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迷輕口型微微地動着, 不是喊救命,是“我愛你”。
童言全身的氣力在一瞬殆盡。可那怎麽可能看清确定是我愛你?
童言哭着倒在迷輕身上,瘋狂扯開她的衣服,揉搓她,攻擊她。
迷輕朦朦胧胧地,眼淚噙在眼角,她覺得喜歡。
紫色的曼陀羅一盆盆堆滿了天臺頂, 在微風中輕輕搖擺。那個人高高地坐在白色的石欄邊上,頭發剛能紮住,低低束着馬尾, 側着臉。身上白色棉麻闊大的t恤裹着一團調皮的風。迷輕想要變成那團風。
那人笑着的唇一開一合,偶爾轉過半邊臉,濃密的眉毛,挺翹的鼻。突然轉過臉, 目光仿佛有電。她心上的弦,像被孩子蠻撥了一下。
那人說:“輕輕?”
她心虛, 急忙哦地應一聲。
那人笑說:“你聽見我說什麽了麽?”
她撒着嬌跳上前,兩只手從那人腋下穿進去,和那人的身子貼在一起。臉就那樣栖蝶似地依在那人肩上。
那個人大概以為小女孩撒嬌,低頭驚悸地嗅着小女孩的發香, 犯罪似地,又怕人發現。
她裝憨乍癡說:“我要嫁給童姐姐。”
海風掀動那人的白色繪畫紙,那拈鉛筆細長而均勻的手指,畫出世界上最美的顏色, 是會創造世界的人。
耳鬓厮磨,她在那人的呼吸裏找到了一絲情丨欲的意味,把唇貼在那人的鎖骨。那人身子抖了一下,落荒而走。
……
深夜裏,在床上撩起了自己的裙,幻想着罪惡的事,明知道那個人會經過她的房門,會看見。
卻愈發放肆,只是想着讓那個人看見,就不能自己。
那人受驚地躲在門邊,猶豫着,窺觑着。
迷輕覺得自己勝利了。
……
她終于抱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卻為什麽讓那個人流淚?
她放肆地喚着:“童姐姐……我愛你,我愛你……”
童言想,人在堕落之中可以獲得救贖嗎?
……
童言睡着還沒醒。像一個無辜的孩子,迷輕撥開她臉上被淚水粘住的長發,輕吻她的額。她是不是哭了一夜?
電話通了,迷輕說:“cici知道了。我退出……夠了。我什麽也不想要了,再這樣下去,她會被逼瘋的。”
對面說:“我的寶貝。你該知道,我不是一個慈善家,沒有那麽多路讓你選擇。我們約定的,你要麽愛我,要麽滿足我。你現在一樣都做不到……”
迷輕說:“她說了,可以什麽都不要,你要錢,都給你。放我自由!”
“不,二十億是我愛你時候的價碼,你讓我傷心,我現在……可能不愛你了。”
“你愛誰……你愛童言?辛博文,你別糟蹋這個字了!你試過了,我給足了你機會,她愛你了嗎?她對你有一絲一毫動心了?”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給足我機會。我和你這麽像,都這麽卑劣,沒理由她愛你不愛我。”
迷輕說:“辛博文,你真讓我覺着惡心!”
“你考慮考慮,我願意為這個和你打個賭……要是我贏了,你一無所有。要是你贏了,我一無所有。絕不反悔。”
童言被拉門外添水的響動叫醒,已是夜裏。可以看見庭院裏一處石砌的小池,銀白的月光在水面晃。像迷輕的眼底。
房間悄悄的,只有童言。童言怕起來。叫:“輕輕!輕輕——”
找不着人。童言推開被子,迷輕拉開門,探進頭來,“cici你等一下,我擦幹身子。我在洗澡。”
童言還是從被子鑽出來,打開浴室的門,迷輕正在裏面擦身。
童言歪着頭心想,不過就是一副軀體,人為什麽會對這些着迷?是腦裏進了什麽蟲嗎?
迷輕急忙罩住浴衣,臉紅撲撲的,“不是……讓你等一下麽……”
放蕩也是她,羞澀也是她。
童言上去,兩下給她剝了,迷輕不敢抗拒,抱手站着。童言說:“一起洗。再洗一會兒。”
原來這裏和庭院只隔了兩排竹牆。夏夜,有蟲鳴聲聲。愈發顯得幽靜。
月光似乎在頭頂,月光其實在身旁。
迷輕給童言擦背。
“我決定了。”
童言回過頭。
“我不想再讓你傷心。”
童言說:“什麽時候可以走?”
“我先去和他離婚。然後……你怕不怕,一無所有?貧窮?”
