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事兒多!

紅衣扭過頭,疲憊中還是眯眼瞪了他,又被他那雙笑眼看得消氣了,怨念地将身子完全轉過來,悶頭撞進他懷裏。

深吸一口淡淡松柏香,心緒安寧。又靜靜躺了一會兒,眼淚終于還是淌了出來。

她做不到向他那樣淡看生死,做不到向他那樣在清楚死期将近的情況下,還真心實意地覺得“先過好僅剩的時光”就好。

環在背後的雙臂緊了一緊,紅衣聽到他低笑中帶着無奈的話語傳來:“別哭了……”

而後就再說不出別的話,席臨川緊摟着她,帶笑的面容一分分凝滞,又在同樣要湧出眼淚時狠命忍住。感受着她在懷裏輕輕的抽噎,他俯首一吻,重新蘊起笑意,似是随口地道:“睡了。”

翌日,席臨川如常去了早朝。聽聞夫人平安而歸、又順利剿了一衆赫契巫師,滿殿朝臣皆道了聲“恭喜”。

聽得他告假,也無人顯出什麽意外來。都道他性子不羁又年輕氣盛,逢得全然沒有戰事的時候,難免閑得發慌……

他官位又高,這樣的事輪不着旁的朝臣阻攔。只聽得皇帝一聲輕笑,略顯不滿地道“你舅舅當了這麽多年的大司馬,沒有戰事的時候多了,也不曾見過他告假。”

席臨川一揖,皮笑肉不笑地認真道:“臣也是想着還有舅舅同為大司馬……且舅舅現下也不曾告假。”

直白點說,就是……“我這個大司馬告假了也還有舅舅這個大司馬管着軍中之事,不會耽誤什麽”。

皇帝複有嗤笑,搖一搖頭,未再阻攔,只說:“新年前回來。”

“諾,謝陛下。”席臨川拱手應下,潇灑地就此告退,索性連這場早朝都沒“敷衍”完。

出行的安排并不難做,二人各自挑了幾個随行的下人了事。衣服首飾皆不用多帶,席臨川在珺山有府邸,該有的東西樣樣齊全。

知道了小萄的心結,紅衣有心讓她也借此好好放松一番,便着意為她單獨安排了馬車和住處。小萄為此好一番不肯,卻耐不住紅衣沒理辯成有理的本事,把規矩擱在一邊,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堵得小萄無話可說。

……其實紅衣是清楚小萄的性子的,知道她一貫謹慎小心,這般确實逆了等級規矩的事必會讓她心存不安。但……紅衣目下也是壓力太大,只覺得自己難以扛過,不得不找個同樣心事重重的人一起,手拉手把這道坎邁過去,對自己好,于對方也好。

一行人當日傍晚就離了府,席臨川和紅衣同乘一輛馬車,席煥和小萄各自一輛,随行的仆人分乘兩輛。離城門不遠時恰遇聿鄲也正帶人出城,席臨川揭開簾子向他一揖,颔首道:“多謝君侯。”

聿鄲騎在馬上,同樣一颔首,便又繼續各自離去。

幾日後抵達珺山之時,珺山剛剛下過一場小雪。

這雪下的時間也巧,據說自下午開始緩緩地落了一個時辰未停,待得停時已至傍晚。溫度降了下來,雪雖不算太厚也一時難以融化。

紅衣放眼望去,延綿山脈、府中亭臺都覆了一層清淺的白,看上去就像給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添了點“特效”,收起原有的鋒利棱角與鮮明配色,整個的感覺都柔和了許多。

深吸一口雪後微涼的氣息,紅衣眉眼彎彎地贊說:“好美。”

“真容易滿足。”席臨川語氣閑閑地給她披上鬥篷,攬着她一壁往府中走,一壁道,“我們可在此住上将近四個月,碰上大雪時才是‘好美’。”

