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啓程的具體日期是完全保密的,因此當荞麥面們和各路媒體翹首以盼等着去給“夢幻島”號送行時,“夢幻島”揚帆大海上的畫面已經出現在了某直播平臺上。

老帕洛克是個狡猾的商人,為了賺足噱頭,實現影響力最大化,他毅然采取網絡平臺同步直播的方式,同時,每一個星期會讓專門的後期團隊整理錄制上傳的高清素材,制作成精美的真人紀錄片,在各大視頻網站上播放,既能讓人們感受到絕對的真實性,又不失傳統真人秀的觀賞娛樂性,能完全将人帶入到這場驚心動魄的冒險中。

然而這場看上去轟轟烈烈的遠航,卻并不像表面那樣風光無限,因為這完全是一艘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船。

換句話說,船是好船,可船裏塞着的人卻是一大坨不靠譜的黑心棉。

兩名海上管理處的領航員将他們引到公海,一下船,整條船包括喬楚在內的一共六個人,便圍坐在甲板上開始大眼瞪小眼。

喬楚;“你們說,要我做船長?”

沈岳之抱着手臂煞有介事地點頭:“當然,你是我們的靈魂人物。”

寧勳白了沈岳之一眼,顯然對這種除了浪費糧食什麽用場都派不上的廢物點心上船十分不滿。

“怎麽,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沈岳之敏感地捕捉到寧勳的不善眼神,立刻炸了毛的貓一樣質問。

“對。”寧勳眼不見心不煩地扭過頭,有錢的是大爺,誰讓沈岳之這禍害是這次行程的投資方?不過他想了想,又稍微正了神色對喬楚說;“我也覺得你應該做船長,喬作家,這次航行之所以能夠成行,完全是因為你。”

“是啊,我也同意。”小沈抱着一臺攝像機調試,好像抱着自己的親兒子,見他老大發話,腼腆地笑着插嘴。這傻孩子是寧勳攝制團隊裏唯一一個被忽悠來的,其他智商沒掉線的人都知道,不能來送死,畢竟人的小命只有一條。

“喬作家在之前的航海訓練中成績一直是我們中最好的,當然,除了石頭大哥。”小沈說着往旁邊穿着一身迷彩服的青年看了看,“你說呢,石頭哥?”

石頭就是之前與梁以初同在一個安保組的那個保安,因為他出身特種兵,又對各種機械維修頗有研究,在寧勳的牽線下,被老怕洛克花重金雇傭來,也算是給這一船菜鳥的生命多上了一層保險。他本來就在那次馬魯姆火山之行對喬楚另眼相看,對這個提議更是沒有意見。

而委委屈屈被擠在角落裏的最後一個船員,顫顫巍巍舉起手,正準備發表自己的意見,沈岳之卻已經拍板宣布:“好,那麽我們的船長就是喬楚了,以後船長在,船就在,船長讓我們死,我們就絕對不能活!”

喬楚:“……”

于是第六號船員不得不又巍巍顫顫地把舉到一半的手縮了回來,小小聲地操着一口不太标準的中文說:“我,我也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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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楚就這麽被趕鴨子上架地成為了船長,然而她也只是最開始的時候糾結了那麽一會,很快又恢複成面無表情的樣子,當先走進控制室,坐在已經進入自動駕駛的控制臺前,履行一個船長的職責。

她這麽一走,其他人也做鳥獸散,各自忙活了起來。寧勳去查看布置在各個地方的攝像頭。小沈去貨倉清點裝備。石頭脫了上衣,光着膀子爬上桅杆檢查風向标。至于沈岳之……不知道從哪裏拖出一把躺椅放甲板上,然後悠哉悠哉戴上他那由親自設計的蕭邦墨鏡,躺在上面曬太陽,盡職盡責履行起寧勳口中“廢物點心”的職責。

“喬作家……不對,船長!”

