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可以不去見白祁嗎?”
穆雲承反手握住她的掌心。
“阿顏,你知道嗎?與妻子大婚之日,我出兵青州,戰事順利,我欣喜若狂,可待我折回營帳時,她卻不見了蹤跡。”
昔日記憶被喚醒,夕顏眼眶驀然一紅。
穆雲承聲音染上了暗啞,“我得了青州,假若當時我一舉北上,如今北齊早沒了茍延殘喘的機會,可我丢了她啊,阿顏,我丢了我最愛的女人……”
有風倏然刮過枝頭,卷起他白淨的衣擺。
“有時候我想,假如我沒那麽貪心,假如我,假如我……”
他嗓間一哽,暗自咽下一口苦澀。
“新婚之夜,我不該丢她一人在營地,不該只留下寥寥數人護她安危,她被白祁抓走之時,有多絕望?”
說到這裏,他靜靜望着眼前的女娘,“阿顏瞧見白祁的字跡,都懼怕至此,你說,當時的她,會遭遇什麽?她遭遇了什麽,才會萬念俱灰,跳下斷崖……”
夕顏的目光落在穆雲承猩紅的眼眶,眼神所及,皆化作後怕的隐忍。
穆雲承的愛,純粹如水。
若他得知,那時的自己,早被白祁日日沾染,會不會崩潰?
他會不會惡心平日裏矯揉造作的自己?
會不會,連帶着此刻的緬懷,也惡心到骨子裏?
思及此,夕顏籠在衣袖中的左手暗暗攥緊。
還好,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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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秘密,就讓它永遠被塵封吧……
沉默間,夕顏只覺額前一暖。
她倏然擡眼,呼吸有微微的停滞。
穆雲承替她理着額前的碎發,話鋒一轉,“阿顏,我不想你去找白祁。”
夕顏的心“咯噔”一跳。
穆雲承蹙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這段時間,明明是在演戲,可我似乎已經習慣了你在我身邊,處理完朝政,想着家中有人候着,我歡喜極了……”
他的表情帶着濃濃的歉意與自責,“我試圖藏住這些令人不齒的情愫,我心裏清楚,我的的确确把你當成了故人,我罵過自己混蛋,這樣的感情,對你來說亦不公平……”
“我不在乎!”
夕顏搖頭,眼淚簌簌而落。
她雖落着淚,可唇畔是含着笑的,不僅如此,那雙濕漉漉的墨眼中,也溢出了無邊的歡喜。
置于廣袖中攥緊的粉拳此時已經松開,她覆上穆雲承的五指分明的骨節,聲音靡靡中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慕:
“我不在乎做她的替身,被你喜歡,我覺得……覺得……很開心……”
她想了很久,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最後只能用上“開心”二字。
可那綿軟的音調,那眉眼間不自覺升起的光亮,無一不在向眼前的男人訴說着,她心中的歡喜,有多滿……
穆雲承怔怔望着眼前的小女娘,“阿顏,但是……”
“別說但是,”女娘忽的傾身上前,柔荑急急覆上他的雙唇,将他剩下的話堵在嗓間,“你是君子,說過的話,豈有收回的道理?”
穆雲承展顏,牽着她起了身。
“所以,你可以不去見白祁嗎?我已派人去了南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身上的蠱蟲就能去除了……”
“白祁他會殺了姐姐的,”夕顏靠近一些,揚起小臉,颦眉認真道,“我會小心,不會露出破綻,一定幹幹淨淨的回來見你!”
她不自覺的将“幹幹淨淨”四個字加重了語氣。
穆雲承憐惜垂眸,“我只要你活着。”
周遭不知何時已經徹底黯淡下來,婢仆得了命令,不敢逾越打擾,所以頭頂照明的燈籠也一直未被點燃。
隐約中,一聲洪亮的呼喊在院外響起:
“世子!在否?”
這聲音,是秉公?
夕顏不明所以的望向穆雲承。
只見原本還淡然的君子,此時嘴角竟勾起一抹狡黠。
夕顏還未仔細去捕捉,就被穆雲承擡手一拉,腳下也不自覺的邁出輕盈的步伐來。
“世子,何故躲着老夫!你倒是說說,如此關頭,為何無緣無故的派人去南疆?是不是因為公主之事?”
穆雲承閃身進了偏殿,将夕顏拉入懷中,接着擡手,将房門阖上。
與此同時,院門被人大力推開!
“秉公,世子在和側妃說話……”
有婢仆急急阻止,可話說了一半,就止息了。
“咦?方才世子與側妃有出門嗎?”
“奴一直守在不遠處,沒見到有人出來啊……”
主殿被人推開,“碰”得一聲,房門搖曳,吱呀聲不絕于耳。
“世子!忠言逆耳,你怎能一意孤行……”
他穿梭在回廊上,腳步聲徘徊而至,一直停在偏殿門外。
“秉公,這裏常年無人居住,裏面都是雜物,世子平素裏最愛幹淨,是斷不會躲進去的……”
然,房門依舊被人推開。
一衆人似是被灰塵嗆住,不住的咳嗽。
有人點燃了房門口的燈籠。
夕顏被穆雲承圈在懷中,只能艱難擡頭,借着微微而至的光亮,她終于瞧見男人棱角分明的輪廓。
他低頭,将食指豎在唇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清淺的呼吸伴着雪松的香,拂在女娘眉眼,敲上她的心湖。
無端的,她心跳怦怦,紅暈一寸一寸爬上耳尖。
屋外的咳嗽聲慢慢止息。
秉公擡步,終于跨入房門。
穆雲承攬着懷中人的纖腰,躲進櫃子一側。
伴着秉公逐漸靠近的腳步,夕顏只覺背脊慢慢貼上身後的牆壁,而穆雲承的身子,也越傾越近。
呼吸相聞,她無法自持,只能屏息凝神。
“阿顏。”穆雲承耳語一句,随即低了低頭。
這一聲呼喊,像極了在危險的邊緣試探,而不遠處的秉公,因着沒尋到人,早已氣得吹胡子瞪眼。
“你有本事便躲老夫一輩子!”
秉公跺了跺腳,揚起滿地的塵灰。
夕顏覺得整顆心已經跳至嗓間,她分不清是穆雲承靠得太近,還是怕二人此刻的暧昧被人發現,無處遁形。
但轉念一想,她本就是他的側妃,即便有親昵的舉止,也無需躲躲藏藏,可穆雲承此刻,偏偏做出這樣的舉動,倒是顯得二人在背着旁人行着什麽見不得人的不軌之事……
思及此,夕顏恢複神智,頗有些憤憤的瞪了穆雲承一眼。
眼睛适應了黑暗,穆雲承的面容也清晰了許多。
可令夕顏更加羞惱的,是她居然在穆雲承一貫淡漠的唇邊,瞧見了一抹壞笑。
這樣的神色,與平日裏溫潤慣了的他大相徑庭。
夕顏覺得有些窒息,可穆雲承竟一寸一寸低下頭,企圖試探起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