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更)
童言不打算去醫院探望。整晚都在心神不寧。
握着噴水瓶對着雕塑發怔抽煙, 一時突然醒來,已幹了大半,又忙着設法補救。
莉莉斯發訊息問童言:“不回來嗎?”
童言回:“弄雕塑走不開。”
到半夜,莉莉斯抱着枕被來到工作室,“這裏沒東西蓋的。你別着涼了。”
童言因為天晚,問她:“你這麽晚過來,就是為我送這個?”
“很正常不是嗎?要是你, 你也會的。”說完便要回去,童言因太晚了,外面不安全, 留下莉莉斯。
工作室很大,都是些畫架工具顏料之類,FLOS的落地黃白照燈,手工木桌上面雜亂堆放着筆記本電腦、平板、書籍等物。并沒有床, 單人沙發睡不下兩個人,莉莉斯收拾打了地鋪。默然了一會兒, 莉莉斯和童言說:“迷輕工作中暈倒了。走秀臺上倒的。摔了頭。去聖約翰檢查。”
童言不問,莉莉斯說:“不過沒事了。我去看了她。”
“謝謝。”
莉莉斯笑笑,轉身躺在被中。
童言注意到莉莉斯只拿了一只枕,她枕着沙發抱枕, 把枕頭留給了自己。
童言說:“我意思……謝謝你為我着想。很貼心,謝謝。”
莉莉斯打個哈欠,說:“不客氣。”閉目睡了。
童言挨延到2點,頂不住一天的疲憊和衣在莉莉斯身旁睡下。
淩晨5點, 童言被來電吵醒,是聖子療養院的蘇西,告知她,迷崇遠不行了,讓她去瞧。
童言抽了一支煙,叫醒了莉莉斯說:“我一個朋友臨危了,你陪我一起去好嗎?”
莉莉斯有些不解,仍應承同往。
童言問海皇借了私人飛機,乘夜飛往。知道來不及,卻并不是想要趕上的心情,說不清什麽感受,腦子像幹了的石膏。
迷崇遠死時很瘦,幾乎只剩下一副皮骨。
莉莉斯仍舊一眼認出他來。十分難過,哭得不能自已。
蘇西說:“半夜聽見響動,老頭子活得不耐煩了。拿繩索套住了脖子。都不知道哪裏來的氣力……救下來就不行了,我還以為他是個糟到底了的廢老頭子……”說道尾句,不禁哽咽。眼珠子瞪着天花,兜住了眼淚,從房間轉出去,走廊響起她罵罵咧咧的抱怨:“約翰又吐了!凱蓮娜,拿布子!見鬼!”
童言握着煙忘了抽,莉莉斯伏在迷崇遠身上默默跌淚。
門一動,掀進一陣風來。
童言轉過頭,是迷輕站在門外。頭上還包着紗布。面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陪她前來的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像是保镖。迷輕轉頭悄悄交代,男人點頭離去。
偌大的房間變得狹小,莉莉斯抱着迷崇遠不放手,迷輕冷冷坐在一邊。童言把自己靠在牆角,童言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微塵。
将近九點,有人前來收拾遺體。
莉莉斯抱着童言淌淚。迷輕抱手坐在椅上發呆。
葬禮安排在三天後,童言和莉莉斯就近住在鎮上的旅館。
迷輕也宿在那裏。
兩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卻也都沒什麽交流。
直至喪禮前一晚,童言準備入睡,收到迷輕發來一條短訊:“我的鐐铐已解開了,你還在不在。”
童言沒有回複,她怕自己心軟,連信息都删了。一晚上都在做夢她和自己說這個事。說到關鍵總有打岔,最終都沒聽見答案。
回到羅馬,又是将近六月。
六月的聖彼得堡,不知天氣好不好。
祈仲北和童言說,20個瓶子全部到手。7月開始正式對外展示,看在9月價格能炒多高。童言終于明白祈偉業提議的目的,不過是祈仲北遠兜遠轉的方式。叔叔賺了錢,侄子賺了女人。
童言心裏冷笑,收錢毫不手軟,有點負氣的意思。祈偉業也不在意這點小錢。
世界忙忙碌碌,每個人都似狂歡地孤獨活着。15號,童言收到迷輕在彼得堡的房間的照片。
童言對莉莉斯說:“6月天氣好的很,去不去跳傘?”