喬楚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轉過頭,看到一腦袋小卷毛的埃蒙德,睜着一雙瓦藍瓦藍的眼睛蹲在控制室門口,像只做錯事還一臉懵逼狀的哈士奇幼犬。

“我可以進來嗎?”埃蒙德問,帶上幾分小心翼翼。

他就是“夢幻島”號第六個船員。原本他和這次航行八竿子打不着關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非得要死要活地求着帕洛克把他塞進來,偏偏這個項目的二老板沈岳之橫看他豎看他不順眼,最後還是看在他會點醫療救急技巧,能勉強充當半個船醫,才不情不願地點頭讓他跟來。

也許是因為馬魯姆火山那次做向導做得不太地道,寧勳對埃蒙德也沒有什麽好臉色,小沈向來唯寧勳馬首是瞻,石頭天生是個悶性子,不怎麽健談,于是打眼看過去,埃蒙德成了個人人不待見的小可憐,誰都不搭理他,只好跑來抱喬楚大腿。

埃蒙德見喬楚看着他不說話,權當她是默許,湊進來跟個羞答答的小媳婦似的,弱弱叫了一聲:“船長。”

自從在瓦奴阿圖第一次見面,這個法國人就對自己表現出極大的興趣,這一點喬楚不是感覺不出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這次登上“夢幻島”號,也應該和她有關系,只是他此行到底有什麽目的,倒是猜不出來。

喬楚點了點頭,算是和埃蒙德打過招呼,從控制臺下翻出一卷繃帶,默不出聲地低頭,一圈一圈往手掌上纏。

“船長的手受傷了麽?”埃蒙德問。

“沒有。”

“哦。”喬楚的确是個不太好的聊天對象,這下埃蒙德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控制室內響着不小的馬達聲,倒是讓這沉默顯得不那麽尴尬。

也不知過了多久,喬楚終于纏完了滿手的繃帶,将剩下的繃帶卷扔給埃蒙德,示意他效仿她,也将雙手纏住。

埃蒙德不明所以,喬楚去看雷達,代表夢幻島號的小紅點在屏幕上按照既定的航線行駛,只是在這紅點的前方有一大片猩紅的顏色。

因為是臨時加塞進來,埃蒙德是幾個人裏唯一沒有接受過正規航海訓練的,頂多就是在出發前三天,臨時抱佛腳地啃了一本航海手冊,所以絲毫看不懂那雷達上的一大片姨媽紅是什麽意思。

“船長,這是什麽……”埃蒙德變調的中文說得抑揚頓挫,這使他像個好奇寶寶。

“前方2海裏,我們要進入雷暴區了。”喬楚說完就離開了,只留下埃蒙德一個人抱着繃帶條發愣。

萬裏無雲的晴空說變就變,當烏雲将最後一抹陽光也從沈岳之的太陽鏡上遮去之後,所有人都如臨大敵,仿佛即将奔赴戰場的新兵,懷着緊張又激動的心情嚴陣以待。

“雷暴中心的風力将達到74節。”石頭看着雷達,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

沈岳之在心裏大致換算了一下,深吸一口氣,臉色都白了幾分,“那相當于時速140公裏,13級的大風。”

13級風是什麽概念?10級大風就能将大樹連根拔起,12級以上的風被稱為臺風或者飓風,在陸地上極為少見,在海上碰見了,則是每一個船員的噩夢。

夢幻島號是老式的x-562帆船,玻璃纖維船體,長17米多,寬近5米,吃水不到3米,出行不久便遇上這樣的大風,簡直是倒了血黴,沒有人知道究竟能不能挺過這個坎,可是風暴來得這樣快,就算他們想要反悔求援也來不及,只能硬着頭皮死扛。

烏雲将天空蒙得嚴嚴實實,仿佛幾塊猙獰的黑灰色大石頭,彼此間密不透風地碰撞擁擠在一起,不斷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夢幻島號逐漸接近紅色預警區域,風力幾乎是在幾分鐘之內,從25節攀升直74節,帆船在十幾米高的巨浪中颠簸,弱不禁風得像一只随時會折斷翅膀的小鳥。

沈岳之那架在腦袋上的價值不菲的太陽鏡幾乎是瞬間就被風卷得沒了蹤影,抱着頭大喊:“快,留一個人掌舵,其他人去把帆絞住!穩住船,不能讓風浪把船吹得偏離航道!”

