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手

天水閣內門和外門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鴻溝,內門弟子可以在外門随意進出,但是外門弟子卻極少踏足內門,偶爾經過,都要小心翼翼,擔憂打擾了內門師兄的清靜。前世伊寧也在內門度過了幾年時光,對這種心态已經沒有什麽記憶了,但現在,憑他自己的努力進入內門,伊寧心頭倒有一股難言的滋味。準确地說,他愛上了這種自己拼搏、自己奮鬥的感覺,無須外力的支援,享受自己努力的成果,遠遠比前世充足,也踏實得多。

天水閣弟子進入築基後,須在內門執事處登記一下,得到一枚足以驗證身份的內門弟子令,這時,築基弟子才能算是真正的內門弟子。登記完後,內門執事會将弟子的信息反饋給負責弟子事務的長老,再由長老上報,以便各金丹長老挑選自己中意的弟子,看起來步驟複雜,其實前前後後加起來也不過三天時間。伊寧接過令牌後,便由一位童子帶着他去查看他的新住處。

內門弟子的待遇與外門弟子完全不同。每一個內門弟子都有自己單獨的居所,包括前院後院以及練功室,天水閣還為之配備兩名童子侍候其日常起居。每個月內門弟子都有一定額度的靈石、靈茶、靈棉以及靈丹供給,這些物品的質量雖非特優,卻是外門弟子們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內門執事派給他的這個童子就是日後侍候他的其中之一,他們這些童子多是家貧靈根也粗劣的,只想入門求個緣法,希望得到築基修士的一番指點,亦有另辟蹊徑者,通過陰陽相合之術修煉,從而入了築基修士法眼的。

伊寧不知道他身邊這兩個童子是什麽心态,當然,就算兩人有這樣的打算,伊寧也不會同意的。他前世在情路上波折太多,這一世早就歇了那方面的心思——當然,他并不知道身邊早已潛伏了一個對他觊觎已久的家夥。白狐懶洋洋地瞥了一眼瘦不拉幾的童子,就不樂意再看第二眼了,弱雞一個,連讓他正視的可能都沒有。

伊寧進去後,兩個童子站成一排向他躬身問好,聲音洪亮一些的向他介紹了一下住處的基本情況。比如這裏往東不遠就是董銘的住處,站在屋後遠眺就能看到天水湖。向西仍有幾排築基弟子的住處,不過都是空屋子,是留給後來突破築基的修士居住的。

伊寧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伊寧一躍,跳到了軟乎乎的雲沁木床上,床上撲了一層厚厚的靈棉,聞起來有一陣別樣的清香,和他在外門的那張床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那兩個童子可能提前查過伊寧的情況,在離床不遠的地方,一層軟軟的棉花鋪成一個圈,下面墊着一塊厚木板,一看就是給白狐準備的。這樣的布置,既方便白狐往高處跳,又不妨礙他平日的活動,這兩個人還是動了一番心思的。

床很軟,伊寧此刻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相反,他正思索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嚴禦修為被廢逐出天水閣的事情,第二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天水閣,雖然多數弟子對無涯在整件事情裏發揮的作用還很疑惑,但對嚴禦的處罰,在很大程度上平息了衆人的憤怒。伊寧自然當天就知道了,可以說,這件事情就是伊寧一力促成的。

嚴禦會有這樣的結局,也是他咎由自取。

越重淵耳朵動了動,敏銳地感受到了伊寧情緒的變化。重生以來,伊寧看似平和,心中卻始終懷揣着對嚴禦、無涯甚至天水閣的恨意,恨意讓他時時刻刻不敢放松,始終繃着一根弦。如果不能向嚴禦和無涯報仇,他心中的恨意根本就不能平息,這對他而言,既是激發他奮鬥的動力,卻也可能成為他的負擔。聽到嚴禦遭到報應的消息,伊寧只覺得心頭一直壓着的巨石有了松動的跡象。那兩個刑堂執事把嚴禦扔出天水閣時,伊寧正站在一棵高樹上靜靜觀望着……這一切雖然不足以平息他全部的憤怒,卻告訴他,他一直以來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為了讓惡人付出代價,他放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不知道嚴禦此刻會不會有些後悔呢?伊寧嘴角一彎,黝黑的眸子閃過一道精光,幾乎讓人難以察覺。但是依照伊寧對嚴禦的了解,那個人,恐怕根本就不會後悔。在嚴禦的世界裏,從來就沒有後悔兩個字。所有對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的作用,所有錯誤的事情,都是別人犯的錯,既然是別人的錯誤,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又怎麽會有後悔可言呢?

