,記憶裏,很多老人一輩子不貪涼,可是到了臨終前幾天,忽然吵着鬧着要吃涼的冰的,然後沒多久就走了。
有人說,之所以老人要吃涼的冰的,是因為五髒六腑已經老化到一定程度,火燒火燎的,吃點涼的冰的才好受。
難道奶奶……
''愣着做什麽,快去啊。''奶奶催促道。
我不想去拿,便勸道:''奶奶,你身體不大好,最近別貪涼,還是喝點溫開水比較好。''
奶奶也沒堅持,但溫開水還是不肯喝,靠在床頭,喃喃道:''我剛才夢到你爺爺了,多少年了,我曾很多次夢到他,在夢中哭着喊着讓他不要走,要走,也要帶我一起走,可是他從來沒有給過我回複,而這一次,我竟然夢到他肩膀上扛着一方白色的棺材來接我……''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一把捂住了奶奶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沒命的搖頭:''別說了,奶奶,夢都是反的,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奶奶虛弱的笑着,擡手敲了敲我的頭,說道:''傻孩子,只是一個夢罷了,要是真的是你爺爺來接我,讓我跟他走,我倒求之不得了。''
''我一定要好好質問他一下,為什麽當年要丢下我們,消失的無影無蹤,質問他為什麽不早一點來接我。讓我受盡相思之苦。''
奶奶說着,兩行清淚落了下來,她趕緊擡手抹去,自顧自的笑着解釋道:''你看,人老了真沒用,眼裏迷了沙子都能逼出眼淚。''
這卧房裏哪來的沙子吹到她眼睛裏面去啊,蹩腳又令人心疼的借口。
''奶奶,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好不好?''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她的話,問道。
奶奶點頭說了聲好。
我逃也似的去了廚房,一邊做飯一邊掉眼淚,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失去奶奶。
我煮了面,過了涼水,做了肉醬,拌好,端過去給奶奶的時候,竟然看到奶奶打開了床頭的紅漆木箱,木箱裏面放着各種彩紙、細竹篾、漿糊、紅白布等等……
她抖着手慢慢的在紮着什麽。
細竹篾紮成了一個什麽東西的骨架,然後将彩紙一點一點的往骨架上面黏,黏好了之後,再用工具刀小心的在彩紙表面雕。
我沒有上前去打擾她,只是看着她忙活了好一會兒,手中的紙紮品才露出了真面貌。
當我看到那東西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那分明就是一口棺材。
紙紮的棺材。
做完棺材之後,她又迅速的用竹篾紮出了一個人形小偶,那人形小偶不過小手指頭大小,也沒有點口鼻,就那樣放進了紙棺裏面。
終于停下來之後,她才擡頭看向我,我趕緊走過去,指着她手裏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麽?''
奶奶接過面碗。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拉住我的手,将那個紙棺放在了我的手心裏。
那紙棺真的是小巧玲珑,只有我一個手掌大小,但是骨架做得特別結實,彩紙裏層黏了一層麂皮,輕易是捏不碎的。
奶奶指着那小紙棺說道:''菲菲,這方紙棺交給你,等到你覺得必須要用這玩意的時候,就将裏面的紙人拿出來,在紙人的背面寫上你想寫的生辰八字,然後……''
奶奶說到這兒,猶豫了一下,之後下定決心道:''然後你給紙人點上眼睛,念往生咒結印即可。''
''給紙人點上眼睛?奶奶,你沒記錯吧?''紙人是不能點眼睛的,點上眼睛的紙人仿佛活過來了一般,有了自己的思維想法,根本不受人控制,最終闖下大禍。
奶奶卻搖頭,異常堅定道:''可以點,到那時。你也會心甘情願的點上的。''
''奶奶,你為什麽要我點?從小到大,我沒學過什麽厲害的法術,萬一我點錯了怎麽辦?不管發生什麽,我還有奶奶啊,奶奶最厲害了。''我抱着奶奶的膀子撒嬌道。
奶奶卻硬要我将那個紙棺收好,別的什麽都不肯說。
我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因為我想到之前白玄武跟我說過,奶奶找大巫師看過,她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
而她現在又變成這樣子,是意識到那一刻即将要來臨了,所以為自己做的這方紙棺嗎?
可為什麽一定要給紙人點眼睛呢?
到時候,紙人背面的生辰八字,我要寫誰?
一系列的問題堆積在我的腦子裏面,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答自己的問題,我只是難過,一直陪着奶奶。
奶奶沒有跟我說太多話,便又開始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我甚至都不敢離開床邊,害怕一轉眼,奶奶這一覺睡下去,便再也醒不來了。
可是,随着外面的光線越來越暗,奶奶周身的溫度也越變越低,大夏天的,我竟然開了暖氣,手摸着奶奶的手還是涼的。
而奶奶交給我的紙棺,也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寒氣,冷的我心驚。
我想去白家莊園找人來看一看,可是到最後,我竟然也想不到找誰才能真正的幫到我。
就在我坐立難安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來人走的很快,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朝着外面走去。
迎面,白子末走了過來,急匆匆的,說道:''菲菲,收拾一下,現在就跟我去一趟鳳家,鳳家那邊肯定要出事了''
我不想去,指着床上的奶奶說道:''子末哥哥,你幫我看看奶奶吧。''
''來不及了。''白子末拽着我就走,根本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