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止三十億

◎自由的靈魂,乃是無價之寶◎

梁琬在這個剎那都想到了自己的十萬種慘烈的下場。

圍觀的衆人都不敢看她,悄咪咪地透過手指縫隙瞧。

宋來來一口氣繞過她前面的幾個工作人員,快步走到梁琬的面前伸出手,竟是輕拍她的背。“嗆到了吧,怎麽也不小心些?”

聲音之溫柔宛如剛才冒犯之事從未發生。

梁琬努力了好久,咳嗽才停下來。她不敢置信地反問。“……咳咳咳,你不生我的氣嗎?”

“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宋來來一臉的迷茫,完全不似作假敷衍。

“可是我剛剛那麽對你。不聽你的解釋,就随便誤會你。我這樣對你,你為什麽不生氣?”梁琬怎麽可能不吃驚。

梁琬見識過脾氣最暴躁的,莫過于那位影後常駐。傳奇性的女導演南雁因為在她未出名時,被資本壓着把定好要給她的角色給了資本的人。這位尚未得過影後的小演員竟然自此都對南雁導演不假辭色,後來甚至連續三次拒絕南雁導演親自遞出的劇本。

當然不提這種性格極端的人物,就是普通人遇上這種場面,至少也得生個小氣,發個小火,才算正常。

而宋來來之表現,真就完全不在意。就好像剛剛刮過了一陣北風,沒留下半點痕跡,只有站在風裏抖索的人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這脾氣好得,叫人覺得窩囊啊。

雖然這麽想很不地道,但是想拍武俠片的梁琬卻情不自禁地遺憾。

武俠要的是什麽?是風骨,是血氣,是不甘的反抗和吶喊!

而宋來來這樣好脾氣的人物固然值得欽佩,但和梁琬想要的風格完全搭不上邊嘛。

事實上,有一個人在同一時間竟與梁琬想到了同一件事情,雖然兩人的地理位置和內心活動都差了十萬八千裏遠。

“師父,你說來來在塵世不會被惹怒吧。”雖是小男孩模樣,實際年齡已經是三位數的宋來來的師父崔秉坐在桌前發愁。

“一萬八千遍,徒孫方走幾日功夫,你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老繭了。”飄在半空中,如睡在床上一般悠哉的宋來來的師祖麻義打了個哈欠,敷衍道。“何況徒孫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比你軟和多了。”

“是啊。否則也不會把師父慣得比她進門前還懶。”

宋來來的師父崔秉毫不客氣地說,頓了頓,又接着說。

“可是師父,你又不是不知道,來來她看着軟和得像面團,可是只有碰撞上才知道,她那面團子裏藏了一根又尖又硬的骨頭。誰要是觸到她的底線,非得被刺得頭破血流,再無一處好才算完。只希望別有傻子這麽不開眼撞上去。”

“徒弟,你也太愛愁了。她左不過就剩下一個還活着的妹妹。現在連我都知道,這外面的世界有多和平富有,再不會發生六十年前那樣的慘劇,把那兇神惡煞的魔頭從你禁锢的法咒中釋放出來。”

“別那麽形容她。來來她當年真只是……悲痛欲絕罷了。”宋來來的師父崔秉對着信紙提筆幾次,總是寫不下去。

“是悲痛欲絕?還是怒不可歇?那重鑄了九百多回的鎖鏈才知道吧。”宋來來的師祖麻義笑眯眯地說完,閉上眼睛,繼續睡覺,懶得再理他那多愁善感的徒弟。

宋來來的師父崔秉望着窗外,目光所及的盡頭是一處斷崖。斷崖上立着一根沖天石柱。這石柱上纏繞着手臂粗的鎖鏈,而鎖鏈上那些斑駁模糊的污漬層層疊疊,令人看了便膽戰心驚。

因為細看便知道,這斑駁的污漬不是別的,是那血跡和淚漬交疊融合而成的。

如此殘酷的禁锢之法,卻足足花了五十年,整整五十年,才熄滅一個人的滔天憤怒。

崔秉望着那鎖鏈上已經被血淚磨平的陣法符文,不由地又一次長嘆道。“就是只剩下這一個,才希望不要再有傻子激怒她了。”

六十年前就是因為還有這一個,才有這六十年緩存的喘息之機。沒了這一個,恐怕,連等他趕去的須臾片刻也等不下了。

“想想。嗯,是我。我會接電話了沒什麽好奇怪的吧。你也太小看你姐姐了。”宋來來獨自一人沿着僻靜昏暗的河岸邊走着,成功打電話給妹妹想想。

來到塵世這麽久,她可總算學會自己撥通電話了。不過還是不怎麽明白開機關機是個什麽回事。晚飯後節目組将手機還給衆人,宋來來還是請寧玲幫忙打開的手機。

和妹妹想想說了一會兒話,宋來來又努力和手機搏鬥,試圖再打一個電話給宋亞熙。小孩子一個人在家,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一想到這裏,宋來來就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有了些許期盼。等工作結束,回去再給熙熙做點什麽好吃的吧。

今天白天的六門考試,真是把選手們都累壞了。才不過月上柳梢,平日裏夜不休的城市人現在都累得睡熟了。

和宋來來一個民宿的寧玲,刷牙的時候眼睛都沉得睜不開,差點把洗面奶擠到牙刷上用了。

外面此刻安靜極了。好像整個古鎮就宋來來一個醒着的人。

幸好的是,宋來來也習慣了這種冷寂,絲毫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反倒很悠哉地觀察起六合鎮來。

這種觀察,準确點的說法,應該叫努力地找回去的方向。

宋來來不出所料又在小巷子裏迷失了方向。打完兩個電話,她回頭一看,自己明明沿着河岸走的,不知不覺河沒了,又鑽進了小巷子裏。

這叫什麽事哦。

宋來來無奈地努力反向辨別方位,竟把自己帶到了鎮門口。看着鎮子大門那敞亮的燈光,宋來來不得不承認,師父教的反向辨位法暫時不起作用了。

就在宋來來認命,打算轉身重找方位的時候,鎮門口突然響起激烈的争吵聲音。

“我說了,我不會放棄的。我現在已經是東海電影節的新晉導演獎獲得者,你憑什麽還說我一事無成?”

