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驚蟄(十)
鄭南琪這樣的女孩,辛阮以前也見過。
徐立方當年也算是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就掌管一家上市公司,意氣風發,自然而然得到了一些年輕女孩的仰慕,就算知道他成家了也一個勁兒地往上黏。
徐立方雖然不會搞什麽婚外情,但總愛在她面前有意無意地炫耀一下,以表示他的魅力十足,卻只愛她一個。
然而辛阮從來不屑于去拈酸吃醋。
在她固有的思維中,愛情這東西,是你的搶也搶不走,不是你的求也求不來。
這可能是和外公外婆從小對她的教育有關。外公專攻山水書法,受古代儒家、佛教的影響頗深,講究的是無欲則剛、淡泊名利,再加上自從她母親去世後,長輩們都把她捧在掌心寵着,什麽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又深怕她和媽媽一樣鑽牛角尖,對她沒有任何學習、事業、婚姻的要求,她自然而然地就養成了随遇而安的性格。
對于這個冒出來示威的鄭南琪,她覺得好笑,卻也一樣沒有針鋒相對吵架的欲望。
“可以啊,你揪吧,千萬別沒揪到我的尾巴卻自己摔個大跟頭。”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從鄭南琪身邊擦身而過。
輕蔑忽視比起歇斯底裏的争吵,前者更讓人無法忍受。
鄭南琪以為辛阮會忍不了她的刻薄,被她激怒兩個人在裴家大吵一架。
她不信裴家二老對辛阮毫無芥蒂,也相信以裴钊陽對她哥的感情,不至于會和她徹底翻臉,裴玥玥也會幫她,她再抹把眼淚哭一場,就能為辛阮在裴家人腦中蓋上不好的印象。
可是現在……鄭南琪的手指尖都在發顫,恨恨地盯着那個妙曼的身影,咬緊了牙關。
等辛阮倒完水回來,鄭南琪已經和裴玥玥出門去了。她松了一口氣,回到了卧房。
卧房是個套房,很大,書房、衣帽間、衛生間一應俱全,大概目測了一下,這衛生間都比她的主卧要大,也不知道裴钊陽怎麽能忍受得了在她那裏一住就是這麽多天。
“這裏。”裴钊陽在書房裏叫了她一聲,“怎麽去了這麽久?”
她走過去把水放到了書桌上,想了一下道:“碰到了你那個幹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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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钊陽擡起頭來看着她:“和她聊了什麽?她雖然還小,不過成績一直以來都挺優秀的,做事幹練,腦子也很活絡。”
“她好像有點仰慕你,你和他……”辛阮有點猶豫,她有心想提醒一下裴钊陽,他認的這個幹妹妹不止想做他妹妹,卻又不知道裴钊陽和鄭南琪的感情,不知道該拿捏什麽分寸。
裴钊陽的眼睛驟然一亮,伸手一拉,辛阮跌坐在了他的懷裏。
“吃醋了?”他的聲音帶着幾不可察的喜悅,下巴擱在了發旋上輕輕摩挲着。他喜歡聞辛阮的頭發,辛阮隔一段時間就喜歡換洗發水,這次是輕淺的杏仁香味。
這個反應出乎意料,辛阮哭笑不得:“沒有。”
裴钊陽有點遺憾,在她臉頰上輕啄了兩下,認真地解釋道:“我和他哥是很好的朋友,他哥是在執行任務中犧牲的,當時最牽挂的就是這個未成年的妹妹,我對她難免多照顧了些。不過你放心,她一直以來就把我當哥哥的,就算仰慕我,也是感激的成分居多,不會是真的喜歡我,以後我會找機會提醒她一下,再幫她牽線搭橋找個青年才俊,我的任務也就算結束了,可以告慰她哥在天之靈了。”
這番話合情合理,沒有半點暧昧。
同生共死過的戰友感情當然非比尋常,剛才那些話就不要拿出來告狀讓裴钊陽心裏添堵了。
辛阮轉頭就把鄭南琪抛到了腦後。
當晚,兩個人一起住在了裴家別墅。
裴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成年子女平常可以在外面住,但周末和節假日如果工作上沒什麽要事必須要回家,一來可以增進家人之間的感情,二來也是讓子女懂得要孝敬長輩。
自從裴钊陽在辛阮那裏登堂入室後,好幾次都以公司有事搪塞過去了,這下徹底算是真相敗露,不得不留下。
下午兩個人在地下視聽室裏看了一場電影,晚上全家人又一起去音樂廳聽了一場裴钊星指揮的交響樂,回到家裏已經快十點了。
卧室裏放好了辛阮的家居服和洗漱用品,傭人還端上來了一盅燕窩銀耳湯,說是夫人吩咐的,給辛阮睡前美容補身的。
燕窩銀耳湯又甜又糯,喝在口中,暖在心裏。
裴钊陽的嘴角隐隐帶着笑容,握住了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着:“這下安心了吧?手腳還冰涼嗎?”
