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墨汁

◎“現在好了,我們倆都要躲起來了。”◎

“你別再拿被子捂着了,我不掀簾子,好不好?”

阿餘又說,語氣倒似小時候爺爺奶奶哄她。

杏兒挪到床帳跟前,雙手揪住兩旁的帳子,然後捏出一個小洞,往外偷看。見阿餘仍然站在桌前,面向着外面,并沒看過來,才籲了口氣,嚴絲合縫合上帳子,說:“你怎麽這麽膽大?難道你不怕,不怕被我……疫病,可是會,會……”

只是想到阿餘萬一被她傳染了要死,就心裏揪成一團的恨自己,話未說出口,眼淚已落了下來。她不想被阿餘發現自己哭,可是,忍耐不住地抽着氣。

果然被阿餘發現,輕聲說:“小杏仙兒,莫哭,不然我就過來看你了。”

“我,我……”

想說沒哭,卻越發啜泣地厲害,拿被子整個蒙着頭,冷靜了下,改口說:“我爺爺奶奶說我是喜鵲,從小就只愛笑,不愛哭……或許我真的要死了,所以變得愛哭起來。我從來沒見過奶奶哭,可是她……”

越說,眼淚卻越洶湧,嘴唇也哆嗦起來。

“那時候……就一直流眼淚,說放不下我。我爺爺……”

突然被緊緊抱住,隔着被子重重地撫摸。才發現竟忘了防備阿餘。

想要推開他,卻已經哭得要斷氣,哪裏還有力氣,就放棄了最後一絲掙紮,陷入他懷裏,嗚嗚哭了起來。

其實她還是很怕的,無論是疫病,還是死亡。她按着章嬷嬷吩咐,乖乖躲在屋內,不哭不鬧,除了臉上長了些東西,淡定如常,并不是她不怕,而是她怕極了,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吳太醫回來了。”

門口有人報,聽起來是宋烈的聲音。

阿餘把杏兒身上的薄被稍微松了松,她又緊了緊。阿餘只好嘆了口氣,伸手把床帳理好,沉聲道:“進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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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去看過那位先發病的紅葉了,仔細做了檢查。若小姐和她一樣,應該不是什麽大病,也不會傳染。”

杏兒聽到這話,從阿餘懷裏拱了拱,把耳朵努力露了出來。

“應該是一種毒,倒與性命無礙,不過會讓人皮膚生瘡,漸漸潰爛,若是不及時發現,就會留下永久的疤痕。”

聽了這話,杏兒顧不上掩飾,把手從被子裏探出,緊緊抓住阿餘的衣服,擡頭問:“我不是疫病嗎?那麽不會傳染阿餘,也不會傳染章嬷嬷,不會傳染任何人?”

阿餘對她笑了笑,她才又想起,把頭重新裹進被子裏,只是這次,松快的多。

“倒是湊巧,臣年輕時,曾經治過一個類似的……病。”

阿餘立時說:“說說看!”

床帳外,吳太醫卻有些支吾。被阿餘不耐煩地催了聲“快說”,才低聲道:“有位娘娘,給另外一個娘娘的香粉裏,下了藥,被下藥的就,就是……”

他有些含糊其詞,阿餘開口打斷道:“我知道了,不用說了。”

又微微揚了揚聲音,吩咐道:“宋烈,去審審那個紅葉,問問有什麽都用過的東西。再去問問章嬷嬷,她為何卻沒得。”

賬外立時響起宋烈的應答聲。杏兒在被子裏擡頭,心裏想,阿餘可真厲害,隔着帳子,也能看到誰在外面;再一想,卻是不妙。

用被子蒙着臉,對阿餘還有沒有用?

“這下好了嗎?吳太醫都說了,并不是疫病,也不傳染,快從被子裏出來,不悶嗎?”

阿餘的語氣也變得輕松,甚至含了幾分調笑。

因着哭了一大場,杏兒說話帶着濃重的鼻音,她碎碎念叨:“你不要看我。我臉上長了好多紅包,好醜的。”

她防備着阿餘透過被子也能看到,就把臉轉到阿餘看不到的方向。但是阿餘竟然沒有繼續執着勸她,起身下了床。

是走了嗎?

杏兒悶了半天,鼻子又有點塞住,幾乎不能呼吸,把被子掀開,重重呼吸了幾口氣,靠着背後的牆坐定。這些天她一直屏着一口氣,如今聽說不是疫病,倒一下子洩了氣,覺得似才爬了幾天幾夜的山林,累到不行。

“我醜嗎?”

根本沒聽到外面有腳步走近,簾子卻冷不丁被掀開,聲音是阿餘,但是……

杏兒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然後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阿餘跪坐在了跟前,扯走她的被子,她也沒能停下笑。

“我醜嗎?”

阿餘逼近一些,瞪眼立眉,左右轉了轉……杏兒笑得捂住了眼睛。

“莫不是嫌棄我醜,連看也不願意看了?”

