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小陽春(完結章)

裴钊陽差點魂飛魄散, 一把抱住了辛阮, 使勁地去掐她的人中, 裴玥玥也慌了神,扶着她叫了起來:“嫂子……嫂子你怎麽了?”

辛阮就只是一瞬間的失去意識,幾秒之後就恢複了神智, 不過,胸口的悶意再度襲來,她喘了兩口氣, 難受地道:“透不過氣來。”

裴玥玥趕緊讓圍過來的人群散開了些, 旁邊的服務員慌忙倒了一杯水過來,裴钊陽接過來想要喂她喝幾口, 也不知怎麽,遞過來的杯口這裏好像有一股漂白水的味道, 辛阮一陣惡心,推開水杯幹嘔了兩下,渾身上下起了一身虛汗。

急匆匆趕過來的李秀薇愣了一下, 遲疑着問:“小阮, 你不會是……有了吧?”

剛才還鬧哄哄着急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齊齊看向辛阮。

辛阮呆滞了片刻,猛然想了起來,的确,她的月經好像已經晚了幾天了, 這陣子忙着婚禮的事情,又沒把注意力放在懷孕的事情上, 幾乎完全忽略了這個問題。

李秀薇頓時樂了,擺了擺手讓大家散了,還特意意味深長地瞟了那個嚼舌頭的親戚一眼:“好了,沒事了,你們繼續吃吧,說不定馬上就有好消息了。”

裴钊陽抱着辛阮去了頂層預定的客房,不一會兒,家庭醫生就帶着工具到了,确診有喜。

裴家人都喜笑顏開,李秀薇千叮萬囑,恨不得現在就把辛阮帶回別墅去,可看看這總統套房裏精心布置,終于還是咽下了這個要求,頗為同情地看了一眼裴钊陽,領着家人識趣地離開了。

剛才可能是宴會廳裏空氣不夠流通,現在這麽大的空間只有他們兩個,辛阮感覺好多了,一想到此刻正有一個小生命在肚子中孕育,她忍不住一陣欣喜,摸着扁平的小腹,覺得生命實在是太神奇了。

床上一沉,裴钊陽送完了客,坐在了她身旁。

“怎麽,不高興嗎?”辛阮看着面無表情的丈夫,忍着笑,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們要有小寶寶了。”

裴钊陽心裏五味陳雜。

怎麽能不高興?那是他們倆的愛情結晶,好不容易在大家的期盼下到了他們身邊,當然高興。

然而,這寶寶卻又來得很……不識趣。

他環視四周,他的玫瑰花瓣浴,他的洞房花燭夜,還有他的蜜月海島行,這下全泡湯了。

一種預感隐隐襲來:這從天而降的寶寶,好像有點和他這個爸爸對着幹的味道,不太妙啊。

今年際安市的氣候,令人迷惑。

春天特別長,夏天特別短,秋天涼得快,氣候專家們都紛紛撰文分析推測,說是全球變暖趨勢日漸遞減、溫室效應有所緩解、接下來可能要進入一個冷冬……

氣候專家的話,大概只能聽上一半,不過,酷暑的時間變短,大多數人都開心不已,以往際安市的六七八月十分難熬,而今年七月份的時候熱了大半個月,一到八月份早晚就沒那麽憋悶了,立秋以後,冷空氣來了兩撥,天氣迅速地涼了下來。

這對于夏天的孕婦來說,不啻于是天大的福音,尤其對于辛阮這個孕期反應特別嚴重的孕婦。

懷孕前三個月就不用說了,嘔吐、胃口不佳,從前的飲食習慣全都變了,最愛吃的咖喱蟹一聞到味就難受,喝水的杯子、吃飯的碗碟都要用礦泉水洗上三遍,要不然,自來水中的那股味道她一下就聞出來了,能把當天吃的東西都吐出來。

各種莫名其妙的怪癖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情緒也起伏很大,有時候連辛阮自己都要嫌棄自己了。

