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月,東京的櫻花已經開得很盛了,徐蘅每天出門上課,都要從立在人行道兩旁的櫻花樹下走過,擡眼看去,一片粉雲連綿,沒有濃烈的香味,顏色也不奪目,但總是引人駐足。

好像是因為春天的原因,徐蘅整個人都比剛來日本的時候鮮活了,心情好極,吃嘛嘛香,臉都圓了一點。鄒禾卻總是唉聲嘆氣的,徐蘅問他怎麽了,他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看着窗外開得正好的櫻花,說到:“春天啊……”

“春天怎麽了?”

鄒禾新燙染了淺栗色的卷毛,眨了眨眼:“春天啊,交配的季節……”

徐蘅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頰發燙。鄒禾還在自顧自地傷春,他長得眉目精致,但卻沒有侵略性,眼睛圓圓,鼻梁挺直鼻頭卻線條圓潤,棱角不分明卻看着舒服,做事情不急不緩,一副養尊處優吃穿不愁的人間富貴花模樣,示好的男男女女排了長龍,他嘴上喊着要這樣那樣卻一個都沒搭理。

前座的同學略帶不滿地回頭看他們一眼,徐蘅連忙在桌子底下輕踹了鄒禾一腳,沒搭他的話,匆匆忙忙地往筆記本上記筆記。

陳昂最近很忙,雖然他堅持每天都和徐蘅通電話,但徐蘅仍然知道他很忙,兩個人突然談起了學生時代的遠距離柏拉圖戀愛,說是戀愛都有點勉強,不過是每日的瑣碎問候,僅僅是聊幾句,徐蘅就感到滿心的歡喜。

他知道陳昂最近都在為畫廊的沙龍四處忙碌,陳昂特意開了視頻,給他看布置好的畫廊。

“晚一點才開始,待會兒忙起來就沒空了,趁沒開始給你看看。”

陳昂是主辦人,穿了正式卻不死板的休閑西裝,煙灰色的襯衫,上面的細領帶還沒系好,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襯衫頂扣也松着,徐蘅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鏡頭就挪開了,陳昂邊走邊給他介紹。

“這些畫都是新搞來的,現在能簽到代理的都是些不出名的畫家,但勝在價格不貴。這幅是何岸畫的,畫的一般,也不知道在法國學了些啥……”

從陳昂嘴巴裏根本聽不到何岸的好話,徐蘅也不在意,認真地聽着看着,他留意到,整個畫廊的裝飾都以清淡舒服為主,作點綴的花只有大捧大捧的繡球,一支支插在透明的直口花瓶裏。

徐蘅拿着手機趴在床上,說道:“好好看啊。”

陳昂警惕地挪開鏡頭,說道:“好看嗎,我覺得不好看。”

徐蘅托着下巴,故意說道:“好看啊。”

陳昂調轉鏡頭,對着自己的臉,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我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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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蘅非要跟他擡杠:“我覺得我比較好看。”

誰知道,陳昂毫不猶豫地說道:“贊成。”

徐蘅撓撓下巴,想笑又忍住了,嘴角拼命往下拉,眼睛卻微微眯起來。

陳昂:“你想來看看嗎,畫廊……”

這還是兩人重新聯系上之後第一次提這個問題,陳昂的語氣裏有呼之欲出的期待和不安,他還不知道徐蘅要在日本待多久。

“想看。”徐蘅說道。

陳昂正待回答,後面有人叫他,他匆忙地說道:“我先去忙,晚點聯系你。”

徐蘅:“好的。”

等到挂斷了視頻通話,徐蘅還保持着趴在床上面對着手機的姿勢,手機黑屏後,他的臉在屏幕上清晰可見,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笑意。鄒禾正窩在窗邊的沙發上打游戲,剛才一直識趣地一聲不吭,這時候忍不住了,大聲說道:“我覺得我比較好看。”

徐蘅像哄孩子似的:“好看好看,你最好看。餓嗎,吃宵夜去。”

鄒禾翹着腿,拖着聲音說道:“飽了,狗糧真好吃,汪汪汪。”

徐蘅拿他沒辦法,又實在想不出什麽詞還回去,只能抄起一個空礦泉水瓶扔他:“不吃就回家去。”

鄒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這就滾,單身狗回去冷被空床好可憐。”

徐蘅又看了會兒書,洗了澡,還搞了衛生,隔一會兒就看一下手機,快到日本時間淩晨的時候,徐蘅都打了幾個哈欠,陳昂才忙完。徐蘅躺在床上接的電話,困的不行,說的話都帶着濃濃的鼻音,陳昂倒是精神得很,興奮又激動。

“人來的不少,畫賣掉了三分之一,算是開了個好頭,還談了幾個合作。”

徐蘅在被窩裏翻了個身,眼皮打架,說出來的話都是軟綿綿的,但還是按捺不住心裏的高興。

“好棒啊,但你不要太累,早點休息……”

陳昂:“你要睡了嗎?”

