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記憶蘇醒

他是何意,夕顏豈會不知?

這個魔鬼,是要用還魂蠱的痛,将她的尊嚴,碾進塵土!

蠱毒馭心,本就身不由己,一次兩次的折磨,興許她還能扛一扛,可長此以往,意志全無,屆時她會說出什麽話,做出什麽事?

難怪白祁将她擲進牢籠前,要毀去她手镯中剩下的止痛藥……

這般想着,心髒間的噬咬忽的一緊!

夕顏眸中升起巨大的恐慌來,她探手,拂去額前的碎發,手指一寸一寸,探入發絲。

然,她發髻上的簪子,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跡。

而高臺上,白祁慵懶向椅背一倚,一只夕顏花發簪如變戲法般從他的指縫探出森寒的光芒。

“想死?”

夕顏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夕顏,孤第一次見你時,你瑟縮在一個狹小逼仄的鐵籠,四周圍滿了看客,”白祁的神色瞬間有些綿長,“孤當時帶着面具,所有人都怕孤,只有你,對孤投來了求助的目光。”

夕顏撫上衣襟,收着勁,慢慢适應這突如其來的痛楚。

“那一刻,孤有種強烈的預感,也許,她回來了,”白祁的陰郁的眼神此時正閃爍着熠熠光彩,“那雙眼睛,真像啊……”

一陣刺痛在心間漾開,夕顏猛地一瑟縮!

“孤當即下定決心,這一次,孤一定不能再搞砸了,孤要将你藏在最隐秘的角落,遠離一切污濁與不堪,只做一只金絲雀,一只滿心滿眼都是孤的金絲雀。”

眼前開始出現重影,夕顏開始被無休止的痛意折磨,死死咬住下唇。

“可回青州當天,你就與穆雲承眉來眼去,那時你會裝啊,把孤耍的團團轉!”

白祁話鋒一轉,眉宇似刀鋒,忽的割開陳舊的記憶。

“孤早該猜到的,怎會有巧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牢籠中的女娘,見她颦眉喘息,額前有汗滲出,眉梢一揚,“痛嗎?”

見女娘不語,他眸色一寒,徑直起身走出大殿,“那便痛着吧,這,是你欠孤的。”

一開一合間,沉重的悶響聲在偌大的殿中回蕩。

白祁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暮色裏,夕顏終于回過神來,拼了命的敲打着牢籠:

“白祁,你回來!”

“白祁,你要去哪裏?你這魔鬼,你以為折磨我,她就會愛你?她在天有靈,一定會恨死你的!”

“你不得好死!白祁,你不得好死!”

惡毒的詛咒自身後乍起,守衛心中發着寒,只是低垂着頭顱,不敢去瞧不遠處的君王。

許久,直到殿中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白祁才回眸,淡淡一瞥:

“看緊了,人若丢了,你們也不必活了。”

将士肅穆着彼此對視一眼,又恭敬道,“是,王上。”

燥意與戾氣如殘陽投下的血紅,在整個青州蔓延。

而這片血紅,慢慢隐匿進即将到來的暗夜,又經過一夜的沉澱,進而轉為冉冉升起的朝陽。

白祁踏着晨光出現在牢籠時,女娘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泡。

昔日順滑的鴉發此時正黏膩的包裹着臉頰,她氣若游絲,下唇處赫然被咬出一道道血痕。

白祁慵懶打開牢門。

女娘緩緩睜開一線,入眼便是一雙精致的長靴。

而那根紮根于記憶最深處的狼牙鞭,正虛虛垂落在長靴邊,倒刺泛着寒芒,蓄意待發。

救命的良藥在眼前晃過,女娘原本沉寂如死物一般的雙眸,在攫住那顆暗紅色時,忽的燃起光亮!

她本能抓住男人的手腕,急急張開唇齒。

白祁猛然抽回手臂。

他鉗住女娘的下巴,勾起唇角,“夕顏,今晚侍夜,如何?”

