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江湖有夢時》(五)
◎迷霧重重◎
宋來來立刻警惕起來。
這鎮子古怪的地方太多了。昨晚那個“堂前紫荊”究竟是什麽意思?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寧玲的安全。
寧玲不見的地方,正是六合鎮六個關鍵點其中之一,祠堂的大門口。
六合鎮上以槐姓為多數。這座大祠堂幾乎是以全鎮之力修建的。祖宗和姓氏都是古代人生活中的重中之重,自然這座大祠堂也是萬般的威武氣派。
祠堂大門口立着高大的三門石牌坊,底下四根厚重敦實的立柱,正反兩邊共有四對抱鼓石,鼓面上浮雕着八仙羅漢圖案,肅穆威嚴。
穿過石牌坊,便是祠堂大門。此時半開的兩扇紅木大門上的門釘金光燦燦,晃得人眼睛疼,充分展示了鎮子的財力和興盛。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紅木門上懸挂的牌匾,竟然用紅布緊緊地包裹了起來。
宋來來只是奇怪地多瞟了一眼,接着便徑直走了進去,輕聲呼喚。“玲玲?”
沒有人回應。宋來來便一路往裏走。這祠堂修建得挺大,一扇門套着一扇,悠長的游廊彎彎繞繞,和六合鎮的修建手法一樣,容易令人摸不着方向。
宋來來又果不其然地迷失了方向。
為了尋找方向,她一邊呼喚寧玲,一邊努力地記住經過的路上有的标記。
宋來來越看越覺得奇怪,入門的時候還頗新的牆面和牆柱,走到最深處竟變成了古舊殘破的模樣。連偶爾透過狹窄的天井看到的天空都一變一個樣。
前面看到的還是早霞的清澈天空,再過會看到的卻是蔚藍顯得過分燦爛的正午天空,等宋來來進祠堂最裏面的正廳前看到的天空,已經變成了布滿絢爛晚霞的天空。
如果是別人看到如此景象,大抵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宋來來先在塵世過了十五年看天吃飯的淳樸日子,又在師門海島上過着幾十年如一日的全自然生活,五感清明又敏銳,是絕對不會認錯天空變化的。
Advertisement
感覺就像是,時間流逝異常。
宋來來突然想起了昨夜的變故,臉色突變,顧不上其他,順着天井旁小樓的外牆便蹿上了屋頂。
眼前的一切果真如她所料。
六合鎮為了迎接游客開發前各處古跡都翻修過,是以雖是歷史悠久的古鎮,卻顯現出嶄新的面貌。而鎮子裏的古民居就更不用說了,各自的子孫後代都還住在裏面,自然一直都好好地維持着。
所以進鎮的時候,宋來來看到烏瓦白牆的古建築充斥着生機勃勃的新時代。
然而此刻,明明也是烏瓦白牆,但是許多屋頂上的瓦片殘破不堪,甚至不少屋頂上都被瓦松堆積滿了,一看便是無人打理。更別提那些白牆了,連一點白都沒有,髒兮兮的,就像眼前蒙上了一層灰塵,怎麽也看不清。
這鎮子看起來一片死寂。
但似乎不太一樣,那種抑郁難忍,令人只是看到便心生哀愁的感覺,宋來來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她進師門的那一年,她的家鄉就充斥着這種讨人厭的情緒。而只要一回想起這種情緒,辟谷了六十年胃袋中便下意識地感受到火燒火燎的極度的饑餓。
宋來來無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腹部。麗嘉
這時候,下方傳來細細的嗚咽聲。
宋來來低頭一看,剛剛還安靜的祠堂正廳突然擠滿了人。
怎麽會?她都沒有感覺到有人靠近。宋來來不敢置信地往下望。她注意到,那些人群如熙熙家中那個叫電視呈現出的畫面,并非真實。
因為沒有一個人的頭頂上有魂火燃燒,卻又沒有陰氣萦繞。
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那就只能是幻覺了。
宋來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師父也沒教過,她便只好謹慎地蹲在屋頂上,保持不動,靜待時機。
下面雖是幻覺,卻熱鬧極了。三三兩兩做成堆,嬉笑怒罵,和普通的生活場面沒有什麽不同。
“三叔公,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們評理,那箭支分明是射中的宗義哥他們家才落到我家院子裏的,就應該是他們家出人選。”一個穿着富貴的胖男人站在人群最前面和坐在八仙椅上白發白胡子的老人說道。
現場的熱鬧也随着這男人的話語猝然消散。
另一個穿着單薄的瘦弱男人快步走上前來,先行了一個大禮,才開口。“三叔公,選祭的儀式是自古以來既定的,分明就是射出的箭支落在誰家,便由誰家出人。大家都看到了箭支落在誰家,不是嗎?”