莉莉斯欣然應約。童言偕莉莉斯從6月一路玩到7月底才從戛納回來。
童言覺得逐漸輕松起來。心底的傷患好像結了痂,不碰就不痛。雖然觸目,只要不想也就過的下去。
童言想和莉莉斯說複合,和她在一起是那種細水長流的安逸感。沒有驚心動魄,大風大浪,讓童言安睡。
周末童言陪莉莉斯去逛街購物,碰見馮玉鳳。縱然從婚禮知道她二人大約分手了,馮玉鳳仍有些不習慣童言身邊換了人。童言問馮玉鳳在Jiro的情況。馮玉鳳說新人太多,沒什麽機會上位,幾萬件作品放在庫裏無人問津。
童言讓馮玉鳳把她的設計作品寄到她郵箱。馮玉鳳高興不疊,連連應好。
夜晚收到馮玉鳳的郵件,珠寶設計,風格很樸素簡約,稚嫩是稚嫩,卻很有張力。童言挑選了幾幅作品發與設計部總監卡梅拉評價。卡梅拉次日和童言提及此事,說風格和坎貝爾不搭,如果你有意培養她,或許可以讓她專門做一套配合坎貝爾風格的設計。
童言将此語轉述與馮玉鳳。馮玉鳳積極應承。因每晚和童言溝通交流。童言也給了一些關于品牌風格方面的指導。
二人漸漸聊起馮玉鳳的姐姐,馮玉鳳說:“別看我姐姐庸俗膚淺,對人很真誠的!不然也不會被人當槍使了。她為了完成我的夢想,供我到佛大讀書,早早辍學在外面拼搏,受了很多苦,被很多人看不起,混到這個層次很不容易。所以,希望你別介意。”
童言不猜那女人醜陋庸俗的背後,居然掩蓋着這樣純真的付出。回道:“你要好好對你姐姐。”
馮玉鳳又說:“當然啦!我有錢了,就給我姐姐買她喜歡的品牌。她不認得什麽品牌的……有時候……讓人很窘。但是我真的……很愛她。”
童言微笑着,看見馮玉鳳問:“Mi的情況還好吧……我聽說抑郁症嚴重起來,很多人都自殺了……她工作都停了,我很擔心她,也不知道詳情……”
童言遲疑着,一字一字輸入:“我很久沒和她見面了……”
屏幕跳出一句:“抱歉……我以為你們……還是聯系着的……”
童言說:“沒關系,謝謝你。”
結束聊天,童言打開迷輕一月前發的照片,幹淨空白的界面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童言想,這算什麽?讓我反複地期望絕望覺得開心?何必在捅了別人一刀後又表現出比別人更傷的樣子。
童言閉目躺在床上,不回去,永不再回去了。受夠了。半次也受不住了。
就在第二天,迷輕單方面宣布和窪冢離婚的重磅消息在各大資訊頭條中炸開。窪冢集團的股票連帶受影響下跌。
童言的手機滿屏推送的都是迷輕和窪冢離婚的揣測。
這個發展超出了祈仲北的預測,祈仲北怕童言和迷輕複合,電話來問童言身體狀況。旁敲側擊地探口風,打預防。
童言在制版間看模特試版,草草挂了祈仲北的電話,助理敲門說:“外面有位姓莫的小姐找您。”
童言因早前的事,推測莫琳是迷輕的說客。并不想見,吩咐道:“說我忙着,讓她有事在郵件和我說。”
未幾,莫琳直接打至童言手機,證實了童言的猜想。童言不便駁人顏面就此挂掉,點下接聽。
對面開門見山說:“我不和你兜圈子。迷想見你。你可以選擇不見。別讓自己做下無可挽回的事。”
童言壓着波動的情緒,說:“這個時刻我也經歷過。誰拯救我?你告訴她,我不是她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就這樣。”
