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琵琶精作威

晝夜颠倒,人心浮躁。

如今的世道日漸衰微,漂泊無根的人們不斷往寺廟聚集,土地公的信徒有增無減。

他們就彷佛一片片漂移彼岸、徒長着須根的浮萍,只能借着單薄的信仰連結,避免被時代的洪水沖爛分散。

本來就是因應凡人希望而生的神,在這種時候,自然不可能拒絕響應信徒的願望。

土地公以悲憫的目光掃視着每個對他參拜和求助的人們。一邊看着他們無助的眼神,一邊聽着他們口中念念有詞,但做為一塊小小土地的守護神,又和上界的神明分開許久,土地公實在能力有限。

腐爛的屍體定會伴随着蟲蠅的啃蝕,人心一衰敗,魑魅魍魉就會開始滋生。

他們雖不像以前的妖獸魔怪強大,卻無處不在、無孔不入。透明的鬼影在人們的耳旁竊竊私語、傾吐着怨恨和惡意,意圖使人心繼續向下沉落,提供他們更多絕望的食糧。

對此,土地公只能見一個、驅一個,原本只是幫助人們安身立命的土地神都快兼職做軀魔師了。

今夜特別不平靜,土地公提早感應到神符的變化,有一瞬間還懷疑是自己神力故障了,不然,怎麽會傳來疑似七級地震的警報……

是午夜,晝伏夜出的生物歡騰的最好時間,遠處似乎正有跫音幽幽迫近。

黑發翩然,膚白若雪,化為美麗少女的妖魅悄悄降臨,似乎正好趕上逢魔之時,

感應到神符在哀鳴,土地公還真的不想出來應門。要不是為了義女的安危,誰願意出來被一只妖怪訓斥?只是那義女的命運……連土地公都忍不住一嘆再嘆。

“姑娘有所不知。”

土地公拂了拂白須,既然打不過人家,不如就老實招了吧,說不定能想出更好的方法?

“老翁絕不是平白無故收了這個義女,實在是那莫家小姑娘命運乖舛,不知姑娘可聽過孤鸾煞星?”

玉子瓊不驚訝:“大兇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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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點點頭,又一嘆道:“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合之便是孤克六親死八方。我那義女生錯了時辰,其命相極為險惡,她能活到這歲數還是老翁腼臉拜訪了城隍爺,親自求來的年壽。但現在看來只怕是煞氣更重、禍及他人。”

玉子瓊這下全明白了,她不在意道:“這麽說你是無能為力了?”

土地公佝偻着身軀,似乎很不想承認,但臉色還是忍不住黯淡道:“老翁如今全力在護她性命,但煞氣外漏、親人遭殃,就像姑娘所說,的确是分身乏術。”

“好!”玉子瓊将神符一握,土地公就這樣看着灌輸自己五成法力的神符被碾成碎屑、随風而逝。

“你沒有,我有。”琵琶精沒有絲毫同情心,只有在聽到滿意的答案後才有所舉動。

她微微一笑道:“我替你保護那個凡人,你分我香火如何?”

土地公還真沒想到玉子瓊此來的目的,一聽之下立刻大驚失色道:“我那義女是天煞孤星!!吃了會消化不良!姑娘你放過她吧!!”

“……”這又想到哪去了?她吃素!她吃素!她吃素!重要的說三遍!!!

不過趁火打劫乃妖怪之惡性,玉子瓊神色淡淡道:“那要看你給的香火份量,萬一吃不飽了……”

“好、好、好!”土地公一只手敲着拐杖,另一只手比出五個數字:“這廟是附近鄰裏的中心,香火鼎盛,老翁分你三成!只要妳護我義女安全無虞!”

三成!!

玉子瓊看土地神被養得圓圓胖胖,老早就眼紅得不得了,但面上還是故作冷淡道:“恩,就這樣吧。”

“不能再多拉!” 土地公深怕對方是只貪得無厭的蛇妖,雙手一攤道:“老翁廟裏還有門神和幾個小神要養,再多,老翁連元丹都要賠上了!”

“多說無益,立個約吧。”玉子瓊标準的公事公辦,她伸出手憑空幻出一道玉制的神主牌,代替她在廟裏的分身。

土地公看了那眼玉牌,不知是要感嘆妖怪無情冷漠、還是慶幸這種只講究利益的幹淨利落,最後他還是用拐杖點了那枚玉牌,讓妖怪的分身正式入住福祿宮,

不是他實力不濟,如果只是差一點,他拼死也會護住廟口,但眼前的妖畜散發出的氣勢排山倒海,一般作祟的鬼魅完全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土地公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根基厚實的修行大妖,堪比從前的佛家修士,完全惹不起阿。

“放心吧,我說到做到。”玉子瓊扔下這句就化為一陣清風離開了。

剩下土地公站在原地,心中納悶何時來了這麽一個大人物,只希望她能說到做到,護他義女安危,分擔一下他的工作量。

只是這種大妖的出現還是讓他暗暗生憂,這是在暗示人間的态勢已經無法挽回嗎?要不然明明靈氣已經如此稀薄,怎麽還會有這種千年大妖從沉眠中蘇醒?