“我會創造財富,不會一直貧窮。”
迷輕說:“可能沒有你現在這麽輕易……或者說,會很難……”
童言往前抱住了迷輕,圈起手臂環住她的肩,身子緊緊貼着她,只想要抱緊一些,再緊一些。
……
庭院的小屋裏面傳來悄悄地兩人對話:“不關門嗎?”迷輕問。
“不關,看着月亮睡。”童言的下颌抵着迷輕的額,“辛博文追過你嗎?以前。”
“嗯。一直追。”
“為什麽不愛他?”
“你呢,為什麽不愛他?”
兩人抱緊了些。
迷輕說:“熱不熱?”
“不熱。你身上是涼的,抱着很舒服。”
迷輕的指輕描着童言的眼圈,聲音悄悄的,“我以前沒發現,你這麽愛哭。眼睛現在還在腫着。”
“你嫌我醜?”
“不嫌。”
“你意思是我醜?”
迷輕不說話。
“你說話啊。”
“睡着了。”
“我以後老了你嫌我醜嗎?”
“你就不醜……”
“我難道不是好看嗎?”
迷輕不說話。
……
可這只是一個短暫甜美的夢。童言第二天起來。迷輕就不在了。
手機關機。童言早上等到中午,中午等到晚上,向人詳細地問,酒店周遭挨家挨戶地敲門。
迷輕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童言就這樣,徹底崩潰了。
她倒頭載進京都的房子。不聽電話,不見人,連喝酒也失去了動力。
三十歲了,才發現自己沒有經驗。突然愛一次,豁出了全部的自己。
世界依舊是世界,鎏金染醉的人間點滴,姹紫嫣紅的生之誘惑,是關在玻璃櫥窗後的假象。童言覺得靈魂被剝離,從前歡樂的片段被剪下來,存放在一處無限循環。只剩下一副受苦的軀殼,跌在泥沼裏,不見天日。
她想不通,從一點想不通到發現什麽也想不通。
沉浸在滿屋的Lost L的濃香裏。這個世界和她的最後一絲将斷未斷的牽連。
在公司給她最後一通電話她依舊選擇忽視後,宅子有人掀門鈴。童言靠在牆角,聽見門口的顯示器說道:“你不想知道,她去哪了?”
童言從久遠的抽離中回過神,顯示器裏站着一個男人。
她沖出門,抓住那人的衣服,求救似地問:“去哪了?迷輕去哪了?!”
辛博文豎起手,“別這樣。好像是我把她藏起來了。”
童言根本聽不進辛博文的話,只是握着他的衣領喊:“還我,還我,輕輕還我……”
辛博文擺脫開她的手,童言就倒在地上。
他沒想到童言這麽愛迷輕,有些生氣,都不像他理解的童言了。像一團,被使用過的垃圾。
“還我,還給我……把我的輕輕……”童言握着辛博文的褲腳。自尊是什麽?和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你覺得她愛你?要不是呢?”
……
“從去年七月推遲到今年2月,幾度被揣測告吹的婚禮終于破除迷霧宣布舉行!此次婚禮可謂除卻皇室最盛大奢華的世紀婚禮!窪冢不僅購下私人島嶼“翡翠”作為禮物送給新娘,更新購了一部價值3.73億的達索獵鷹8x作為新娘專乘往德國新天鵝堡舉行婚宴的代步工具。新娘的婚紗禮服是由本家hanayo的200名工匠耗時半年手工縫制完成……而現場賓客都可以獲得由珠寶設計大師石垣羽特別定制的紀念胸針一枚。粗略估計這場婚禮舉辦花費超過13億。現場開放了影迷觀禮通道和窪冢集團的員工通道。”
“童?是不是吵到你了?”莉莉斯調低了聲量,急忙站起來,
童言從樓梯下來,進廚房倒了水,握着杯,經過客廳,“沒關系,你随意,要是覺得吵就關吧。”她總不能因為自己,讓莉莉斯像在教導處一樣。
“我怕吵着你。”
童言說:“沒事。我已經做完了。”這是她離開公司後第一部 作品,“Tung”,在莉莉斯.坎貝爾品牌下獨立一支。
童言覺得要黃,調香師和她欠乏默契,磨合是痛苦的過程。況且她交際恐懼的厲害。
所以橄榄枝抛來不少,她都婉拒了,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還有應付的能力。
海皇賣力為她穿針引線,又辦了一場新品發布秀,參雜着莉莉斯半專業的作品,效果居然比許多大牌公司的半熱的設計還受歡迎些。莉莉斯是名模,起步固然高些。
電視裏說:“在牧師的指引下,新娘現在開始宣誓……”
童言掃過屏幕,迷輕微微笑着,說:“……”,突然鼓點十足的樂聲震徹,畫面變成長長的灰臺上走出一個嚴肅的女子,滿臉憤怒似地。是上季的春夏秀場。
莉莉斯說:“這風格太冰涼了,童覺得呢。”
童言說:“挺好的。”冰冰涼,挺好的。
進屋化妝換衣,祁仲北調來了意大利,要她為他接風洗塵。
頭頂着無垠陰藍的天,街畔的燈光不管冷暖都是冷,街上有人親吻,走兩步纏綿一陣。小夥子拿着戒指,像是求婚了。
童言的車轉過一彎,是兩棟昏黃建築夾峙的長路,除了自己,一個人都沒有。格子道上面,人始終像是一只棋。
祁仲北在道路的盡頭等着她。親為她開了門,酒店泊車師将車駛離。
童言挽着祁仲北進了大廳。坐在衣香鬓影的人群裏。跟祁仲北一搭一搭說着話,祁仲北問她近況,童言也就此都說了。新作品,八成黃了。預售合格線都沒上。未來沒有目标,走一步算一步。
侍應生前來上菜,童言讓開身,正對面後方坐着一個人,熟悉的面孔。齊肩長發,穿着UNRAVEL的褶皺毛衫,轟炸機夾克搭在椅背。她對面坐了一個男人,很風趣的樣子,她一面吃東西,一面笑的開心。
童言沒有這樣近距離看見過本人,不免放肆觀察。那人很敏感,一擡起眼,和童言四目相投。并沒避開,似是朝她笑了一笑。
童言也回以淡淡一笑。
祁仲北轉過身,“有熟人嗎?”
