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揭穿

雖然不用上班，但是身體的生物鐘還是讓封炀起了個大早，他以為像是肖曉這種專職做個小中醫的應該會睡個懶覺，去洗漱的時候才發現肖曉的洗漱用品已經動過了。

昨天晚上他洗完澡回房就看見肖曉那屋的燈已經熄了，看樣子是睡了。早睡早起，這生活習慣倒是挺規律。

“你果然是在這呢，我要出去跑步，你去嗎？”肖曉從前院蹦跶過來。

看這動作，跟個孩子似得，成年了麽？“你多大了？”

“啊？”肖曉的腦子從出去跑步這件事緊急剎車，“二十一……怎麽了？”這人思維也太跳躍了，他的年齡跟他問的問題有一毛錢的關系麽。

“二十一？”封炀面露懷疑。

“怎麽！”肖曉挺直腰板，“不像麽！”

“……真像。”封炀确實挺驚訝的，肖曉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已經二十一了，他還以為頂多十七八。

肖曉本來還想辯駁兩句，這語氣，誰相信他覺得像啊！最終撇了撇嘴角作罷，“那你到底去不去？我準備這幾天帶你把這附近都轉轉，過兩天鎮上有半年一次的大集，到時候有表演和流水席。”

封炀朝他示意手裏拿着的杯子和牙刷。“我去，你等會兒，我先洗漱。”他有晨練的習慣，這附近他還不熟，跟着肖曉比較好一點。

肖曉點頭，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回來再吃飯可以麽？你現在餓不餓？”

封炀把牙膏擠好：“我昨晚吃的很多。”

“哦。”

肖曉脖子上挂着毛巾在門口左右蹦跶着活動筋骨，又照着書裏教的來了一段五禽戲。

封炀站在他身後看着他歪七扭八奇形怪狀的動作，看起來有點抽風。

肖曉看見了封炀的影子，轉過身來。

昨天來的時候封炀還穿着西裝，看起來職業範兒十足的同時也讓人覺得有些距離感，現在換了運動服出來那種距離感一下就消失了。

“還是這樣好看。”肖曉贊嘆道。

“昨天不好看？”

“也好看……但是今天更好看。”

肖曉表情還挺正經，封炀嘴角勾了起來，沒有再跟他繼續這個好不好看的話題。

“我們朝哪邊出發？”出了大門，封炀看着兩邊問道。

“看你了，你跑平路還是爬山？”肖曉原地踏步，随時準備開始。

他平時都是在家附近的公園跑，都是沒什麽坡度的平地，嘗試去山上也不錯。“爬山吧。”

肖曉轉了個方向，“那行，走吧，等會兒你要是累了就跟我說，我等你，或者咱們找個地方休息。”說完，人已經朝前邊跑了。

封炀看着前邊那個細胳膊細腿兒的小孩兒，擡步追了上去。

雖然常年坐辦公室，但是他也很注重身體的健康，晨練之外還會定期去健身房。他可不相信他會需要這麽個小孩兒等自己。

鄉村晨間的空氣很清新，帶着微微的風，越靠近山就越讓人覺得舒服。兩人就順着肖曉家門前的那條河一直往山上走。

“這河的源頭就在這山上，到了前邊就可以看見從四處彙聚的水流了，”肖曉邊跑邊側着身子跟封炀說話，“再跑一會兒就可以看見兩條主流的彙聚點了。”

兩人出發已經有一會兒了，封炀雖然還沒感覺到太累，但是他沒想到肖曉到現在依然可以大氣兒都不喘的聊天。“你經常往山上跑？”

肖曉用毛巾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是啊，有時候也會往村裏跑，給劉嬸子他們帶點兒東西。”

送東西……昨天來回的那條路他平時跑過去？封炀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肖曉暴露在短褲外邊的兩條腿。

……很白。但是白跟跑步沒什麽關系。

“體質不錯。”這次是由衷的。

肖曉一笑。他知道自己這身板看起來确實不像是經常鍛煉的。

果然再跑了一會兒，就看見了肖曉說的交彙點。清淩淩的河水從山林中流出，滑過山石躍下斜坡直到這裏打着旋兒相彙，再交融着奔騰而去。

“你摸過魚嗎？這河裏都有魚的，不過大多都是泥鳅，再來就是小扁魚。”肖曉在河邊停下，慢慢的靠近一塊大石頭，“你來這裏看，一般這種大石頭之間的縫隙裏都藏着魚，拿塊小石子吓一吓它們，就全都跑出來了，到處亂竄。”

封炀彎腰撿起一塊被河水沖刷的圓潤的鵝卵石，朝着肖曉指的那個地方扔了過去。果然立時就有許多小魚蹿了出來。

肖曉興奮的轉頭：“看！出來了！有意思吧。”