徐蘅明明很困,但還是迷迷糊糊地睜眼說瞎話:“沒睡呢,還不困。”

陳昂:“那看看你。”

徐蘅揉揉眼睛,手機拿支架支在枕頭邊,趴着開了視頻。陳昂剛從畫廊裏回家,襯衫還穿着,領帶已經摘了,用發膠抓過的頭發也松散下來,額角上有一道發白的淺痕。

陳昂正在解腕上的表,動作頓了頓,驚奇地問道:“你有新紋身?”

徐蘅側躺着,從他的角度能看到睡衣的寬領口歪着,鎖骨下面漏出了一點點彩色的圖案,看不真切。徐蘅馬上走了困意,拽了拽睡衣,目光亂飄,說道:“啊,是啊,前不久,嗯,剛弄的……”

陳昂壓低聲音,說道:“看看。”

徐蘅僅剩的一點困都飛走了,被窩突然變得熱了起來,手心沁出一點汗,把睡衣領口往下拽了一點。紋身真的會上瘾,加上新的這個,徐蘅身上已經有四個紋身了。只見他鎖骨下面的那一小片胸膛,正好是心髒的位置,有一朵藍色繡球,圖案不大,他只拉了拉又重新蓋住了。

那圖案會蔓延到胸前,陳昂心裏猜到。

一直懸在心裏的畫廊沙龍完滿地告一段落,在這樣連空氣都濕潤的春夜裏,陳昂的心頭越發地燥動起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再看看。”

徐蘅的心砰砰跳。

“沒什麽好看的……”

陳昂窩在沙發裏,撒嬌似的拉長聲音:“好看啊。”

簡直一番不可收拾,陳昂的腦海裏馬上鮮活地回憶起徐蘅後背大腿上的紋身,免不得又要想到他白皙的皮膚,還有在床上的樣子。他拉了拉已經松開的襯衣領口,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聲音沙啞,眼神專注,連眨眼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徐蘅被他勾引得嗓子眼發幹,腳趾頭都蜷緊起來,渾身發燙。

“嘶——”陳昂猛地抽了口氣。

徐蘅:“怎麽了。”

陳昂無辜地說道:“硬了。”

徐蘅:“……”

陳昂:“真的,不信給你看看。”

徐蘅:“我信我信!”

陳昂忍俊不禁,笑得眉毛都揚了起來,他額角那道淺白色的疤痕格外顯眼,徐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皺着眉:“留疤了。”

陳昂伸手摸了摸,說道:“沒事兒。”

徐蘅還是一副擔心的樣子,陳昂見到他這樣子,心裏酸酸澀澀的,連忙轉移話題,說道:“真的硬了。”

“哦。”徐蘅說道,“那我挂了,你解決一下個人問題。”

陳昂忙道:“別啊,你別挂,就這樣。”

徐蘅臉上燙得很,側過頭把臉埋在枕頭裏,露出來的耳朵也是紅的,藏在淩亂的頭發下的脖子也染上了紅。陳昂原本只有幾分意動,但看到徐蘅一副“你想幹啥就幹啥”的模樣,下半身越發精神了,包裹在西裝褲裏,繃得難受。

徐蘅的臉埋了起來,什麽也看不到,但耳朵沒堵,該聽的都聽到了,聽到了陳昂窸窸窣窣解褲子的聲音,然後是陳昂急促的粗喘,一聲一聲的,仿佛真的有熱氣噴到徐蘅的耳朵上,一陣陣地癢。

他仗着被子的掩護,手偷偷伸到身下,探進褲子裏,小幅度地上下套弄起來,眼角的餘光瞥見屏幕那頭的陳昂,這麽冷的天,脖子上也沁出汗來,從鏡頭的角度看不到他的下半身,只看到他快速動着的手,小臂上的肌肉緊緊繃着。

徐蘅弓着腰,悶哼一聲,很快地就射了出來,滿手都是黏黏糊糊的。

陳昂原本還想多堅持一會兒,但聽到徐蘅的鼻音,沒忍住,也射了自己一手,敞着褲裆,壞心眼地給徐蘅看自己手上的東西,一臉餍足。

“看。”

看你個頭。

徐蘅空出幹淨的那只手,一下就把視頻通話給挂斷了。

陳昂心情大好,哼着歌兒拉好褲子,把手洗了,沒一會兒,徐蘅居然又發了微信過來,一張圖片,上面是粉色的櫻花,一句話,問他:“現在是東京的櫻花最漂亮的時候……”

陳昂想了想,回道:“一起看櫻花吧。”

徐蘅上課的地方離葛西臨海公園也就十幾分鐘車程,如果上課時中間有較長的空隙,他和鄒禾都會過去逛逛,公園占地面積大,顯得人少。陽光好的時候,坐在觀景臺裏吃點東西,隔着大片的玻璃看出去,能看到一片嫩粉的櫻花道,摩天輪沉默地轉了一圈又一圈,更遠處是平靜的大海,泛着閃爍的銀光。

四月已經走到中旬了,雖然櫻花仍舊在枝頭密密匝匝,但風一吹,就會落下不少。

陳昂說要來,但卻沒有說什麽時候來,徐蘅心裏卻奇異地一點也不着急。

那天,徐蘅正和鄒禾背靠背坐在觀景臺上,挨着玻璃,一人啃着一個飯團玩手機,已近黃昏。徐蘅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在手機上和陳昂聊着閑話。

鄒禾百無聊賴地托着下巴往外看,不知道看到什麽,渾身一激靈,扒着玻璃定定地盯着。

徐蘅被他吓了一跳,問道:“怎麽了?”