這個聲音是梁琬導演?宋來來聽出來了。

而另一個。

“別開玩笑了。誰都知道,你得那個什麽導演獎,根本沒一點技術含量。外面誰不是說你只是蹭了那個什麽影後的順風車才拿到的獎。何況這個獎,有錢拿嗎?你進這行這麽久了,我就問你,你賺到多少錢了?”

聽起來有些歲數了,聲音尖利又細,火氣旺盛。宋來來還是想不起來,似乎在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裏沒有對得上號的音色。

“錢、錢、錢,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我幹這行就是因為我想當導演,我想拍故事。從頭到尾,我就沒想過賺錢。”梁琬氣急敗壞的聲音隔着這麽遠聽,都覺得近在耳邊,可見她真是氣極了。

“不賺錢,你吃什麽喝什麽用什麽,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嗎?你現在不結婚不生小孩,将來誰養你,你想把我氣死了在地底下都不安心嗎?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最後那句話,不由地令宋來來心頭一跳。

安靜至極的環境,只有她那顆心髒狂躁撞擊胸膛的巨響。

宋來來奇怪地伸出手撫上自己的胸膛。心髒跳得太快太重,連她自己都詫異。好似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要叫她難過死的話一般。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話語,卻像是在她心頭回響過千百萬次那樣,令她無比的熟悉,熟悉得令她心悸。

“我賺得不多,養活我自己還是可以的。我不求富貴榮華,我就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媽,我真的……來來姐,等等,你怎麽摔倒了!”

宋來來回過神來,自己就已經跌坐在地上。

梁琬就是聽到人摔倒的聲音,回過頭來才看到宋來來的。她飛奔着沖到宋來來身邊,馬上扶起她。“來來姐,你臉色好蒼白,你沒事吧?”

宋來來暈乎乎地搖頭。“不,沒什麽。”

“這誰啊?”一個面相與梁琬有八分相似的中年女人跟着走了過來。她穿着奢侈的銀白貂裘大衣,脖子上、手上都戴着閃耀動人的珠寶,一身氣派。

“我節目的選手,宋亞熙。”梁琬向雙方介紹道。“來來姐,這是我媽媽。”

“又是娛樂圈的女藝人。你不會是想出櫃吧。”梁媽媽皺着眉頭睨了宋來來一眼。“梁琬,我跟你說,絕對不行。”

“不是。”梁琬虛弱的語氣裏充滿了無奈。“只是單純的工作關系。真的。如果我有那個心,那我為什麽不選姜影後?”

“你還真跟那個叫姜妍的有過什麽?”梁媽媽的思緒不知道歪到哪裏去了。

梁琬真是被逼得快要原地跳起來了。“不是,不是,不是!都說過了,我對戀愛結婚都沒興趣,我現在就想要拍戲。”

“拍戲?你還真想要只用素人拍戲?就因為大家都說你借了好演員的光才得獎的?”

梁媽媽冷嘲熱諷。

“你是豬腦子嗎?就算你要拍戲,那也是花了錢了,就和做生意一樣,沒個東西吆喝,誰肯買你的賬?就憑你那個狗屁東海電影節新晉導演獎?”

“我沒得獎,你說我沒天賦;我得獎,你說我借了好演員的東風蹭上的獎。現在我不要什麽好演員,也不要家裏的人脈、資本,我就是為了證明,我憑自己能拍出一個好故事。這樣也不行嗎?”梁琬瞪大了眼睛,豆大的眼淚從眼眶中滾滾而落。

“哭什麽!我是你媽,還會害你嗎?我的意思是,你拍戲真的不行。”明明說的是最殘酷的話語,卻理直氣壯極了,沒有半點意識。

“我行。我可以!”梁琬哭得停不下來,卻怎麽也不肯服輸。

兩個人争吵不休。

一旁的宋來來開口了。“那請問梁導拿出什麽樣的成績,你才認可她呢?”

“我們家的事情,要你一個外人管什麽。”

梁媽媽罵完這邊,接着對梁琬說。

“那很簡單。賺錢。現在你都三十一歲了,我給你找的最好的出路,就是嫁給熵野貿易的公子。嫁過去,你的身家馬上就有三十億。如果你憑自己拍戲,賺到這三十億,我保證,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對你拍戲多說一個字。”

宋來來緊盯着梁媽媽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好。記住你的保證。”

梁媽媽大笑出聲。“小丫頭片子,你知道三十億是多少嗎?就敢說這種蠢話。”

“我只知道,你女兒的靈魂,區區三十億是買不到的。”宋來來面無表情地回答。

梁琬愣在原地,看着宋來來送走自己的媽媽之後,不由地露出苦笑。

現在最賺錢的女導演南雁最高票房有九十億,連她拍的武俠片也才二十五億的票房。三十億,開什麽玩笑?

只是,梁琬腦海中又回響起宋來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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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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