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就算這麽想着,但當結果真的放在兩人眼前的時候,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還是傻眼了。
降谷零并沒有告訴公安的人DNA是從誰哪裏拿到的,神秘主義是波本的做法,習慣之後察覺到了這麽做的好處,降谷零也用到了公安的工作中,對于保密很有助益。所以他只是告訴了下屬時間、地點和需要做的事,前因後果一概沒有。
降谷零的權限不低,卧底的身份讓他可以便宜行事,收個瓶子對比一下DNA而已,不算什麽。
現在對比結果出來了。
芝華士就是萩原。
組織的芝華士就是他們的同期好友萩原研二。
……這怎麽可能呢?!
明明在此之前已經有了猜測,明明不止一次從那個人身上感覺到了熟悉感,但當猜測被證實的時候,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還是由心而生的感到了不可置信的荒謬感。
直到看到這個結果之前,他們都覺得這只是以防萬一,還時不時互相調侃沒想到會把這種童話中才會發生的事當做一種可能性來驗證。
但是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
不管是郵件中附上的圖片還是總結的敘述性文字都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這怎麽可能?!
芝華士怎麽可能是萩原研二?!
降谷零習慣性地把手機上的郵件删除,和諸伏景光一起靜默地坐在安全屋的沙發上,用大腦消化着這個消息。
萩原……芝華士……萩原……芝華士……萩原……芝華士……
兩個人的臉在腦海中交替閃現,明明是同樣的樣貌,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都能從神态中分辨出哪個是他們的好友哪個是他們需要警惕的敵人,直至兩張臉重疊成一張。
——白皙俊美的臉龐上,紫色的眼眸爍爍生輝,明媚中帶着惑人的笑意。
良久之後,
諸伏景光露出一個苦笑,苦中作樂地調侃道:“……那樣的車技,果然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有了。”
“Hiro……”降谷零看着諸伏景光,紫灰色的眼眸中透着擔憂,眉頭緊皺。
諸伏景光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因為他也同樣擔心。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唇邊的笑意已經消失不見了,沉沉嘆息,“松田……應該不知道吧。”
“你看卷毛混蛋那個反應像是知道的嗎?!”降谷零心頭火起,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氣呼呼地在屋裏轉悠。
他還記得聽說萩原研二死亡的那一天。
當時的新聞沒有播報殉職的警察的姓名,他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在舊手機裏收到了班長的郵件。
郵件內容很簡單,只是告訴他萩原殉職了,還附上了葬禮的時間和地點。
降谷零着郵件,腦海中有一瞬間的空白,胡亂猜測是不是萩原開玩笑想報複他畢業後就無聲無息地一走了之的行為。
但他心裏清楚,不是的,萩原很有分寸,不可能這麽做,更別說發郵件的是班長。班長就像他們的大哥,一直都很靠譜。
所以這是真的,降谷零握着手機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他們的同期,在畢業不到一年的時候就殉職而亡了。
情報販子安室透不能去參加殉職警察萩原研二的葬禮。降谷零只能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地去舉辦葬禮的場館外找個隐蔽的地方站一會兒,還要小心不要碰到以前的同學們。
萩原研二的人緣一直很好,多半個警視廳和警校那一屆八成的人都在這兒了。
降谷零把自己藏在陰影裏,然後巧遇了跟他一樣躲躲藏藏跑過來的諸伏景光。
都在卧底任務中卻恰好在這個隐蔽的角落碰頭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對對方的狀态都有些明了。
他們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靜靜地并肩站在一起,望着舉辦葬禮的地方,用目光送他們的好友最後一程。
藍天、白雲、金色的陽光潑灑在場館的屋頂和牆壁上,真是個好天氣。
萩原會喜歡的。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就這麽一直站到松田陣平從場館裏走了出來。他穿着黑色的西裝,戴着一副墨鏡,伊達航在旁邊陪着他。他的另一邊是一家三口,一對相互攙扶的夫妻和一位女士,看樣貌應該是萩原研二提起過的姐姐萩原千速。
萩原千速正在和松田陣平說些什麽,伊達航站在松田陣平的另一側。另一位看上去和松田陣平有血緣關系的男人站在萩原先生的另一邊。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從沒見過那麽沉郁的松田陣平,向來有活力的男人頭上仿佛籠罩着陰雲。墨鏡擋住了他的眼睛,卻擋不住他身上的氣勢。
——讓人一看就覺得危險的氣質。那是松田陣平心中燃燒着的複仇之火。
那一天,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分道揚镳後都忍不住擔憂起對方。
卧底有多麽危險,如果有一天他們失去對方,失去幾乎是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陪伴着彼此的人……只要想想那種可能性就已經讓人心驚膽戰了,更別說松田陣平是親眼看着萩原研二死去的。
死而複生這種事是不可能存在的,當時的萩原研二被炸彈炸得屍骨無存……諸伏景光當初一語成谶,屍骨無存是常用的假死辦法之一。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萩原研二是自願的嗎?他是自願脫離了萩原研二的身份嗎?是自願……成為這個犯罪組織的一員的嗎?