“嗯,好……”

夕顏聽不見對方的問詢是什麽,只是拼命點頭,雙手不停的去掰男人的五指,想去尋那顆救命的良藥。

白祁輕而易舉便将她拂向一邊。

他蹲在女娘身前,居高臨下的睥睨了片刻,道,“孤要你,親口說出來。”

“今晚侍夜……”

她呢喃出聲,全然沒了剛開始的抗拒。

“不夠。”

白祁輕笑,大掌輕輕撫向她的後背,循循善誘:

“說,你不要穆雲承了,你要對孤,俯首稱臣,你愛的人,名喚白祁。”

“我不要穆……”

夏風如瀉墨,卷起一室洶湧。

順從的重複,在“穆雲承”這裏,戛然而止。

“穆雲承”三個字,如同一尾沁涼的風,将夕顏一直渾渾噩噩的思緒,瞬間撥開一片明朗。

白祁低頭,見女娘眼中的光亮逐漸黯淡,甚至再度恢複死寂,滔天的怒意慢慢彙聚在他握着狼牙鞭的五指。

“說!”

憤恨使然,白祁手起鞭落!

只是一鞭,便皮開肉綻。

夕顏抽搐了一下,立刻将身體蜷縮,可道出的話,卻帶上了滿腔的怒火:

“穆雲承,他會是個好皇帝,他比你好,千倍萬倍!”

“你又怎知,孤不會是個好皇帝!”

話語一出,白祁忽然愣在了當場,如晴天霹靂!

這對話,何其熟悉?

夕顏瑟縮着,雙手抱住臉頰,倒刺掀開皮肉的痛,裹挾着還魂蠱在髒腑的撕咬,讓她才撐起的反骨,頃刻間消失于無形。

分不清何時,亦分不清身處何地。

白祁手上一松,狼牙鞭應聲而落。

倒刺“叮鈴”一聲,在夕顏的心湖漾開漣漪。

久違的記憶沖破束縛,如潮水般湧來,夕顏悄然從臂彎處望去,竟瞧見了碎了一地的琉璃盞。

“世子,夕顏不是故意的,院中的夕顏花開了,夕顏是來給你送花的,夕顏以為這就是個普通的花瓶……”

女娘匍匐着上前,抓住他的衣擺,血漬混着汗液,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印記。

“世子,夕顏不敢了,夕顏再也不敢了……”

轟隆一聲,殿外有驚雷乍起。

前後不過一刻,暴風雨傾瀉而下,如白祁心中鋪天蓋地溢出的情愫,讓他拼了命的堵,也無法堵住分毫。

白祁身形一晃,急急退後一步。

塵封的記憶慢慢蘇醒:

那是很久前的某一夜,他瞧見王叔王彧與母後之間的不恥之事後,一個人躲上荒山,卻被王彧抓住機會,險些滅口。

後來是段屹川尋到了他,并舍命相護。

他命懸一線,世子府上的醫者來了一批又一批。

他于惶惶中醒來時,段屹川正守在榻前,一夜白發。

段屹川說,女人,最是涼薄。

段屹川還說,‘紅顏禍水’一詞,并非空穴來風,即便是他的母親,也即将成為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

于是,他在段屹川的示意下,親手将軟糯的小姑娘遞到了嬷嬷手中。

小姑娘哪裏知道他的決絕?

那時,正值夕顏花開,姑娘如往常一樣,給他送花,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盞。

琉璃盞雖貴重,但依白祁的身份,本也不算什麽。

可為了疏遠她,為了讓她如其他奴隸一般懼怕他,白祁第一次,對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用了鞭刑。

那日,夕顏花散了一地,被他來回踐踏,如地上抽搐不已的小姑娘,狼狽到無法直視。

自那後,姑娘如願對他恭敬了許多,而他的心,也如這肮髒不堪的王室,再也不複昔日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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