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沒有姐姐了”
“世子……”
身後的人欲言又止,可穆雲承卻不予理會。
他舉着火把,急急靠近洞穴,春雨的泥濘,裹挾着土腥味,冉冉升起在周遭。
可夕顏還是在其中捕捉到了雪松的香,她貪婪的嗅着這個味道,直到身子一輕,重重落入一個令她心安的懷抱。
“阿顏,怎麽就你一人?你姐姐呢?”
穆雲承單膝跪地,一手替她理着碎發,一手環住她的肩膀,慢慢收緊,好讓女娘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姐姐?
那一瞬,朱瑾死不瞑目的眼眸赫然出現在她腦海!
夕顏打了個哆嗦,柔荑忽的攥上男人的衣襟,細碎的呼吸伴着嗚咽顫顫,緩緩溢出唇瓣:
“我沒有姐姐了,我再也沒有姐姐了……”
穆雲承當下便明白了一切。
他起身,抱着懷中的女娘,急急踏出洞口。
有将士随即撐起一把油紙傘。
穆雲承呼出一口濁氣,擡了擡下巴,“回去。”
船舶搖晃,漾開陣陣漣漪。
穆雲承抱着夕顏,低頭進入船艙,将士撐起槳,在一片嘈嘈的落雨聲中,沿着南陽河南岸徐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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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越是雜亂,越是襯得船艙一片靜谧。
夕顏哭累了,将小臉埋進穆雲承的胸口,可即便是昏昏欲睡,她的手臂依舊死死環着穆雲承的腰身,生怕一個不小心,眼前的男人消失不見。
穆雲承費了好大力氣,才将她的外杉換下。
做完這一切,他擡手覆上女娘螓首,這一試,只叫他面色一沉!
她的額頭,竟燙的吓人!
“行快些。”
穆雲承催促了一聲,拉起身邊的毛毯,将懷中的女娘裹緊。
春雨來得急,去得也急。
待船舶靠岸時,皎月已經鑽出雲層。
懷中的女娘已經入睡,穆雲承俯身,以唇試了試她的額頭,感覺沒之前那麽燙了,這才起身。
他将懷中人裹得密不透風,在将士的護送下上了岸。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自暗夜駛來。
穆雲承聽見聲響,慢慢擡起眼簾。
馬車停頓,秉公早已面色鐵青,他下了馬車,負手而立,攫住穆雲承懷中人,唇角一顫。
“世子,如此以身犯險,竟是為了懷中的女人?”
穆雲承不語。
“無故去南疆,也是為了她?”
暗夜中,馬匹嘶鳴一聲,擡了擡前蹄。
“世子調了一半梁軍,無端掀了南疆一處偏遠的村落,引得南疆王連夜派遣使者來我南梁求和,何故!”
秉公聲音暗啞,在雨後靜谧的夜空中格外醒目。
“那是一處藏污納垢之地,我已命人與南疆王解釋清楚了。”
穆雲承說着還不忘以唇試着懷中人的額頭,恍若隔世的眷戀與溫柔,讓不遠處的秉公心中驟然升起強烈的危機來。
他重重一拂袖,“世子,這個世道,不需要情種!”
穆雲承輕笑一聲,聲音中透着濃濃的無奈與苦澀,“秉公,情之一字,雲承至今未能參透,既然參不透,就不必做無謂的掙紮了。”
“你若參不透,老夫不介意讓你參透!”
說罷,他擡了擡手臂,“來人……”
“秉公,你看着我長大,當知道,有些事,我若堅持,無人可動搖分毫。”
秉公顫顫巍巍的後退一步。
他便這般,眼睜睜的看着那個颀長的身影款步踏上馬車。
馬鞭抽打,馬蹄翻飛,掀起一地泥濘,不多時,就消失在道路盡頭。
而南陽河以北,段青陽正欲熄燈入睡,就聽牆角一聲轟鳴響徹寝房。
她起身,剛披上外杉,就見白祁陰沉着一張俊臉,自暗處而來。
“王上……”
段青陽才開口,就覺脖頸處一緊!
她不敢置信的低頭望了望白祁伸出的手臂,腕處青筋隐隐,陌生到令她悸恐!
“她在哪兒?”
低沉的聲線和着怒意,鋪天蓋地敲向段青陽的耳膜,她艱難咽下一口懼意,斷斷續續道,“誰?”
“段青陽,孤已經許你妻位了,你既咄咄逼人,善妒陰險,那孤便不介意,改立旁人!”
段青陽似乎明白了什麽。
她揚了揚眉梢,毫不在意的擡起下巴,“她逃了?她帶着朱瑾逃了?”
白祁動作一滞!
段青陽得了自由,急急退口一步,單手撐着床榻,輕咳出聲。
她垂眸,笑得肆意,“王上,你以為,她是突然消失的嗎?”
見白祁不語,她轉頭,笑意盈盈,“你以為她只是貪玩?夕顏花風筝,飛的那麽高,若非傳遞消息,她會有那個閑情逸致?”
白祁的眼底,慢慢卷起滔天的怒意來!
“我見過女人愛你的樣子,昔日的夕顏,那雙墨眼,滿滿都是王上,”她咬咬牙,努力挺直背脊,“而這個女人,同樣的一雙墨眼,可我見到的,除了虛情假意,再無其他!”
“閉嘴!”
“王上惱了?”段青陽嗤笑,“人與人之間,哪有所謂的突然?她想好了,才會來,想通了,才會走,來,只為救朱瑾,走,是因為她不愛你!這個替身,她不愛你!”
“孤說了,閉嘴!”
白祁擡手掃向身邊的屏風,屏風倒地,躲在暗道中的将士,皆是低頭後退一步。
“王上,一個狡猾自私的女人,哪裏值得你這般看重?”
段青陽嗓間一哽,聲淚俱下道,“她是給誰傳遞消息,王上豈會不知?青州不大,除了王上的人,便只有穆雲承的人了,她在給穆雲承傳遞消息,她早已變節,她投了穆雲承!”
本以為這一番挑撥,可以讓這個高傲的男人心如死灰,可白祁原本起伏不定的胸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息下來……
段青陽心中慢慢升起恐慌來。
不知過了多久,月色漫過倒地的屏風,鋪開在內閣。
白祁哂笑,轉身朝暗道吩咐一句,“尋巫鹹,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孤要他把朱瑾救活。”
段青陽微微擡眸,看着白祁的側臉,直到他晶亮的眸,乍起病态的執念來。
“孤當然知道她在虛情假意,她誰也不愛,她只愛她自己,能為朱瑾折回,已經是極大的意外。”
白祁視線放低,慢慢走到段青陽身側,在她身邊悄然坐下。
“她以為穆雲承可以為她找到解藥?就算穆雲承端了奴隸城的老巢,甚至滅了整個南疆,只要孤不給她解藥的配方,總有一天,她會乖乖回到孤的身邊。”
肩膀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輕拍,段青陽一怔,當即對上一雙令她背脊發寒的瞳仁。
“得虧她自私,因為只有自私的夕顏花,才會為了活命,向烈日彎腰,卑微求饒。”
白祁勾唇一笑,“待到那時,我定會将她親手抓回,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