窗外的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然而黑。寂靜的安全屋中點亮着暖黃色的燈光,傾灑在兩人身上。
半晌後,諸伏景光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我不覺得萩原會這麽對松田。”
降谷零和自己的幼馴染對上了眼神,緩緩地點了下頭,“……我也不認為萩原會是組織的人。”
他們怎麽認為無關緊要,之前他們還認為芝華士不會是萩原研二呢!
但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有了對方的支持,兩個人都松了口氣,懷疑自己的朋友是一件太過痛苦的事了,但他們的立場讓他們不得不對一切都保持警惕。
目前就有一件對他們來說更加危險的事,萩原研二是他們的同!期!
如果芝華士把他們的身份告訴組織……
組織處理卧底并不會放長線釣大魚,而是立刻清除,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他們兩個人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裏就能證明組織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是萩原研二看在往日的情誼上放了他們一馬?還是,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聯想到他們之前未曾深究的猜測,萩原研二也不知道這件事了?
就像芝華士真的是萩原研二一樣,會不會萩原研二也是真的把他們給忘了?
從規模那麽大的爆炸活下來,如果不是提前準備好的,有後遺症也不奇怪。
萩原沒準兒真的把他們給忘了……
萩原也許把他們忘了……
萩原只是把他們忘了……
所以他沒有揭穿他們,也沒有試圖和他們聯系,因為他已經不認識他們了。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在他眼中只是波本和蘇格蘭。
這種充滿了戲劇性的猜測居然是目前最合理的一個。
推理到這裏,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兩個人恍惚之餘總算有了些萩原研二真的還活着的真實感。
萩原研二還活着……
兩人都能看到對方臉上不自覺帶上的笑意,這是一件好事。絕不能因此對芝華士放松警惕,但這是一件好事。
遺忘了時間的兩人腹中适時發出轟鳴。意識到
了饑餓,諸伏景光主動起身,挽了挽袖子,“Zero,有什麽食材嗎?”
他一邊這麽問着,一邊走進廚房,不客氣地拉開冰箱門。
降谷零當然不會讓諸伏景光一人忙碌,他跟了上去給諸伏景光打下手。
降谷零的廚藝是跟諸伏景光學的,兩人烹饪用的是同一套方法,自然配合默契,很快就整治出一桌還算豐盛的晚餐。
降谷零還找出了一瓶酒,少喝一點兒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玻璃杯的杯壁輕輕相碰發出脆響,杯中的酒液打了個轉,在燈光下反射出五光十色。
酒足飯飽之後,降谷零提議道:“Hiro,已經這麽晚了,你留下來住一晚上再走吧。”
組織的人不知道他的這個安全屋,偶爾留宿也沒關系。
“好,那我就不和zero客氣了。”諸伏景光沒有拒絕降谷零的好意。
他今天确實累了,比跟組織出任務更累,心累。
想必Zero也是一樣吧。
幼馴染們對視一眼,默契十足地達成了另一項共識,這件事暫時先別告訴松田。
不如說是一定要瞞着松田陣平。
因為太危險了!
無論是萩原現在所處的立場還是芝華士本人都代表着危險。
而松田陣平并不是那種會聽勸地等在外圍直到事情結束的人,他一定會想辦法參與進來。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都不想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以及,現在他們可以肯定的還有另一件事,那個炸彈犯一定和組織有關系!
“只是讓你提前安個炸彈還被警察發現了。”萩原研二輕笑着說。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瑟瑟發抖的男人身上,比夜風更冷,“你可真是有本事,難不成是故意的嗎?嗯?”
聽到萩原研二拉長的疑問音,男人抖得更加厲害,話裏都帶出了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會背叛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
萩原研二面上帶笑,冷眼看着男人在他的目光下情緒漸漸崩潰。
——就是這樣一個人害死了小陣平!