阿餘又問,他聲音溫和的時候,便有一股子書生意氣,竟似認認真真提問。

杏兒把手從眼睛上移開,卻已經笑得眼睛彎成了月亮。

“主子?”外間有人叫了聲,杏兒仍在笑,阿餘卻有些發慌,伸手便把掀開些的帳子又合上。

他也靠着牆坐在杏兒身邊,湊近她,悄聲說:“現在好了,我們倆都要躲起來了。”

杏兒又忍俊不禁,幾乎笑倒在他懷裏。

阿餘摸着她的頭,斂了笑容,沉聲道:“打盆熱水進來,我要洗臉。備好就可,不用人伺候。”

阿餘下床洗臉的時候,杏兒趴在床邊,看着他把臉上用墨汁畫的大的小的墨點洗去,又變成一個好看的白面書生,嘆了口氣,說:“阿餘臉上染了墨汁,也好看的。”

略過了些時間,事情就有了眉目,根據對紅葉的反複問詢,發現她一直在偷偷用杏兒抽屜裏的香膏,就是香馥閣的那罐。等讓人拿了上來,大夫檢看,果然如此。這罐香膏裏,被人加了一種誘人生瘡的丹毒,且是不少。

紅葉自發現了這罐子香膏,就一直偷偷用,且用了不少,甚至往胳膊上身上塗抹,因此早早就發作了。而杏兒,因為覺得這東西很是昂貴,每天早上用的時候也很是節省,又只塗了臉,因此倒是發作的晚,且沒紅葉那麽嚴重。

知道了毒就好辦,而且吳太醫又已經解過比紅葉還中毒得厲害的。很快就給出了藥方,先給紅葉試吃過,就可以給杏兒用。

程太醫和白太醫來得晚些,也給杏兒診了脈,一個說杏兒最近怕憂思過重,不思飲食,所以瘦了一些,一個說杏兒底子尚可但後天不足,須得多加補益。杏兒皆聽不懂,只問了不是疫病,不會傳染,就心滿意足。

大夫和諸人都離開後,阿餘讓杏兒先安歇,她聽話躺在床上,卻有些興奮地睡不着覺,叽叽喳喳,不停偷笑。阿餘也上了床榻,斜躺在她身側,陪着她。

“阿餘,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阿餘,定然是因為紅狐賜予的運氣起作用了!”

“阿餘,大夫說我臉上的可以好是嗎?紅葉的也能治好?”

“阿餘……”

她啰裏啰嗦,說得阿餘輕笑,伸手幫她蓋好被子,又用掌輕輕撫下她的上眼皮,最後蓋在嘴唇上,說:“快睡覺吧。”

她還想說,嘴唇輕動,卻觸碰到阿餘的大手,覺得好玩,又悶笑起來,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很久沒睡得這麽踏實了,再醒來,已是中午,宋嬷嬷和明霞進來幫她梳洗整理,因着她不喜臉被人看到,宋嬷嬷還特意準備了一個帷帽,讓她可以輕紗遮面。

阿餘又問她:“你可想知道是怎麽回事?若是想的話,我就讓人問話給你聽,若是不想,就不用再管,我會幫你料理清楚。”

杏兒認真思索了一會,點點頭。她其實并非懦弱退縮的性子,從小在山林裏野着長大,天不怕地不怕,好奇心也重得很。只是這兩年,一下子失去了爺爺奶奶,等來了京裏,寄居在絲毫不認識的洪家,才生了怯,畏畏縮縮起來。

坐在簾子後,偷偷看阿餘,覺得他那樣頂天立地,也努力挺了挺背。

簾子外面,宋嬷嬷正在問話。

先是紅葉,她倒是簡單,就是貪圖香馥閣的東西好,又欺負杏兒不是正經主子,且院子裏沒人管。章嬷嬷自搬回雜物院,對杏兒很是上心,倒變得很是忙碌,常常不在院子裏,就給了她可乘之機。

然後是章嬷嬷。

她坦言說原本是瞧不起杏兒的,可是自從上次她生病杏兒幫她,便改了心思,不然,也不會誤以為杏兒得了疫病,還不僅隐瞞,甚至仍留在杏兒房內。

再說這罐香膏的來歷,乃是洪家老祖宗特意遣了身邊的心腹嬷嬷送來的,也是她叮囑,要讓杏兒每日記得塗抹。

章嬷嬷也有些迷惑,道:“老祖宗為何特意把杏兒接來害她?應當不是老祖宗。至于送香膏子來的徐嬷嬷,她是老祖宗娘家帶來的丫鬟,終身未曾婚嫁,賣身契還在老祖宗手裏,也應當不會背叛老祖宗的意思……”

宋嬷嬷問:“府裏其他人呢?對焦小姐是何态度?”

章嬷嬷想了想,回憶說:“表小姐接來莊子,大老爺來過就走了,并沒見表小姐。與表小姐見過面的,也就老祖宗、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五小姐性子驕縱一些,倒是一直找表小姐的茬,紅葉就是從她院子的分過來的。我原是三小姐房裏的,不過也并非她的親近嬷嬷。實話說……這幾位小姐,應當都不太喜歡表小姐,只是個人性子不同,有的就不太明顯表現出來。”

章嬷嬷倒是真的對杏兒有幾分關切,聽說杏兒不是疫病,且能治好,連着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

章嬷嬷和紅葉被帶走後,阿餘輕輕抓住她的手,安慰道:“莫擔心,或許只是洪家的幾位小姐,嫉妒你的美貌,所以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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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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