妖物其實就是人心欲望的反射,因為有愛欲,所以伴生出美豔誘人的狐妖蛇姬;又因為有怨恨,嗜血如麻的修羅惡鬼隐密于暗夜。

那方才那披着少女皮囊的妖怪,又是屬于哪一種呢……?

翌日,玉子瓊領了一袋水果,早早就出了門。胡荞喜看她心情頗好,以為是學校日子順利,正好蘇長樂打來問。

“大姐?拍戲順利嗎?”胡荞喜放下塗着奶油的吐司,接起電話。

“勉強吧……”電話那頭的蘇長樂有些遲疑道:“三妹如何了?”

“她上學去了,怎麽了?” 胡荞喜聽出對方的語氣有古怪,本來要拿茶杯的手頓時縮了回來。

“沒什麽事……

雖然隔着電話,卻能明顯聽出對方上揚的語氣,胡荞喜甚至能看到那只美豔狐妖掩嘴輕笑的勾人樣。

“是好消息就說說吧,讓我也來開心開心。” 胡荞喜起了興趣,這陣子和三妹氣氛尴尬,好不容易才等來蘇長樂一通電話,自然想多聊一會。

“其實也不算什麽好消息。”蘇長樂手指輕敲,套在十指上的金色護甲鑲有寶珠玉飾,随着她的舉動輕脆叮當。

這次的角色是邊塞部落的公主,自小倍受呵護,長大後美貌動人,吸引來自遠方的求親者無數;而部落又多産明珠寶玉,故公主每次出場都必須配以華麗沉重的飾品,藉此突出她高貴特殊的身份。

古裝的劇組向來有錢,所以除了黃金是假的,大部分的飾品都做的有模有樣,生性奢侈的狐妖也很适應這個角色。

“只是……”

勾了勾褐色的發尾,頭上亦有繁重的頭飾珊珊作響,蘇長樂瞇了瞇眼,心情極好,輕笑道:“目前的拍攝都按照計劃進度,應該可以準時回家。既然能少受些風沙塵埃,我心情自然好了。”

胡荞喜和她狼狽為奸那麽多年,怎能聽不出她話中有話,不禁沒好氣道:“算了,又是天機不可洩露吧?”

蘇長樂沒說話,只是哼着歌表達內心的愉悅。

三妖之中以她的法力最為高強,每一條尾巴代表千年法力,九條尾巴接近是不死之身的存在,只要妲己願意傾盡全力,九尾加重起來的妖力足以遮蔽日月、窺視天機。

只是窺探天機也是有風險的,蘇長樂時不時掐指一算,看似不過舉手之勞,但為了不被上界的神明察覺,她不能用言語預言,只能用一些暗示将預言隐密其中,留給胡荞喜慢慢參悟體會。

“三妹會成長的,”這點倒是不在言語限制範圍,蘇長樂勾唇一笑道:“妳就放手讓她去做吧。”

胡荞喜有些不願:“在這樣下去根本是放養吧!”

蘇長樂不以為意道:“三妹不是血肉牲畜,她所擁有感情和欲望只是模仿我們兩個罷了。只要我們不管,她就只能向身旁的凡人借鏡,日後的她自然會更接近凡人,這便是最好也不過了。”

“那她模仿我們也挺失敗的……”胡荞喜悶悶不樂,三妹冷冰冰的,這性子哪像她們任何一個阿?

她自然不知道,對一只石頭妖來說,學習就是镌刻,将一切紀錄在自己的玉簡上,等必要之時在拿出來用。至于平常,玉子瓊還是習慣做一顆面無表情的石頭。

“好了!第一幕開始了!”車外傳來導演的呼喊,蘇長樂吓了一跳,手指還沒歸位,差點一個攻擊法訣扔過去。

幾個助手開始在車外催促,蘇長樂對着鏡子理了理表情,

刷地一聲,車門一開,衆人眼睛一亮,只見女人一身輕紗薄錦,披散的黑發如夜色撩人,微啓的朱唇似乎含着鮮豔的花蕊,微微一笑便是豔光四射。

随着她的腳步,滿身金飾玉器珊珊搖曳,但她走起來卻絲毫不顯沉重,腳步無比輕盈,彷佛身上的配件只是随意垂挂的露珠花瓣,美麗卻不添任何重量。

婀娜的身姿俏立于荒漠之中,在幹黃一片的背景下近乎妖異,彷佛一株吸走天地所有色彩的絕代妖花。

不少還在準備的人員都看呆了,根本是憑空冒出了一團花吧?不愧是當今最紅的影後,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蘇長樂作勢咳了咳嗽,喚回衆人的神智,這才有人給自己披上保暖的鬥篷。

那邊已經扮好古裝、模樣俊逸的男主角還沒從蘇長樂的美貌回神,直到導演用吼的,才回神拼命向蘇長樂點頭示好。

蘇長樂淡淡看了他一眼。

又失望了阿,怎麽每個都生得像小白臉似……這年代的好男人真是越來越少了,不說舞槍弄劍,好歹也要有些肌肉吧?

細沙輕磨着臉頰,美人眉眼飄渺起來,就像……那男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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