“宗義哥,你太不講道理了。儀式當然是祖宗留下來的,但是哪裏說是落到誰家,明明是射中誰家就誰家出祭品……”胖男人厲聲反駁,話還未盡,便被被叫做三叔公的白胡子老人打斷。
“咳咳。宗慶說的什麽胡話!”三叔公用手中的拐杖猛敲擊地面打斷那不詳的字樣話語。“這是好事。選中誰家就是誰家,吵什麽。這六合鎮千百年來都是如此,才能興旺發達。”
“三叔公!”胖男人宗慶和瘦男人宗義焦急地異口同聲喊出來。
“咳咳咳,我看這樣吧,既然不好選,那就還是老規矩,取箭。這一回射中的是誰就是誰。”三叔公顫顫巍巍地拄拐站了起來。
祭品,選中,射箭……宋來來一聽就明白。師父說過他在塵世行走的時候遇見過不知多少這種愚蠢荒謬的習俗。
向什麽神秘存在獻上自以為重大的犧牲品,就能換回榮華富貴、財源廣進、家族興盛。
師父當時怎麽說來着?是了,用最小的代價卻想換最大的好處,別說是用人命,就是用龍氣,這交易也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不過是一廂情願,自甘下賤。
幸好的是,現在是個嶄新的新時代,這片重獲新生的大地上再不會允許如此愚昧的習俗存在。
也就是說,這應該是過往的時間閃現。但是她為什麽會有這裏時光回溯的幻覺?
越是想,越覺得迷霧重重,腦瓜仁疼。
接下來,宋來來就看到胖男人和瘦男人哭着将兩個懵懂的孩子抱到了一塊厚重的紅布之後。白胡子老人蒙上眼,拿起弓箭,毫不猶豫地射出。
自是鮮血四濺,哭聲和無邊的冷寂同時彌漫開來,仿佛一塊石頭壓在人舌根,叫人無法喘息。腦海深處仿佛有什麽塵封已久的東西要蹿出來。
宋來來頭痛欲裂,而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了背後一陣寒意,飛快地轉身,警惕地取下發間的紫檀木簪。
背後有什麽東西!
一片空間在宋來來眼前扭曲成漩渦狀,裏頭透出來的氣息強大得如鋪天蓋地的海浪,一股勁地席卷而來,叫人瞪大了雙眼驚恐至極,卻被恐懼鎮壓,完全做不出反抗的舉措來。
宋來來艱難地吞咽口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誰在哭?”
嗚咽聲越來越清晰,扭曲的空氣漩渦中凝聚出一個捂着臉哭泣的孩童。這孩子比宋來來的腰還矮一些,梳着羊角辮,身上穿着花棉襖。
是個孩子。
宋來來即使知道對方絕非人類,卻還是不由地被這孩童形象勾起了憐憫之心。她再次開口,聲音比剛剛柔軟許多。“你為什麽哭?”
孩子沒有回答她,仍是哭個不停。
“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哭嗎?”宋來來小心地靠近,雖然語氣溫柔,但是背在後面的手依然警覺地緊緊抓着那柄紫檀木簪。
就在宋來來即将碰觸到她的時候,整個幻覺空間瞬間崩塌。
“來來姐,來來姐?”
宋來來肩膀上突然出現一只熱乎乎的手,害得她差點下意識出手。幸好宋來來克制住了。她轉過身一看,終于松了口氣。“玲玲。”
拍她肩膀的正是之前失蹤的寧玲。而周圍的環境又恢複成了正常。她面前的那堵牆上粉刷的白漆還留着刺鼻的氣味,卻已然是新時代才有的感覺了。
宋來來這才發現自己就站在祠堂入口沒幾步,才過第二道門。
剛剛的一切只是幻覺。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口仍殘留着劇烈疼痛的後遺症,不斷地抽搐着,像是她遺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來來姐,謝謝你幫我買了早餐。”寧玲滿臉欣喜地迎了上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對不起啊,來來姐,我覺得外面的風太冷了,所以就想在裏面等着你。”
“嗯。沒事。”宋來來将自己右手上的早餐袋遞給了寧玲,一摸那裝了豆漿的透明杯子,豆漿的溫度和她進幻覺前一模一樣。
時間沒有流逝。她剛剛也沒有誤中什麽奇怪的東西,但是就是被扯入那逼真的過去幻覺之中。難道是這個古鎮本身的陣法有什麽問題?
宋來來實在是想不明白,打算還是寄紙信給師父問吧。
反正萬事不決問師父。
“哎呀,來來姐。我害得你落後了。你這麽厲害,要是最後排名被我拖累了,那我真的是罪不可恕。”寧玲緩過來了,立刻勸說道。“來來姐,你先去吧。我吃了早飯再自己過去。”
“沒事,來得及。你吃完,我們再走。”宋來來溫柔地撚了撚她被風吹亂的碎發。
寧玲拗不過宋來來,只能拼命地張大嘴往裏一口氣塞進去。“好了,來來姐,我吃好了。我們快跑吧。”
宋來來看她咽了下去,這才開口。“不用跑,剛吃過東西,不好。”
“那不行。”寧玲焦急地說。“這怎麽行。來來姐,你這樣好的身手,拿一個好的排名,才能在片子裏演一個厲害角色。不然太可惜了。我覺得來來姐才适合做天下第一高手,他們都不配。”
“好好。”宋來來笑着應了,看寧玲眉頭都擠成了一個川字,也不忍心。她向來拿小孩子沒辦法。“那好吧。你抓住了。”
“什麽抓住了?”寧玲一臉懵地望着把自己橫抱起的來來姐,下意識地按對方說的抓住了對方的衣襟,然後就享受了一把風馳電掣的感覺。
“啊——!”
◎最新評論:
【按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