懷揣着複雜的心緒,伊寧漸漸沉入了夢鄉。

随着他的入眠,白色狐貍漸漸化出了人形。他慢慢走到床邊,替伊寧把被子掖好,手掌輕輕撫摸着他的面頰,低聲道了一句:“好夢。”

若是有人在此處,定會發覺越重淵的背後,竟有一個碩大無比的狐貍的影子,七條長尾甩在身後,氣勢凜然。

越重淵跳出窗戶,越過兩個童子身前那二人都沒有絲毫察覺,仍然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越重淵的身影穿過了內門,沒有引起絲毫波動,唯有天水各種豢養的靈寵都在同一時刻高聲叫了起來,只把禦獸園裏剛剛睡着的兩個弟子吓了一大跳,連覺也不敢睡了,趕緊爬起來安撫這些不好惹的寶貝們。

越重淵的身影一直到天水湖邊停了下來。他雙目注視着前方,終于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赫然是白日裏被扔到外面的嚴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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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此時的模樣,越重淵眉頭皺了皺,對他的厭惡之色又深了一分。他在伊寧身邊待了這麽久的時間,從漠不關心到愛慕,到擔憂伊寧的一切,而據他觀察,伊寧這人平日并不熱情,對旁人的事情也不算關心,唯一能引起伊寧情緒波動的,就是嚴禦。越重淵冷眼看着嚴禦的所言所行,對他自是有些不齒的,雖然不知道伊寧和他到底有什麽牽絆,越重淵心裏清楚,這種牽絆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伊寧喜歡的就是越重淵喜歡的,伊寧厭惡的就是越重淵厭惡的,于是,越重淵從很早以前就看嚴禦不順眼了。

并不知曉自己敵人名單上多了一位的嚴禦低着頭,似乎在思考着什麽事情。修為被廢後,他應該就和普通的凡人一樣虛弱了,但眼界非同常人的越重淵卻一眼就看了出來,嚴禦的修為是低了不錯,但是他體內仍有靈氣,不,應該說是魔氣,這絲魔氣隐藏得很深,修為低下的修士根本就看不出來。而且依越重淵所見,很明顯,嚴禦修煉魔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之前有天水閣術法遮掩,這一次被廢去修為,卻可以給他修煉魔道的機會。

這人野心大,心夠狠,心性亦是極為堅定,若是讓他成長起來,将來恐怕會有許多麻煩。越重淵眯眼沉思着,很快下了決定。

其實對于嚴禦這類人的去留,越重淵平日裏是根本懶得關注的,若不是因為伊寧,他根本不會插手嚴禦的事情。越重淵沖着手指吹了一口氣,過了一會,一個妖妖嬈嬈的人影便出現在他對面:“越王,找奴家來所為何事啊?”

這人影分明是個男人,卻偏偏作出一副小女兒姿态,叫人怎麽看了怎麽別扭。越重淵早已習慣他的習性,指着嚴禦的背影:“把他處理掉。”

“越王,該如何處理呢?”那人盯着嚴禦看了半晌,扭着細腰,手指一勾,“細細一看,倒是個俊俏的小夥子,修煉的功法也合奴家的胃口,越王怎麽就舍得呢?”

“廢話少說。”越重淵的口氣愈加冷淡,“你平時怎麽對其他人的,就怎麽對他。”

“奴家明白了,越王辣手摧花的本事倒是和從前一模一樣呢,想當年奴家不過是個十幾歲的青蔥少年,只看了越王一眼便深深陷了進去,誰知越王如此無情,不理奴家也就罷了,竟害得奴家兩千八百年都沒找到一個正常的男人……”那人啰啰嗦嗦說了大半天,越重淵的臉色越來越黑他也仿佛沒有注意到似的,徑自說個沒完。

越重淵終于忍不住了:“閉嘴。”

“嘤嘤嘤嘤……”越重淵扶額,又來了。

別看這家夥一副不陰不陽的模樣,卻是妖修中數得上的好手,看似二十出頭的模樣,真實年紀早已經超過了三千歲。越重淵與他均屬狐族,不過越重淵是天狐,這家夥則是難得的媚狐,雖化身男兒,平素卻最喜歡行些采陰補陽之事,把嚴禦交給他,越重淵很放心。

天色漸漸有些亮了,越重淵就要離去。那人媚眼一挑:“修為恢複了就早些回去,這些時日你不在,有些不安分的家夥又在蠢蠢欲動了。”

越重淵點點頭:“嗯。”

說罷就化作一陣清風,頃刻間消失不見。他回去的時候伊寧還在睡,那兩個童子正在院子裏清掃,越重淵化成白狐跳進去,躺在自己的專屬床鋪上,作出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樣,白色的皮毛縮成一個團起來的小球球,看起來又圓又可愛。

伊寧一醒來就看到那個和棉花揉成一團的小家夥,嘴角不由漾開一絲笑意。

天氣晴好,你在身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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