鄒禾手一撐地,站了起來,整個表情都是木的,匆匆說道:“見到一個朋友,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就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了,徐蘅不解,順着他剛才的目光看出去,都是拖家帶口來逛公園的,看天色将晚也都準備打道回府了,看來看去,也沒看到鄒禾到底往哪裏走去,他嘆了口氣,收回目光。

徐蘅手機響了,是陳昂。

徐蘅靠着玻璃站着,接通了電話,那頭的陳昂好像長途跋涉了一段路,呼吸急促,徐蘅的心跳随着他的呼吸聲一點點加快。

陳昂:“櫻花、櫻花很美……”

徐蘅愣愣地應道:“嗯。”

陳昂聲音裏帶着笑:“你往外看。”

徐蘅攤開手掌貼在冰涼的玻璃上,整個天地都籠罩在夕陽的餘晖裏,連嫩粉的櫻花都鑲了一道金邊,來往的游人在櫻花道上緩緩走着,嬉笑玩耍,但中間有個人一動不動,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陳昂朝他揮手,聲音響在耳邊:“好久不見。”

徐蘅腳步匆匆地往外跑,路中間有一群借着最後的日光拍合照的高中生,不好直接穿過去,徐蘅只好定定站着,和陳昂隔着十幾米的距離,風吹過,掀動陳昂風衣的下擺,又帶落一陣花瓣雨,最後拂過徐蘅的發梢。

擺好姿勢的高中生們喊道:“はい、チーズ——”

咔嚓定格。

好像又等了很久很久,徐蘅着急地從他們中間擠過去,人群合攏又分開,陳昂依舊站在那裏等着他,徐蘅跑到他面前,又急急地剎住車,陳昂一把将他拉進懷裏,兩人抱在了一起,徐蘅深吸了一口氣,臉紮進陳昂的懷抱裏,說不出話來。

等到分開的時候,餘晖盡散,四周昏暗,昏黃的路燈亮了起來。

陳昂低頭親了親徐蘅的耳朵尖,小聲說道:“航班延誤了,不然可以早一點到。一下飛機就看到你跟我說你在這兒,我還怕我來晚了你就走了。”

徐蘅的手環在陳昂的腰上,吸了吸鼻子,說道:“不晚。”

只不過是分開了幾個月再見,兩個人好像有好多話要說,到了嘴邊又都咽了下去,借着夜色的掩護,旁若無人地牽着手,沿着櫻花道往前走,轉了個彎,蜿蜒的海岸,一望無際的東京灣,就這樣等在那裏。

海鳥撲騰着翅膀起飛,劃過夜色,兩個人就那樣站定了。

徐蘅突然說道:“我們去做摩天輪吧。”

穿過一片草地,巨大的摩天輪已經亮起了霓虹燈。陳昂對日文一竅不通,一路上都是用的翻譯軟件和肢體語言,徐蘅去買了票,兩個人坐進了觀覽車裏,一點點升高,地面的景物和行人一丁點變小。

觀覽車裏很安靜,兩個人分坐兩邊,陳昂一直在看徐蘅,好像怎麽看都看不夠似的,他突然說道:“對不起,我……”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我之前讓你傷心了。

對不起……

陳昂有千萬句話要說,徐蘅卻不讓他說了,微微探身,貼住陳昂的嘴唇,用自己的嘴唇描摹他的唇形,眼睛閉着,睫毛微微顫動。

“我愛你——”

陳昂看着徐蘅近在咫尺的臉,睜大了眼睛,摩天輪緩緩轉動,一點點攀升到最高點,他伸手貼住徐蘅的臉頰,側過頭,深入地去親吻。

中間有過的所有彷徨不安,掙紮無奈,在這一聲“愛”裏,一瞬間盡數揭過了。

這天晚上,徐蘅帶着陳昂走這段時間每天回家的路,介紹路口拐角便利店好吃的布丁,認識十天有八天都等在路邊等投喂的流浪小貓,打開家門的時候甚至有些忐忑,好像生怕分開的日子改變了他們之間的什麽一樣。

陳昂還是一如既往的絲毫不見外,換上拖鞋,說:“床好像不太夠大。”

徐蘅立馬把心裏的忐忑抛到九霄雲外。

陳昂把外套挂到衣帽架上,彎下腰一把将徐蘅抱起來,徐蘅大叫一聲挂在他身上,連忙捂住嘴巴,陳昂帶着他倒在床上,徐蘅的衛衣被撩了起來,胸口上的新紋身清晰可見,陳昂低頭親了上去,嘴唇上感覺到了徐蘅的心跳。

徐蘅渾身一顫,好像直接被親吻了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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