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鬼主沒有動,莫名的氣氛橫亘在兩人中間。
鬼市凄冷的陰風刮過,鬼主面上的紅紗飛起了一角,露出玉一般優美的下颌和殷紅的嘴唇。
那一點紅白相映,也如同鬼主這個人一般給人一種凄迷之感。
跟在姜若身後的衆人看了看鬼主又看了看姜若,不知道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唯有鄭先生面色紅紅白白,朝角落中縮了又縮,一副生怕被姜若再注意到的模樣。
鬼主黑而深的眸子落在了姜若低垂的手上,突然開口:“這顆柳樹是我墳前的看門柳,柳枝遮着我的墳墓,為我遮風擋雨已經千年了。”
姜若垂下的左手尴尬地捏了捏,趕緊将手中柳枝遞給鬼主:“抱歉,鬼妾,我……”
鬼主突兀地笑了下,紅紗遮蔽了容顏,只是叫人隐約覺得是在笑:“是我門前小鬼沖撞了殿下,是生是死全在殿下一念之間,若是惹得殿下震怒,便是魂飛魄散也是咎由自取。”
姜若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下定決心道:“我将你這柳樹重新栽上吧。”
鬼主卻垂下了眼眸,黑的發紅的衣,眉宇間一點豔色,卻叫這千年老鬼平添一股楚楚的凄迷風流的韻致來。
若不是先有鬼市的種種兇惡駭人之處,又被鄭先生好生解釋了一番鬼市主人的厲害,阿成等人怕不是要被紅衣鬼主的風韻迷惑的不知道東西南北。
就連鄭先生都驚愕地看了鬼主好幾眼,嘴裏似乎喃喃地念叨了幾句什麽,不過大概是害怕鬼主的勢力,所以鄭先生并不敢叫人聽見他的話。
“一點小事而已,怎敢勞煩殿下,不過是門前一株小柳樹,得罪了殿下,殿下折了也就折了,若是再叫殿下重新載上,倒顯得是妾不尊殿下了。”
“我說種就種,是我折的,那我便重新為你種上。”姜若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有些不愉快地繃住。
這樣不客氣的話惹來鬼市群鬼怒目,鄭先生和阿成等人驚懼,然而鬼主卻輕輕笑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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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主應了,一襲紅衣飛入夜幕中,不過瞬息間就不見了。
姜若扭頭看向鄭先生幾個:“老老實實在這裏呆着,不要随便亂跑,等我回來。”
那十幾個工作人員都擔憂地看向了姜若,阿成更是急切緊張地道:“姜小姐,那什麽鬼妾不會為難你吧,還是你的安全更重要。”
“你該叫鬼主……”姜若脫下镯子朝阿成幾個扔去,金剛镯化成了碩大的圈,将阿成幾個全都套進了黃金圈中,黃金圈閃了閃化成了地上一道清晰的金色圈子,姜若道:“無礙,我去去就來。”
說完不等阿成幾個再說什麽,姜若就直接遁入夜色中不見了。
鬼主站在一處矮丘上,黑的發紅的衣在夜風中飄蕩,靜靜地看着下方點點燈光的裏子東巷。
姜若化成鬼王相,正蹲在裏子東巷墳前地裏努力挖坑,一邊挖一邊注入陰氣,以便做出能養成鬼樹養料地。
所謂頗有舊時特色的裏子東巷,其實根本就是一片群葬地,當初建造裏子東巷的人也是建了一半就停工了,也不知道那鄭先生到底多大的眼睛能找到裏子東巷的兇宅。
“這些年……殿下還好吧?”
鬼主站在矮丘上靜靜地看着挖坑埋樹的姜若。
“哎,我不就是那樣嗎,整天在自己墓裏躺着,也懶得折騰來折騰去,能有什麽,現在是新時代了,沒什麽皇帝王子了,你也不用再喊我殿下了,我早就不是什麽殿下了,現在就開個工作室給人算命過日子,就是個靠老本讨飯吃的普通人,鬼妾,你有沒有想過……”
“千年了,我以為殿下永遠都不會出來了。”鬼主突然打斷了姜若未盡的話語。
姜若也沒有強求,順着鬼主的話轉移了話題:“我也以為自己不會出來了,都是意外。”
鬼主輕輕地笑了:“殿下總是這樣。”
姜若正對着埋進去的柳枝注入陰氣,催發柳枝趕緊生成柳樹。
不知道什麽時候鬼主突然來到了她身邊,擡起手用紅色的衣袖為她擦額頭,黑漆漆的眸子像是沒有波瀾,又像是特別深地注視着她。
姜若震了一下,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陸……”
鬼主垂下眸子,衣袖也垂了下來,空蕩蕩地飄着:“對不起,是我逾矩了。”
姜若不知道該說什麽,鬼主也不說話。
柳樹已經在姜若陰氣的催動下開始生發,很快就長成了一株小小的幼樹,鮮嫩的幼樹對比着黑漆漆的墓,顯得格外地觸目驚心。
“那個,我該走了。”姜若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安靜。
鬼主不說話,只是沉默地送着姜若。
等到了鬼市廣場上的時候,阿成幾個都覺察到了鬼主和姜若之間不對勁的氣氛。
可是這樣的情況下,哪怕就是大家心底已經被八卦撩的抓心撓肺,但是也沒人敢開口問。
鬼主招了招手,有小鬼擡着棺材從城隍廟前晃了過來,血紅的棺材砰地一下落在了地上,鬼主輕輕一揮,棺材倒在了地上,棺材裏沉睡的那名員工頓時滾了出來。
阿成這邊的人立馬沖過去扶起了那名員工。
“殿下的朋友我便還回去了。”
鬼主說完,也不等姜若再回答,就帶着一衆鬼武士直接拔地飛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沒過多久整個裏子東巷的鬼市也開始慢慢消失,他們站在了一片殘垣斷壁之中,不遠處就是連綿墓地。
阿成幾個人吓的一個哆嗦,鄭先生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走吧。”
姜若卻不想再在這裏多停留,而是重新戴上镯子催促幾人。
大家顯然也是不想多呆,趕緊跟在姜若身後朝外走。
雖然剛剛經歷了一番險死還生的驚吓,但是人類的八卦天性顯然是十分旺盛的,走了沒幾步,顏姐終于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了姜若:“姜大師,剛剛那個漂亮的紅衣小姐姐就叫鬼妾嗎,她為什麽起這麽奇怪的名字啊?”