辛阮搖了搖頭,順勢靠在了他的懷裏,心情愉悅。
的确,和裴家人的相處正是她喜歡的模式,沒有刻意誇張的讨好和炫耀,也沒有居高臨下的矜傲和訓誡,自然、疏淡,卻有着不着痕跡的淡淡關切。
最重要的是,從很多細節上都能看出來,裴國寧和李秀薇的感情很好,出門前李秀薇很自然地就替丈夫圍圍巾,音樂廳大門前擁擠,裴國寧則不忘伸手替妻子擋住人流。
這樣的一對夫妻,教出來的子女自然而然地就很有教養,裴钊陽和雙胞胎兄弟就不用說了,就連看不慣辛阮的裴玥玥,也依然維持着該有的素養,背地裏并沒有對辛阮惡言相向,和鄭南琪完全不同。
“你媽……看上去很有氣質,接人待物都很舒服,”辛阮有些羨慕,“要是我以後老了也能像你媽這樣就好了。”
“我媽以前是樂團的小提琴手。”裴钊陽輕擁着她,兩個人臉貼着臉慢慢搖晃了起來。
“真的啊,”辛阮驚嘆了起來,“怪不得氣質這麽好,怪不得你弟弟這麽有音樂細胞,能指揮這麽龐大的樂團,真是太了不起了。”
這贊賞的語氣讓裴钊陽有點不是滋味了起來:“指揮幾十個人就了不起了嗎?”
這話怎麽聽都帶着一點酸味,辛阮幾乎又要懷疑他吃醋了。
仰臉一看,裴钊陽依然是那張慣常面無表情的模樣,還是不像。
“了不起啊,那臺上的一個個都是音樂家,都得乖乖地聽你弟弟的話,你怎麽就沒遺傳你媽的音樂細胞呢?”辛阮頗有些遺憾。
裴钊陽心裏恨得牙癢癢的,一口咬在了她的耳垂上,搖晃着的身體微微使勁,兩個人一起倒在了中間那張kingsize的大床上。
辛阮有點慌了:“別……這是在你家呢……你別亂來……”
裴钊陽挑逗地吸吮着她的脖頸,一下又一下,徐徐而下,在她的胸前流連。
“放心,”他低聲呢喃,“隔音很好,沒人聽得見。”
辛阮想逃,卻被他抓住了手腳固定在了床上,男人仿佛成了一個最急切渴求的探索者,一邊用滾燙的唇親着她,一邊用手掌在她的敏感處點燃着火焰。
無可抑制的嬌吟溢出喉嚨,綿軟的手腳也無法再制止男人的肆虐,不知道過了多久,辛阮在羞恥和戰栗中蜷縮起了腳趾……
第二天醒來,辛阮臉上的紅潮就沒褪下去過。
卧室的隔壁是裴钊星的房間,對面是裴钊辰的,樓上是裴父裴母的,她深深地懷疑,昨晚的動靜都讓別人聽得一清二楚,看誰都心虛不已。
裴钊陽九點上班,原本想把辛阮一起帶走,李秀薇卻淡淡地道:“怎麽,怕我把你媳婦吃了?別這麽匆忙了,到時候我讓老邱送她回去就好了,是住在你那公寓吧?”
“不是。”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那住哪裏?”李秀薇有點詫異。
辛阮硬着頭皮道:“住在東岸花園,我在那裏有套房子。”
李秀薇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行,等會送你去東岸花園。”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裴钊陽也不好再堅持,替辛阮捋了捋頭發以示撫慰,便開車走了。
辛阮心裏有點七上八下的,難道說昨天的和善都是僞裝,現在要上演的才是正常的婆媳戲碼?
