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是我的“救贖”

慢慢的,穆雲承一笑。

這一笑,仿若春日裏南陽河畔的暖風,吹散了夕顏以往不曾見過的所有陌生。

恍惚間,夕顏只覺指尖一暖,她低頭,見穆雲承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條繃帶,正小心翼翼的替她綁着傷口。

那是在大殿中她故意割傷,以此來吸引穆雲承注意的。

男人表情專注,做完這些,他擡頭,清淺一笑,“走吧。”

夕顏回過神來,她錯愕的點頭,乖順轉身,開始帶路。

地底的路,走得十分順暢,不多時,二人就出了暗道,抵達南陽河岸堤。

“前面有一艘漁船,世子先行離開,我替你引開他們。”

夕顏推了推穆雲承,又頻頻回望身後,見有火光靠近,心中一沉,“快,前方霧大,容易隐匿,再晚就來不及了。”

“不跟我走,你就沒命了。”穆雲承朝夕顏伸出手臂。

他高遠清澈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少有的嚴肅。

夕顏鼻尖一酸,咽下一口苦澀。

她無法與眼前人相認,更何況,穆雲承是因為她才讓出一半青州,她騙他在先,唯有替他拿回青州,方能贖罪。

想到這裏,夕顏吸了吸鼻子,揚着手中的胭脂與字畫,安慰道,“我有辦法,不會有事的,我留下,替世子尋暗道圖。”

“跟我走。”穆雲承不理會她的堅持,擡手将她拉上漁船。

漁船駛離堤岸,夕顏趁穆雲承不備,轉身跳下河,又大力推了一把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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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越來越近,見穆雲承不死心,她急急往前淌了兩步,又是一推,“承哥哥,你快走,別回頭,等我安全了,就想辦法放孔明燈給你看!”

這一聲承哥哥,是她慌亂中下意識的稱呼,她自己未曾察覺出不妥,可漁船上的穆雲承,莫名将那抹身影與腦海中思之念之的女娘相融。

他想将那抹身影拉上船,質問她究竟是誰!

可他的腳下忽然灌了鉛,一步也邁不出去,只能任由眼前的小女娘如貍奴一般,貓着身子摸索着上岸,朝上游奔去。

月色如華光傾瀉而下,盈盈溢滿堤岸,那抹嬌小的身影,轉瞬便消失在冬日的霧霭盡頭。

罷了,事已至此,回去無生門,還會搭上她的命。

若就此離去,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這裏,穆雲承釋懷了些許,轉身執起船槳。

往上游奔去的夕顏,在跑了一段路後,終于瞧見不遠處的雀橋。

她收斂心神,借着雀橋處的火光,甩了甩潮濕的衣袖,伏在地上,用胭脂在字畫的背面畫下一副簡圖來。

這副簡圖,成功将“夕顏”二字蓋住。

畫完後,她将字畫折成小船,慢慢放上南陽河面,定定望着它向下游飄去。

她的動作很大,很快便将追兵引到此處,為首之人冷喝一聲,“何人在此?”

夕顏轉身,墨眼噙着慌亂。

四周火光越來越亮,終于,白祁自玄色暗夜中走出,手持火把,瞧見是失蹤的夕顏後,輕狂不羁的俊臉上慢慢卷起滔天的怒意!

“帶上來。”他咬牙切齒。

那模樣,似乎只有把眼前的女娘碎屍萬段,方可罷休。

夕顏此時雙腳已經被凍僵,沒了知覺,只能被人拖着上了岸,那只才放下水的紙船,也被人截胡。

白祁望了望她身邊的紙船,緩緩蹲下身來。

“他在哪?”

上位者的氣勢一壓而至,夕顏牙關打顫,分不清是懼怕,還是冷到了極致。

“我問你,他在哪!”話音一擡,白祁的五指狠狠扣上少女的玉頸。

夕顏終于反應過來,她搖頭,眼淚簌簌而落,“誰?”

白祁手背的青筋已經爆出,似乎再多用上一份力,掌中人纖細的脖頸便會應聲而斷!

“別挑戰我的底線,夕顏,你難道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說到這裏,男人的眼底已是一片猩紅,“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他在哪?”

錯過這場暗殺,穆雲承便會警覺,以後再請他渡河,便不會這般容易了。

想到這裏,白祁的眸光又晦暗了幾分,“夕顏,你想找死,我不攔着,背叛我的人,有幾個會有好下場……”

夕顏被他桎梏,白皙的面容此時已經出現了瀕死的紅,她說不出話,只好用墨眼暗示白祁去瞧那只紙船。

白祁垂眸,用另一只手緩緩展開已經被河水打濕的字畫。

只此一眼,他瞳孔一縮,猛然松開禁锢!

夕顏得到自由,重重咳出聲來……

伴着幾聲幹嘔,慢慢地,她的臉色也開始恢複如常。

而一邊的白祁,雙手攤開字畫上,指尖一寸一寸的發着緊。

字畫的背面畫着一朵盛開的夕顏花,花的上方有一頂烈日。

白祁瞧得清楚,盛開的夕顏花附近,皆是死去的花朵,花瓣飄零,有的嵌進泥土,有的飄進河流……

“願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小女娘方才一只腳才跨進鬼門關,顫抖的雙肩早已出賣了她心中的懼意,可饒是如此,她依舊墨眼含情。

“今晚是元日,我們南疆都會放孔明燈許願,我也想,可是她們說,世子不許,我只能偷偷跑出來,我不會寫字,只好畫畫……”

她哆嗦着解釋,眼睛紅彤彤的,像是受傷的幼鹿。

“夕顏頭頂的日頭代表什麽?”

白祁周身的森寒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一貫冷峻的眉眼也柔和下來。

“是……是世子……”她低下頭,呢喃出聲,“你是我的救贖……”

白祁眼底又升起了涼意,腦海中頓時閃過那張倔強的容顏:

“怎就把你當成了救贖?白祁,我十六歲生辰那日,你問我想要什麽,我說想要你,這是我這輩子說過,最後悔的話!”

恍惚間,冰冷的指尖劃過他的掌心,白祁猛然擡頭,就見小女娘正怯生生的試探着,小聲道,“世子,我錯了,我不該出來,你別氣,我不畫了,我以後都聽你的……”

輕清軟語,最能軟他的鐵石心腸。

白祁終于仔細打量起眼前人來。

她鞋襪已經濕透,指尖還綁着繃帶,衣袖處墜着的水滴凝固在袖口,眉宇間似乎都結了霜……

望着望着,白祁低喝一聲,“閉上眼睛,都轉過身去!”

四周的将士聽罷,齊刷刷的轉了身。

白祁強勢替小女娘脫下鞋襪,見她小腳凍得通紅一片,于是脫下大氅,将她裹進懷抱。

夕顏低頭,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這番較量,她又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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