石頭最先反應過來,幾步沖到主桅下,拉住控帆的繩索,他雖然壯實,但是他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期間還被船帶得摔倒了,手裏的繩子好巧不巧地繞在沈岳之的脖子上,随着帆船的一甩,險些把他勒斷了氣,要不是喬楚及時趕來,一把将繩子解開,沈岳之八成就要吊死在桅杆上了。

“對不住!”石頭吓得臉都綠了,不停地跟沈岳之道歉。

沈岳之咳嗽得驚天動地,忙擺擺手,示意石頭不用管他,繼續去控帆。

小沈畢竟還是個孩子,被這陣仗吓得快尿了,團團亂轉地看顧着幾臺固定在甲板上和船舷上的攝像機,一會兒怕這臺掉進水裏,一會兒又怕那臺被海水打壞了,甚至為了挽救一架高清設備,差點把自己掉進海裏。

“你掌舵,其他不用管!”

正當小沈像個小猴子似地滿地亂爬,後脖領一下被人提了起來,幾步就将他丢進了控制室。

喬楚砰地一聲将控制室門關上,下了身為船長的第一道命令。她又迅速奔到甲板上和其他人一起拉住絞索,努力讓帆順着風,并通過無線對講告訴小沈,讓他朝逆風的方向開船,這樣兩股對峙的力量彼此制衡,船才不會被掀翻。

雷電交加中,帆船開始過降雨鋒面,傾盆暴雨砸下來,恨不能将甲板砸得千瘡百孔,幾個在拉帆的人很快成了落湯雞,卻絲毫不敢懈怠。

這時,喬楚手上的繃帶就顯示出作用來了,因為拼了全身的力氣去拉繩子,還要對抗大雨,幾乎等同于一個人體重的摩擦力很快将沈岳之和石頭的手心磨破。

他們兩人此時心中無不懊悔。早知道就應該聽船長的話啊,為什麽要逞英雄,覺得手心柔嫩的只有女孩子呢?他們男人的手也是一朵不堪□□的嬌花啊!

埃蒙德雖然是名義上的船醫,此時也盡忠盡責地履行起一個水手的義務,拼命拉着繩子絞住帆,他不知道旁邊兩個男人此時的心聲,趁着風力小了一點,抽空抹把臉,不知死活說了句:“啊,幸虧船長讓我在手上纏了繃帶,又不打滑,又保護手,真好。”

沈岳之,石頭:“……”

所以說一個人被大家欺負不是沒有原因的啊,有些人就是生來欠打的。

大概是沈岳之想要送給埃蒙德一個死亡眼神,回頭瞥了眼,結果目光直勾勾釘在那立于風雨瓢潑中舉着攝影機的寧勳身上,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卧槽!寧勳你是腦子有毛病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拍!”沈岳之崩潰了,也顧不得風流高貴的世家公子形象,脖子上青筋都快爆出來了。

“無論身處何處,都要将最驚心動魄的畫面捕捉下來,這才是極限紀錄片的真谛。”寧勳以一個極其刁鑽的姿勢用腳勾住船舷,又把絞帆繩索往自己腰上繞了幾圈,就這麽将自己堪堪固定住,開始專心致志地拍攝。“你聽說過那個為了拍攝獅子張口的一瞬,寧肯讓獅子咬掉頭的那個偉大的攝影師麽?”

“我去你大爺的!”沈岳之要被氣瘋了,恨不能化身瘋狗立刻撲上去咬死這個腦殘。“快他媽過來幫忙!”

雞飛狗跳的一船人總算得到老天垂憐,活着離開了雷暴中心。

當海面終于回歸風平浪靜時,已經是日落時分。除了喬楚,所有人都面如死人,橫七豎八倒在甲板上起不來了,就連石頭也未能幸免。

“船長,船長啊船長啊船長。”沈岳之四仰八叉躺着哼哼,被寧勳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腳。

“你嚎個屁啊。”

埃蒙德淚眼汪汪縮在一角,跟老母雞抱窩似的,不停在胸口畫十字,向他的主禱告。

小沈褲腿不知在哪裏劃了個大口子,像破布片一樣垂着,他也顧不上,兀自去檢查甲板上的攝影器材,嘴裏嘀嘀咕咕地說着幾號機出了什麽問題,幾號機又被卷進海裏了,搖身一變,成了個祥林沈。

直到喬楚從儲物倉出來,幾個受了刺激的人才算真正恢複正常,小雞崽一樣圍攏到她身邊,一個一個從她手中接過剛燒開的熱水和幹浴巾。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埃蒙德嚎了一嗓子。

“上帝呀!幽靈船!我看到了幽靈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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