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苦嘆着輕笑出聲,席煥大有些自嘲:“其實也就是句不疼不癢的咒罵。我也不知是怎麽了,頭腦一熱就動了手,當時恨不得打死他,兄長一時都攔不住。”

紅衣驚愕不已地看着他,反覆一思他的話,問道:“那……他傷得很重麽?”

席煥薄唇緊抿,回避着二人驚恐交集的目光,一點頭:“是,當時就昏了過去。兄長大怒,命我馬上回府待着……後面的事是他和禁軍都尉府料理的,我也不清楚了。”

這兩個男人真是……

紅衣直不知道該怎麽抱怨!

其實類似的事也不是頭一回了。他們什麽都好,只在這一點上讓人惱都惱不得——出了大事,他們總覺得不該讓她們跟着擔驚受怕,就總想自己一力撐着。她能理解他們這種“大男人想把妻子護在羽翼下”的心态,只是……

一方面,在事情鬧大後突然得知承受不來的感覺必定更糟糕;另一方面,提前交個底,興許她們還能幫着出謀劃策呢。

一時倒也沒心思跟他探讨這思想差別,紅衣又想了想,追問席煥:“這事如是鬧大了,會有多大?”

席煥默然搖頭:“我不知道。”

自與紅衣成婚後,席臨川顯有在外忙碌至這麽晚的時候。

在皇宮、禁軍都尉府、刑部之間折了數個來回,田家所在的新昌坊更是沒有少去。原是人脈不少,一切都算是順利,直至天黑後噩耗忽至,又将事情翻了盤……

馬車終于回到了席府門口,他又在車內靜靜坐了一會兒,才下了車。府門立即打了開來,迎出來的不止是值夜的小厮,紅衣、席煥還有小萄都在。

“兄長……”席煥緊張地看着他,看着他面容沉肅地一步步踱進府門,終于問道,“怎麽樣了?”

“小萄的父親,死了。”席臨川淡言了一句話後,一聲長嘆。

周圍的氣氛凝住,紅衣緊張地看向小萄,見她焦急地上前一步,頓時心中一栗。

小萄怔然望了席臨川半晌,末了,道出的話卻是:“那席煥、席煥會怎麽樣……”

席臨川看向弟弟,微蹙的眉頭中仍有因他沖動惹事而生的憤怒,少頃,這憤怒終是平靜下去。

他輕顫說:“按律,赤手殺人致死,杖一百,充軍。”

席煥驚得向後跌退兩步。

“這、這怎麽行……”紅衣惶然道。小萄全然驚住,良久,終于回了神,驀地跪倒,央求之語撕心裂肺:“兄長您救救他……且不說杖一百能不能吃得住,就算單是充軍……眼下沒有戰事,充軍不就是……”

沒有戰事時,所謂“充軍”就多成了發去邊關做苦役。一兩年下來,能活着回來的,比從戰場上拚殺後活下來的人還少。

“我試了。但律例在前,最多能将‘杖一百’減至五十。至于充軍……”席臨川苦笑着低下頭,探手從袖中取出一物。

是柄絲帛卷軸,卷軸明黃的色澤在籠燈的照耀下顯得刺目:“這回真得感謝已經死了的那個老汗王了。”

看到那道聖旨、再聽到“老汗王”這字眼,紅衣心裏“咯登”一下,大致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再聽席臨川同席煥說的事情,果然,她猜的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如今的新汗王有意與大夏講和,但是無奈新王年輕,本就難以服衆,王廷裏又有不少忠于老汗王的人。他們理直氣壯——其實該說是“冥頑不靈”地仍在妄想可與大夏繼續較量下去。

倒是沒有直接對大夏動兵,目下的情況,是有人自立為王,要将如今的汗王從王位上推下去。

“汗王親筆寫信求陛下派兵相助,陛下答應了。”席臨川将那道旨意遞給席煥,“你可以先看看,這是要下到軍中的旨意。”

席煥沒接那卷軸,目光在那明黃上停了一會兒,只問席臨川:“那我……”

“随大将軍去吧。”席臨川颔首,“雖然也很兇險,但好過去服苦役不見天日。建功立業回來,之前的罪名便是小事。”

他說罷一攙仍跪在一旁的小萄,再度看向席煥,凝睇他許久之後,語中的幾許顫抖終于完全平靜下去。短舒口氣,又說:“明天自己到刑部把那五十杖責領了。回來好好養傷,目下局勢不明,離開戰大約還有一陣子。”

“好……”席煥輕咬着牙,點點頭,擡眸向紅衣道,“有勞嫂嫂幫我照顧小萄。”

“自然。”紅衣應下,席煥很不放心般地又說:“她總患得患失地有心事……原因嫂嫂也清楚,您別嫌煩。”

“……我知道。”紅衣稍一瞪他,拉過小萄的手又說,“我跟小萄孤身闖去祁川的時候,你還沒來長陽呢。要你叮囑我?”

至此,此事也算有個并不是太糟糕的結尾。

大抵因為席臨川“天生自帶戰神屬性”,席煥上戰場的事便也不那麽叫人擔憂——至少沒有電視劇裏常見的那種舉家哭天抹淚的情況在。

但紅衣仍悶悶不樂的。席煥和小萄回房後,她也同席臨川一起回廣和苑,夜色下府中景致靜靜,垂柳枝條輕輕拂動着,更有隐隐花香四下彌漫。

這樣寧靜的夜晚,夫妻一同走在花草間的石子小道上,該說是惬意得很,實則卻是硬生生一路無話。

臨近廣和苑的時候,席臨川終于覺出點不對勁來,探手掐了節細柳,在手中挽來挽去編成了個柳圈,側首戴在紅衣頭上——她還是沒什麽反應,只擡眸掃了他一眼,就又神色冷淡地繼續往前走。

嗯,果然有心事。

他猜着原因默默跟着她往裏走,進了屋,她就在案前坐了下來,也不摘那柳圈,下颌擱在案上,蔫耷耷的樣子不能更明顯。

席臨川挑眉,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看一看她,問道:“怎麽了?”

紅衣低垂着眼簾,羽睫微微顫着。半晌,輕言說:“你沒什麽要跟我說的麽?”

“什麽?”他道。

“我懷孕五個月了。”她蹙起眉頭,眉眼仍是未擡,“還有五個月就要生了……也可能只要四個月,這個時候軍隊出征……”

“這是沒辦法的事。”席臨川聲色冷漠地打斷她的話,一頓,又道,“但這一戰遠沒有此前的戰事兇險,我相信席煥會活着回來。”

紅衣擡眸望向他,聽着他的話,一時居然覺得這人有點陌生了,覺得這不是他平日的樣子。

“你在說什麽……”她不可置信道,“你覺得我是在擔心席煥?!”

他執起茶盞在鼻邊嗅着,輕一笑:“不然呢?”

“誰是我夫君啊!”紅衣心中大感意外地看着他,“誰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啊!”

她覺得他的反應太匪夷所思了。方才,她只是覺得席煥着意交待了勞她照顧小萄的事,而席臨川什麽也沒說,覺得心裏有點不爽。但她可沒想到她這樣直接說了出來,他居然是這個反應?!

“我啊。”席臨川理所當然地應下。複一睇她這滿是愠惱的樣子,站起身繞過案桌,走到她身邊又再度坐下。

紅衣別過頭去,賭着氣不理他。片刻,感覺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臉頰上杵了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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