——怎麽聽都像是有意擡杠。

紅衣正自擡眸瞥他,驟覺腦後被撞得微痛,旋即又有涼意在頸間漫開……

怒然轉頭,身後一近一遠的兩人尴尬傻住,呆立不動。

——遠處的席煥笑容僵硬,手中執着尚未砸出的一個雪球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剛剛敏捷蹲地躲過上一個雪球、卻導致那雪球砸到紅衣的小萄扯着嘴角眨眼望着紅衣,大是窘迫。

紅衣美目一翻,低頭也拾了個雪塊起來打算砸回給席煥。直起身子時腳下打了個滑,毫無防備地向後仰去。

席臨川眼疾手快,伸臂穩托在她腰上,她後傾間順勢揮過的手卻沒停……

席臨川只覺一片白色迎面撞來。

接着一涼。

“……”三人一同呆滞地望着他,許久,仰在他胳膊上的紅衣才回過神起身,幹笑着用衣袖給他擦糊在臉上的雪,點頭哈腰,“不好意思哈,我就是……沒攥住……”

短時間內,便也沒見再有落雪。畢竟連冬天都還沒到,深秋時節,偶爾下個雪也就不過如此了,還得多虧珺山天寒得早,若在長陽,是斷斷沒有這樣的“好事”的。

但這一場雪後,天冷得還是快了。

紅衣頭一回這麽早就穿上了冬裝。裏面的中衣褲是夾棉的、裙子是增厚的,連曲裾的料子都比十幾日前厚了許多……

其中有一身銀白料子的曲裾最是暖和,在當前的溫度下,穿着那身曲裾便暫不用穿鬥篷,可以放下心在外面“游蕩”個大半日,不怕感冒。

那料子摸着光滑舒服,紅衣初拿到時大是開心,當即穿着和席臨川一同去登山,自那日之後卻再沒穿過。再去登山時穿的衣服便不太夠,又嫌鬥篷麻煩,也沒帶着,一路上凍得縮手縮腳。

雙頰紅、鼻頭紅的可憐樣子直弄得席臨川看不下去,在半山腰上停下來歇息時,将她往懷中一攏,摟緊了道:“不是早告訴你了今日天冷?你那天大贊暖和的那身曲裾呢?”

“……”紅衣撇撇嘴,氣定神閑地撷取着他懷中的溫暖,悶聲道,“那天換衣服換得急,自己低頭看着穿整齊了就出門了。回去一看才發現那麽顯胖……!”

他“嗤”地一笑,她蹙着眉瞪他:“本來就是!還是銀白色的!穿上跟個湯圓似的!不能忍啊!”

“哪有那麽胖?”席臨川強忍笑意,脫口而出駁了這樣一句後也不再繼續跟她争,只說,“不同色的料子府裏應該還有。原沒料到這邊冷得這麽快所以沒多帶,再讓人送些來就是了。”

“好!”紅衣毫不客氣地一點頭,見他作勢便要松開她繼續登山,反手一拉他,“你抱我好不……”

還是那副雙頰紅、鼻頭紅的可憐兮兮的樣子,輕抽着鼻子望着他,眼中全是期盼。

席臨川啧了啧嘴,不給面子地向後一退,抱臂吐了兩個字:“我不。”

她扁扁嘴,雙手攏在袖中,本也不打算真讓他抱。

偏他滿是認真地添了句:“誰讓你這麽胖。”

紅衣登顯怒色,面上微熱間那層紅暈也變得不一樣了,提步便要追打,席臨川轉身就繼續向上跑,任她怎麽努力也追不上。

一個“不要臉”地使勁逗着、一個怒意愈盛地咬牙猛追,恰好這條山道又較平緩些,不必擔心摔了碰了。

一刻後到了山頂,席臨川回身見她迎面撲來,不躲不閃地一把抱住,笑問:“還冷麽?”

“……”紅衣一瞪他,“冷!你連抱我都不肯!我心冷得跟個冰坨一般!輕輕一摔就‘嘩啦啦’地碎一地!”

她一邊說着,還一下下地接連墊腳尖往上竄,羞赧和怒意皆表現得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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