冰冷的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随着松田陣平死亡時間的逼近在萩原研二心中愈演愈烈。
“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萩原研二臉上帶着芝華士慣有的笑,語氣一如既往地蠱惑人心,紫色眼眸中卻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但這足夠糊弄面前這個被組織吓破了膽子的膽小鬼了。
男人涕淚橫流地表示感謝,并且再三保證自己對組織的忠誠。萩原研二在男人連滾帶爬地離開後用力閉了閉眼睛。
“唉!”萩原研二長長地嘆了口氣,用苦惱的黏黏糊糊的嗓音問,“是我的耐心不夠多嗎?”
一個人從暗處走了出來,腳下的高跟鞋與地面撞擊發出聲響,走到萩原研二面前。
萩原研二用那雙很容易就能惹人憐愛的下垂眼看向來人。
來人,水無憐奈說:“何必為一個外圍成員這麽煩心呢,芝華士?”
“誰讓擅長我們這種技術活的人不多呢。”萩原研二用抱怨的口味說,“你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技術還可以。如果不是心理素質太差,說不定已經拿到代號了。”
“是嗎?”水無憐奈有點驚訝地說,“可是我聽說今天那個條子拆彈只用了三分鐘呢!”
萩原研二的眼中多了一些真實的笑意,随口扯開話題,“不愧是日賣電視臺的名主持,消息就是靈通啊,基爾醬。”
“比不過你。”水無憐奈說。芝華士究竟有多少線人在組織中至今仍是個謎。
“與其繼續在這裏相互吹捧,不如讓我請您喝一杯怎麽樣,美麗的小姐?”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遞
了一個wink過去。
水無憐奈也露出一個笑容,“我的榮幸。”
三木葉儀終于可以再次出沒于酒吧之中,松田陣平應該最近都沒空理他了。
比起一個真假未知、行蹤不明的人,當然是近在眼前的線索更讓人上心了。
“松田,”搜查三課的長官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頭疼地看着面前氣勢洶洶的男人,安撫地說,“你先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松田陣平如他所說,語氣十分平靜。
但是!長官咬着後槽牙抽氣,你身上的氣勢可不像是冷靜的樣子啊,看着就想讓人掏手铐。
“松田,你的才能在爆炸物處理班更能一展所長,查案的事情還是搜查一課的人更擅長……”長官老生常談地勸解着手下的這位王牌拆彈員。
他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的關系很好。萩原研二也是他挖進爆炸物處理班的,對于對方的英年早逝他也很心痛,但是人總要朝前看,不能囿于過去。
萩原研二不是他手下第一個犧牲的部下,他沒有遺忘對方,但也不會有什麽執念。他們的職責是拆解炸彈,查出幕後的犯人是搜查一課的工作。
松田陣平這幾年心心念念要給萩原研二複仇,锲而不舍地遞着轉職申請。拒絕一次就再遞一次,他都看在眼裏。
“警部,這次不一樣!”松田陣平把工作報告拍在辦公桌的桌面上,指着上面他親手畫的炸彈結構解析圖說,“這次的炸彈就是那個混蛋做的,我不會認錯的!”
他曾經把那個害死了hagi的炸彈用模型拆解過千百遍,炸彈的每一根線都烙在他的腦海裏。這次他能這麽快地把炸彈拆掉就是這個原因。
“我已經看過了。我還把你畫的圖和之前留下的資料做了對比,兩者并不一樣。”長官苦口婆心地說,“松田,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拆掉炸彈是你的實力。”
松田陣平據理力争地說:“看起來是有點不同,但是線路安排的思路是共通的。”就算用這個炸彈的不是那個炸彈犯本人,也一定跟對方有關系。
只要抓到這個犯人就能順藤摸瓜找到那個混蛋!
“我不會放棄的!”松田陣平看着這個照顧了他很久的前輩,凫青色的眼眸中滿是堅定,“警部,這是我這幾年來距離那個害死hagi的混蛋最近的時候,我不會放棄的!”
【hagi,我一定會抓住他給你報仇的】
手機上代表着收到新郵件的信號燈亮起,手機屏幕的光打在萩原研二臉上。他垂眸看着郵件的內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指尖劃過屏幕上的文字,唇角幾不可查地微微勾起,紫眸中流露出悵然。
我相信啊,小陣平,一直一直都相信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