幸好,裴钊陽有着超強的耐心,包容了她所有的異狀。

夏天一到,天氣一熱,普通人的心情都會跟着燥熱起來,原本辛阮盤算得很好,熱了就開空調,四季如春,然而她卻低估了孕婦的神奇體質——她不能吹空調,皮膚一吹到那股冷風就起雞皮疙瘩,随之而來的就是惡心嘔吐。

家庭醫生都對她的反應搖頭了,只好建議裴钊陽把她送到昭南市那裏去避避暑。裴家二老原本也有避暑的習慣,想帶着辛阮一起去,裴钊陽卻不放心。

李秀薇是個明理大度的婆婆,但婆媳關系實在是太微妙了,任何很小的摩擦,都有可能會莫名發酵,造成兩個人心裏的小疙瘩,更何況現在辛阮是個孕婦,敏感、多變、古怪,還是霧裏看花保持距離,才能讓兩個人現在融洽的關系長長久久。

于是,他從繁忙的工作中擠出了十天的時間,陪着辛阮半是避暑、半是重游了昭南市。

值得慶幸的是,從昭南回到際安之後,悶熱的天氣就告一段落了,辛阮的妊娠反應也總算随之有所好轉,裴钊陽這才算松了一口氣。

九十月份金秋送爽,辛阮也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孕期,除了定期在微博上發布糖渣渣的漫畫單元劇以外,她構思的新漫畫形象也出來了,是一個圓滾滾的小尼姑阿彌兒,除了漫畫以外,她也開始創作一些傳統美術作品,油畫、山水、水粉,也算是陶冶自己的情操,開闊她的眼界。

緊接着,新紀元出版社的盧老師告訴了她一個喜訊,《糖渣渣是糖不是渣》第一冊 的首印已經售罄,再版已經在進行中了,并且力邀她出版糖渣渣的第二冊。

而和寧氏娛樂合作的動漫電影,也在穩步有序地推進中,丁總是制片人,彭老師是導演,特意邀請了國際頂尖的動漫團隊,和辛阮一起建了一個微信群,每天可以在群裏看到項目的動态,中途彭老師還特意和團隊一起飛到了際安市,和辛阮商讨情節和人物細節,專業精神可見一斑。

裴钊陽很高興看到辛阮這樣充實地生活,唯一有一點不好的是,一旦沉浸入繪畫之中,辛阮就會忘記時間,有時候保姆去叫都叫不動她,這讓裴钊陽不得不在手機上定了各項鬧鐘,一到點了就打電話過去,強迫着把她從沉迷中拽出來。

時間過得很快,冬天很快就到了。然而,和氣候專家預計的冷冬不同,原本還隔三差五來一趟的冷空氣居然沒聲沒息了,天氣反倒暖和了起來。

辛阮已經懷孕三十八周了,孕中期的輕松時光一去不複返,大腹便便,腳上有了浮腫,一按就一個坑,晚上睡覺的時候特別難受,仰卧就胸悶氣喘,側卧則肚子就好像要掉下來,睡不好整覺,隔一會兒就要醒。

裴钊陽看得真是心疼,可懷孕這事,他再心疼也沒法代替辛阮,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受苦。為此,随着辛阮的肚子越來越大,他念叨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生完這一個就再也不生了”,整個人都有點緊張兮兮的,生怕辛阮出什麽岔子。

還好,除了睡不好,白天的時候辛阮的精神很好,走路也不見蹒跚,醫生也建議她要多動多走,有利于生産。

辛阮很聽話,這陣子就一直保持早中晚在小區裏走上十幾圈,讓自己的身體變得結實一點。

這天中午,辛阮實在覺得在小區裏走得太悶了,就和裴钊陽報備了一聲,帶着保姆和司機一起去外面替快要出生的小寶貝買兩件小衣服,順便約唐梓恬一起吃個午飯。

按照孕婦的口味和喜好,唐梓恬在廣場附近定了一個幽靜的中餐廳,兩人邊吃邊聊。這陣子,唐梓恬和那個醫生男友相處漸佳,心情舒暢,就連嘴角的笑容也挂着幾分甜蜜。

“醫生就是太忙了,”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休息日也還要去查房看病,這一去就小半天泡湯了,出去玩都不盡興。”