這地方太遠，再加上肖曉那時候在山上出過意外，所以大人們也都不許小孩來這裏玩，大家都忙，大人來這裏也都是看病，或者是來給他送點東西，但是卻沒有人會留下來陪着他跑步，陪着他逗這些魚玩兒。

肖曉帶着驕傲和炫耀的笑臉就像是在跟新朋友展示自己喜歡的玩具一樣，這模樣讓封炀心裏一軟。肖曉的許多表情他都不太明白，這小孩兒經常莫名的笑開，明明失聰卻看不出一點為自己的殘疾而失落沉悶。他對肖曉來說就是個陌生人，但是肖曉的表現很熱情，很……沒有防備。真不知道該說他是所謂的質樸好，還是說他缺心眼好。

“挺好玩兒的。”封炀附和，“你常來？”他這話問的挺廢，明明肖曉之前就說過經常上山。

哪知肖曉卻搖了搖頭，“不算經常。我平時不走這條路。上山的路比較陡。”他一般都直接往半山腰跑，晨練順便看看老爸老媽。

感情今兒還是照顧他的了？封炀有些不以為意。“帶我去看看你平時走的那條路吧。”

“沒必要走那條路的，我平時是為了看我爸媽，要是單晨練的話，這種緩坡比較合适。”肖曉頓了頓，“我爸媽葬在山裏。”

無論如何，這都不算什麽喜事，喚起別人不好的記憶總是要感到抱歉的，雖然肖曉的表情不露傷悲，封炀還是張口道歉：“對不起，我……”

“沒事的，他們挺好。”肖曉揮揮手，“我都不在意這個，他倆在一塊兒，做着伴兒也不無聊。”

提到父母離世都沒有異樣的肖曉在說到做伴兒的時候卻好像有些……羨慕。封炀盯着肖曉的側臉，劉嬸子之前提起過讓肖曉搬去村子裏和大家一起住，但是肖曉沒願意。既然感到寂寞，那為什麽不去合群呢？

“繼續跑吧？”封炀雖然疑惑，但是別人不多說最好還是不要多問。

肖曉眼睛裏的落寞轉瞬即逝，又挂起好心情來，“恩，往左，跑到大榆樹那兒回程。”

封炀停了下來，皺起眉頭。這也是他的錯覺？他剛才說話，肖曉側着臉，還有些出神，明明不可能看見他的嘴型。

“肖曉。”封炀對着前方叫了一聲。

肖曉聽見聲音，行動先于大腦，雖然站住轉身的動作做到一半就趕緊恢複了跑步的姿勢。但是封炀不瞎，他很清楚的看見肖曉确實對他的聲音做出了回應。

封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緊盯着前方的身影。肖曉往前跑了兩步，認命的停了下來，乖乖的轉身低頭認錯：“好啦……我可以聽見你的聲音。”

他這話很奇怪，什麽叫做可以聽見他的聲音？那其他人的聲音呢？正當封炀覺得自己想多了，也許肖曉失聰根本就是假的的時候，肖曉又加了一句。

“但是我失聰也是真的！”肖曉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腦袋，“我知道這很不好解釋，但是我能聽見你的聲音，我也失聰……好吧，我知道這兩件事沖突。”

封炀看着他腦袋頂兒的發旋兒，這兩件事确實沖突，根本不可能同時發生。

肖曉越想越亂。他本來打算瞞着，這一路上也都注意說話要看着封炀，奈何封炀之前從來沒有主動出過聲兒，剛才猛地一叫他名字，他就忘了自己應該聽不見這回事兒了。沒想過要解釋這件事給誰聽，所以也就沒有成系統的說辭。一着急就越發淩亂。

封炀會不會以為他是個騙子？沒有人會願意住在一個騙子家的。封炀又不是什麽大病，慢性胃炎很好治，西醫比中醫更好見效，兩片兒藥下去立馬就不疼了。雖然中醫是長期調理能去根，但是封炀那麽讨厭喝中藥。他會走的。他會走的！

“不走行不行！”肖曉猛地擡頭，眼圈兒都紅了。封炀不能走，起碼現在不能走。十幾年了，他好不容易能聽見。他……好不容易能聽見。就算只是一個人的聲音，但是那都比永遠寂靜的世界好太多了。那種沒有聲音的感覺，那種不管如何情境都只有靜默的感覺。“就住一陣子，真的……就一陣子就行了。我會做很多好吃的，我知道這附近很多好看的地方。”肖曉整個人都淩亂了，“對了，我有醫書，好多已經絕版的醫書，我還知道好多別人不知道的草藥用法，我都可以給你可以告訴你，你能不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