“不着急走吧?”李秀薇的語聲溫和,“陪我去花園走走,今天天氣還不錯。”
辛阮點了點頭。
裴家別墅外面是一大片草坪,西邊是花園,葡萄架旁挖了一個小池子,池子裏種着睡蓮,旁邊則是姹紫嫣紅的花卉,此刻春意融融,有含苞待放的山茶,也有綻放枝頭的丁香花。
“以後,钊陽就要拜托你多多照顧了,”李秀薇邊走邊慢悠悠地閑話家常,“钊陽他的性格取了我們兩個人的缺點,有事情愛悶在心裏,只愛做,不愛說,看起來很強大堅不可摧,其實對在意的人特別敏感,如果平常他有什麽做的不對,你多多體諒。”
“媽,我會的。”辛阮應了一聲。
“親家那裏,什麽時候需要我們登門見面?還有婚禮的事情,你們考慮過了嗎?”李秀薇問。
辛阮語塞,這兩個問題,她從來沒考慮過,裴钊陽也沒提過。
對于她來說,當初和徐立方的婚禮盛大而隆重,如果再舉辦一次婚禮的話,無疑是對她過往的嘲諷,更糟糕的是,如果這樁婚姻再出個意外,那流言蜚語說不定能把她活埋了。
“這個……到時候問問钊陽,我沒什麽主意。”她只好使了個拖字訣。
李秀薇轉頭凝視着她,良久,略帶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你并不愛钊陽。”
辛阮的心一凜。
然而她不想撒謊。
她很喜歡和裴钊陽現在這樣的相處,也願意為這樁突如其來的婚姻付出努力和尊重,可如果問她愛不愛裴钊陽,她真的沒法點頭。
愛是什麽?
可能是生死與共的執着,可能是相濡以沫的平淡,可能是刻骨銘心的生死相依,可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相思。
以前,她以為徐立方愛她,可結果證明,愛情太過虛幻,轉瞬即逝。
現在,她不認為裴钊陽愛她,而她,更要小心謹慎地守住自己的心,以免受到傷害。
“別在意,我也只是随口一問,”李秀薇淡淡地道,“但是小阮,我很真心地希望你們倆的婚姻能擁有愛情,沒有愛的婚姻,一開始可能湊合,但慢慢地就會乏味得度日如年;如果你們□□,那才會享受到真正的幸福。”
一連幾天,辛阮都在回味李秀薇的話。
她打小就沒有母親,繼母世俗而小家子氣,她親近不起來;外婆隔了一代,親近卻沒法像媽媽一樣抵足夜談。
有愛的婚姻,可能說的就是公婆的感情吧,年過半百依然相濡以沫,一眼就看得出來,兩人很相愛。
雖然她還不能愛上裴钊陽,但此時此刻,最起碼她是喜歡裴钊陽的,或者在未來的某一日,她也能放下戒心,和裴钊陽一起享受愛情和婚姻的美好。
四月的第一個星期,她收到了一個自出事以來的最好消息。
小劉打電話來,讓她登錄簽約時給的賬號,第一筆表情包的分成款可以結算了,下載十餘萬次,賬戶內共計分得近十萬塊。“你的表情包很火,我們公司還在持續推,還要考慮開發周邊,恭喜你了,以後我會持續關注你的作品的。”
這是第一次靠自己賺來的一筆巨款,和長輩們給的錢相比,意義非比尋常。看着賬戶裏的數字,辛阮心中的激動無以複加。
這件事情,第一個就應該感謝替她談合同的裴钊陽,如果她當初被忽悠了,用八千塊買斷給了雲旗通訊,那就別想再有這源源不斷的收入了。
飲水思源,辛阮特意找了一家高檔的西餐廳,請裴钊陽吃飯以示感謝。
這是一家經營鐵板燒的法式西餐,沿水而建,布置得很是浪漫,燒烤臺就在餐桌前,可以一邊就餐一邊看廚師的表演。
魚子醬十分開胃、牛排入口即化、芝士大蝦香濃美味……配上一點點紅酒,加上小提琴手的助興,這頓晚餐幾近完美。
用晚餐後,服務生請他們到河邊的茶座上享用甜點和紅茶,河邊的燈光倒映在粼粼的水波中,氣氛很是旖旎,兩人依偎在木椅上,紅茶的香氣袅袅,此時無聲勝有聲。
隔壁鄰座叫來了服務生說了句什麽,服務生遙控着換了個臺,身後的LED屏幕開始轉播際安衛視的新聞。
“據本□□家消息,失聯數月的徐記智能電子有限公司總裁徐立方今日現身際安國際機場,這對于數百家徐記智能的供應商來說,不啻于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徐記智能電子自去年陷入財務危機後□□不斷,瀕臨破産倒閉,在政府部門牽頭下多次重組卻未成功,徐總此次歸來有何良方?我臺記者持續關注中,并将為大家帶來後續獨家報道……”
主持人的聲音漸漸在耳膜中消失了,唯有“徐立方”這三個字在辛阮腦中嗡嗡作響。
作者有話要說: 裴幹部最大的考驗……來臨了。
感謝澆灌營養液的小天使們,已經773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