辛阮深有同感,辛振山就是醫生,事業心又強,忙得成天不着家,現在年紀大了才稍微好一些,可以讓底下培養的小醫生做事情了。

兩個人正說着,醫生男友的電話就打來了,問唐梓恬在哪裏,說是中午出去吃飯的時候吃到了很好吃的榴蓮酥,就打包帶了一盒要給她送過來嘗嘗鮮。

正好她們倆也吃得差不多了,辛阮就興沖沖地道:“二院就在旁邊吧,不如過去看看你男朋友。”

二院在餐廳的斜對角,旁邊還是一個街心花園,兩人索性沿着公園一路散步過去。辛阮懷了孕,體內燥熱,這季節居然出了一身的汗;再一看,角落裏居然有一枝梨花開了,光禿禿的枝頭上白色的小花搖曳,看起來分外惹人憐惜。

辛阮又驚又喜,忍不住走過去多看了兩眼:“梨花不是應該三月開的嗎?太神奇了。”

“可能是因為小陽春吧,”唐梓恬是做編輯的,閱讀量大,對這種奇聞都略知一二,“按照農歷算,現在應該是十月,也就是以前夏歷一年初始的陽月,這兩天天氣這麽熱,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小陽春了。梨花應景地開上一次,花開二度,也挺有意思的。”

沒一會兒,兩個人就說說笑笑地到了二院大門口,醫生男友在裏面等着她們,大老遠地就朝着她們招了招手。剛要過去,一輛車從馬路上開過,拐進了醫院大門裏。

辛阮愣了一下:這不是裴钊陽的車嗎?他來二院幹什麽?

裴钊陽停好了車,沿着小徑穿過了醫院裏的一個小公園,到了最裏面的一棟小樓裏。

小樓有些年份了,是用青石磚建造起來的,一面牆上爬滿了爬山虎,看起來十分幽靜,小樓的門前挂了一個牌子:際安市第二醫院心理中心。

和前臺的核對了預約,裴钊陽快步往裏走去,推開其中一間診室的門,裏面已經有個醫生在等候了,醫生名叫賀衛瀾,也就三十歲上下,眉目隽雅,舉手投足間就有一種讓人信任的力量。他是際安市最為知名的心理醫生,在抑郁症的預防和治療上享有盛譽,是裴钊辰推薦給裴钊陽的。

兩人顯然已經很熟識了,寒暄了幾句,随後便聊起了辛阮。裴钊陽把辛阮最近的情況一一和賀衛瀾敘述了一遍,賀衛瀾仔細聽着,最後做了記錄。

“聽起來你的太太情緒很不錯,我覺得你可以放心,”賀衛瀾笑着道,“産後抑郁症和家人對産婦身體和心理的照料息息相關,需要注意的事項我也已經都交代了,我覺得,你這樣的關心體貼和你太太目前的表現,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你可以放心。”

裴钊陽松了一口氣:“謝謝你了賀醫生,有你在旁邊把關,我心裏就有底了。”

“別太擔心,抑郁症不會遺傳,”賀衛瀾安慰道,“但父母曾有過這個病症的,要特別注意,的确不能掉以輕心,因為易得抑郁症的體質會遺傳,心理狀況也會因為相同的環境、教育而備受影響,你能夠想到這一點,非常有心。”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裴钊陽看了看時間,站起來告辭了,賀衛瀾起身相送。

剛推開診室的門,裴钊陽一下子愣住了,辛阮站在門外定定地看着他,眼裏隐隐閃動着淚光。

“你……你怎麽來了?”裴钊陽有點狼狽,他來咨詢心理醫生是瞞着辛阮的,這下被當場撞見揭穿,真是猝不及防。

辛阮沒有回答,上前一步,踮起腳尖來伸長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小心!”裴钊陽扶住了她的腰。