姜若的腳步頓了頓,她表情有些古怪:“他不是女孩子,是個男人。”
“啊?”
這個答案顯然是震住了一行人,包括鄭先生的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
“他那麽漂亮又那麽有韻致,而且還留着長發穿着紅衣,眉心還點着那麽別致的花钿,我還以為他是個身世凄苦風華絕代的美女……”
阿成還有好幾個男性紛紛絕望咋舌。
剛才那個被喚作鬼妾的鬼主真的是滿足了他們對豔鬼所有的幻想了,結果居然是個女裝大佬。
這年頭不止直播間的女裝大佬讓人絕望,叫他們這些大老爺們時常懷疑自己的性向,就連好不容易看到個幻夢中的豔鬼小姐姐,居然都是個帶把的。
想到了網上的那個笑話,你以為你約到的是個嬌甜的女朋友,結果人家脫了褲子比你還大。
這種絕望感足以摧毀任何一個男人的自信。
“那不是花钿。”是一滴血濺上去的痕跡。
但是這話姜若并沒有說出來。
女孩子們也是滿臉震驚,顏姐更是忍不住道:“既然他是個男人,為什麽要叫鬼妾這麽古怪的名字啊,還是說鬼妾不是名字,他不會真的是什麽鬼妾吧。”
姜若沒有直接回答顏姐的話,而是突然非常感慨地朝着衆人來了一句:“所以說能做人的時候就好好做人,千萬別想着一點不如意就去做鬼,你們不知道做了鬼之後,會因為什麽樣奇怪的執念鑽牛角尖,而且越鑽越厲害,整個人都會變得古裏古怪的,腦子裏的想法也會奇奇怪怪的,叫人勸都沒法勸。”
比如鬼妾比如她。
“呃……”
顏姐幾個人被姜若的吐槽怼了一臉,不知道姜若說的是什麽意思,想要接話也不知道從哪裏接。
畢竟他們是人啊,怎麽可能知道做鬼了是什麽想法,更何況真的要做了鬼,也沒有機會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吧。
姜若說完之後就不再說話了,只是悵然地嘆了口氣。
她突然想起千年前,有一天她去了前殿,正巧有一個少年郎君站在大殿上侃侃而談。
他不過十六歲的年華,卻已經是翩翩君子如雕如琢。
他穿着惹眼的赫色華衣,便如一只正盛開的牡丹,清香遍染滿地風華。
她記得父皇瞧見她來了,便突然伸手一指下方那蹁跹如玉的少年郎,朝着她似打趣似認真地道:“這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陸止,出身名門世家,才華享譽京城,朕便許他做你的驸馬如何?”
那時候侃侃而談的狀元郎戛然而止,失禮地擡頭朝帝王的禦座上看去,他對上她的視線,眉眼輕輕一彎,便如同一汪淺溪晃過心田。
可是那個自信張揚、溫雅尊貴的世家少年怎麽就變成了陰郁凄冷的鬼妾了呢?
她至今還記得,那段輾轉難眠、怨恨嗜心的歲月中,她将自己封在棺材裏,死死地鎖在墓中,不願想不願看不願聽。
有一天一只怨鬼突然來到了她的墓前,在她的墓前站了很久很久,白天到黑夜。
她不願意搭理他,嫌他礙了她的清眠,甚至惡毒地等待着,等着看他什麽時候被日頭曬的魂飛魄散。
最終怨鬼悄然離去,她卻好奇了,分了一絲魂跟在他身後,看到他一路跌跌撞撞,被大鬼糾纏不得安寧,她終于悄悄出手替他除了禍害。
她看到他最後終于尋到了自己的墓,躺進了墓穴中,她也折身悄然離去。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從別處來的小鬼帶來了一絲風聲,告訴她不知何時出了一只實力強悍的大鬼,那大鬼紅紗覆面穿一襲紅衣,成了一方之主,卻有個非常奇怪的名字叫鬼妾。
她聽了之後卻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一個熟人老鬼給她帶了一封信。
她看了信之後問了他,為何要甘願自稱鬼妾。
他回她:無名無份、無根無緣,自此以後便名鬼妾。
她便閉口不勸,全做不知了。
她以為總有一天他會執念散盡,沒想到千年已過他竟然還在。
想到對方姜若的情緒就難免起了些微的波動,表情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帶着阿成等人走出了裏子東巷,港城道協的一行人竟然已經奔赴到了裏子東巷的外面,難得的是褚離居然也被張濤給拉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哇,三千字我寫了三個多小時,哭,怕寫歪了鬼主和若若打我。
鬼主不是自殺,血是姜若濺上去的。
我們的鬼王小姐姐某種意義上的感情渣渣。
鬼王若若:是我的錯嗎,誰讓我這麽有魅力,我還能攔着別人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