對方說:“童言,你痛苦的時候并不是你一個人在痛苦。但她痛苦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痛苦。你可能沒有發現,我的話就這麽多。再見。”
電話挂斷了,童言覺得無非是詭辯。愛有多深,恨就有多切。這些恨足夠支撐她看着迷輕在她眼前毀滅。
莉莉斯設計的裙子被時尚雜志主編品評為“時尚新寵”,成為人氣女歌手卡梅爾領獎專用服飾。好評如潮,銷量也直線上升。童言為慶祝,帶莉莉斯去挑選新車,莉莉斯有意和童言配對,選擇了白色的DB9,問童言覺得如何。童言遞了錢包給莉莉斯道:“随你喜歡,我的公主。”
莉莉斯笑問童言這份禮物算什麽。
童言笑而不答。莉莉斯也不追問,取了錢包笑道:“不給你省。”
莉莉斯刷過卡,将錢包還給童言,道:“你和我一樣,所有卡密碼都是一樣。”
童言部分卡的密碼是迷輕的生日,遲疑說:“不是的。”
莉莉斯笑着道:“不是嗎?幸虧我聰明,一選就選中了密碼對的卡。”
童言素日不喜複雜,錢包整頓有條理,并沒有裝一堆卡在身上的習慣。身上只裝了兩張卡,開了錢包,取出一張金色卡片,道:“你用這個刷的?”
童言握卡處,卡下方赫然印有迷輕的名字。莉莉斯飛紅了臉道:“抱歉,我沒注意……”
童言說:“沒關系。一樣的。”
雖這麽說,畢竟還是在送別莉莉斯後,第一時間把錢補到迷輕的卡上,除去補上的,卡內又多了可觀一筆數字,迷輕還在為她存錢。童言感到跑遠的痛楚轟隆隆又穿山過洞而來,她要将卡還回去,一刻也不能停留。舉起手機,給迷輕發訊息道:“你在哪?”
無人回應,童言覺得像在空曠的原野吼了一嗓子。
到深夜,鈴聲突然一響,童言急忙舉起手機,對方發來一條地址。
童言取了包拾起鑰匙開車往地址處去。
地方很偏,都是老舊的矮房子,地址對應的地方,是一處舊廠房。
童言敲門,門并沒有關。看樣子是在等她。偌大的廠房,裏面沒有裝燈,點滿了蠟燭,地上臺上,放着都是童言從瓦崗時期送她的禮物。中央放着的,是童言在她十五歲時為她特別定制的一只三米長的巨大布偶,下面鋪着厚毛氈,迷輕抱着那張生月記的毯子昏昏然伏在上面。
童言的心像被什麽刺了一下,淚猝不及防就跌下來。
“你在這幹什麽?”
迷輕并沒回應,童言問了幾遍,對方只是垂着頭,發絲掩蓋着臉。童言上前摸她的額,燙的可怕。急握她的手,瘦極的一條手臂讓童言吓了一跳。
人已經失去意識,胃裏沒有一點食物。
童言坐在病房,握着迷輕的手機,上百條沒有發出的信息。
無非是:“cici我愛你。”“我愛你,勝于愛我自己……”“傷害你,更甚傷害我自己。”“你為什麽相信世界,不相信感覺……”“讓你殺了我,都比現在好……”
從分開的那天起,每天都有。
童言失去判斷,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辛博文不速而至,當着童言的面,握住迷輕的下颌,對着昏迷不醒的人乖張地說道:“你讓我好找啊,寶貝。你躲在這裏,難道是讓我一輩子都找不到你嗎?”
童言立起拍開辛博文的手說:“放開她,她煩你。”
辛博文無所謂笑道:“沒關系。等孩子生出來,她習慣了,就不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