兩個人之間隔着大大的孕肚,四目相對,辛阮一陣心潮起伏,喉嚨止不住地哽住了。

無數的片段從她腦海裏掠過,在懷孕的這些日子裏,裴钊陽默默地做了很多,忍受她孕期變幻無常的情緒、滿足她各種幾近無理和奇葩的要求。

早晚一次的補品,是他親手炖的。

每次的産檢,都是他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陪着一起去的。

每天晚上對着她的肚子念畫本、放音樂。

陪着她一起準備寶寶出來後衣食住行玩樂的各種用品。

到了後期,她行動困難,裴钊陽親手替她剪腳趾甲,将煮好的生姜水親自端在她面前替她泡腳驅寒。

……

這個漫長而艱難的孕期,因為有了他體貼的點點滴滴,而變得如此美妙,讓人眷戀。

她怎麽可能會舍得抛開裴钊陽的愛,讓自己陷入抑郁這樣的困境。

“钊陽,謝謝你。”她的情緒一陣激蕩,眼眶裏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傻瓜,”裴钊陽慌忙替她擦去了眼淚,“別哭,你現在可不能激動。”

“我忍不住……”可能是孕婦的緣故,辛阮有點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別擔心我,為你和寶寶,我會好好的……真的……”

她□□了一聲,捂住了肚子。

裴钊陽慌了,趕緊抱住了她,一疊聲地問:“你怎麽了?小阮,你別吓我!”

“肚子疼。”辛阮的鼻尖滲出汗來。

“不會是要生了吧?”一旁唐梓恬也吓了一跳,趕緊跑了過來。

“離預産期……還有半個月呢……不會吧……”辛阮疼得捏住了裴钊陽的手,腦子裏還在算着日子。

“提前半個月很正常,我看像是要生了,趕緊送産科。”賀衛瀾到底也是醫生,神情鎮定地指揮着。

裴钊陽的腦門也滲出汗來。

此時他只有一個感覺:這個寶寶還真的是和爹媽對着幹的,總是挑一個出其不意的時候來秀一下他的存在感。

事實證明,裴钊陽的預感是正确的。

寶寶在辛阮的肚子裏折騰了五六個小時,遲遲不肯落地。醫生快要放棄順産的時候,辛阮才開了八指被送上了産床,在産床上又生了兩個小時。

就在裴钊陽都快要按捺不住沖進産房時,助産士急匆匆地推門而出報喜:“生了,可算生出來了,是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緊繃的身體一下子松懈了下來,裴钊陽跌坐在椅子上,渾身都快虛脫了。

擡手一看時間,二十二點了,整整八個小時。

三十八周,勉強算是足月生的,五斤八兩。寶寶體重雖然輕,但精力很旺盛,“嗷嗷”哭得很帶勁,全家人都擠在病房裏,一個個喜滋滋地輪流抱着襁褓中的裴家長子長孫逗樂。

裴钊陽則坐在病床邊,握着辛阮的手,看着辛阮幾近慘白的臉色心疼。

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門關,這話可真是一點兒都沒錯。

“板着一張臉幹什麽?”辛阮輕聲問,“不高興嗎?”

“高興。”裴钊陽凝視着她,過了一會兒,又氣勢十足地道,“等那個臭小子再大一點,我得好好教訓他一頓,居然讓他媽這麽受苦。”

辛阮抿着唇笑了。

李秀薇把臭小子抱過來了,放在了兩個人的中間,三個人的手并在了一起,一個寬大,一個纖美,一個幼嫩。

裴钊陽拿出手機,“咔嚓”一聲,将這一瞬間定格。

“發個微博報個喜吧,”他建議道,“說點什麽?”

辛阮想了想,在屏幕上打下了三個字:小陽春。

點了發送鍵,推送到了微博。

她将那兩只手一左一右放在了自己的臉頰,微微地笑了:在這花開二度的美好時節,他們收獲了屬于自己的小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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