“沒有。不認識。”
祁仲北怔了怔,“你這……功力見長啊……我得向你請教怎麽随地泡女孩子……”
童言支起手,撐着下颌,“別開我玩笑了。”
祁仲北說:“要是我……再找不着女朋友……你還是回到我身邊吧……”
“你要對我還是那個意思,咱們就算了。”
“開玩笑。嘗嘗這個,蘋果搭配特雷維索菊苣豆和新鮮奶酪的烤大蝦。”
侍應生送來酒:“先生,您的90年VEUVE CLIC" PONSARDIN。”
童言說:“我要開車,不喝酒。”
祁仲北接過道了謝,為童言斟上,“偶爾放肆一次,我送你回去。何況……香槟不算酒。”
童言失笑,取出手機,“我讓莉莉斯來接我吧,她正好閑着。”
“你和莉莉斯……”
童言為祁仲北倒了酒:“你陪我喝幾杯。”
祁仲北沒再追問。二人喝了片刻,童言去洗手間補妝。
童言取出唇膏,色澤還算飽滿,沒有補色的必要。對鏡細心檢視着自己,一絲不茍的妝容下,是精致的面龐。二十六歲以後眼角那條細紋沒多沒少,不近看不會發現。可是心境完全老了,老了十年,或者更多。
童言退開身,鏡中的身後站着莫琳。
童言轉過身,優雅笑道:“嗨。”
莫琳說:“我知道你。你是輕輕的女朋友。你叫童言。”
童言覺得自己是笑了,她将嘴唇列出了一個極致的弧度。“不是了。她……結婚了。”
莫琳說:“哦,是的。抱歉。”
童言說:“沒事。那……我先出去了。”
莫琳說:“她說她愛你。”
童言轉過身,有些訝異望着莫琳,莫琳說:“我的意思是。愛過。”
身後傳來沙沙的水響,童言有些惘然,舉起手,她怎麽能用一雙手,捧住了流動的水?
童言扶着長廊慢慢往外去,可能是有些醉了。
世界有些醉了,紛紛地扭曲旋轉,過去的過不去,像鬼打牆,一轉身又回到原地。
……
她又回到那個黑白色的房間裏,門後露出迷輕錯愕的臉。迷輕對辛博文叫:“不是說……不是說好了麽?!”
童言哭着,向她伸出手,傾身聲聲地喚:“輕輕,跟我回去……輕輕,說好了的麽……”
迷輕推開她的手,一直躲。
“辛博文!你到底什麽意思!”
“給她一個了斷吧。你好歹對她說句真話!”
童言咽下眼淚,姿勢整個是迷途的盲人。“我懂的,你有苦衷是不是?你說,你告訴我,只要你說,我都相信……”
迷輕嘆了一口氣,眉宇裏夾藏着不耐,說:“童言。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小的時候,的确曾對你……可是那是從前,我不想傷害你……戲該結束了。你為什麽還要找我?就當我消失了,騙騙自己不好嗎?你不是,最恨別人死纏爛磨了麽?給自己……留點餘地。”
……
童言怕極了,抱着頭,蹲靠在牆角,瑟縮着。
有人拍她的肩,童言大叫:“走開!走開!別碰我!別碰我!”
那人握住了她的肩問:“你怎麽了?你是不是有什麽病?”
童言哭着驚慌失措地喊:“滾——!滾——!”
莫琳吓着了,連忙抽出手機打電話。
祁仲北大驚上前,連拖帶拽,童言大呼大叫被帶離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