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第一次如此鄭重的叫出男人的名字, 陸汀看似平靜的表面下,心髒早就攥成了一團。林歸的性格陰晴不定,陸汀實在擔心一個不對,條件還沒談就徹底崩了。
等了片刻沒等到回應, 他放軟了聲線, 用有些吹捧的語氣虛心道:“我剛剛接觸靈異之事,對一切都不太熟悉。你經驗豐富, 平時又愛看書, 學識一定很淵博。如果可以的話, 你能不能在我需要的時候指導一下。作為回報,我會好好的誠心供奉你。”
冥婚其實并不需要像現實婚姻那樣訂婚後再結婚,兩人有了婚書,其實就相當于拿了結婚證。如果男人非要較真的話,陸汀的條件毫無吸引力, 作為妻子, 本就應該給他上香上供。
意識到條件不太可觀, 陸汀咬了下唇:“或者你需要別的什麽, 我可以滿足你。”想起兩人的特殊關系,他強忍着羞恥的補充道, “違背公序良俗的不行。”
“公序良俗具體指的什麽?”冰冷的氣息擦過他的面龐,林歸出現在陸汀身後, 藤蔓在不知不覺間生長出來, 盤旋着爬上青年的手臂和後背, 将他固定在原位。
陸汀試圖掙紮, 男人用更加直白的語言又問:“指的你和我發生關系?”
陸汀臉上泛起灼燒感, 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羞恥心, 這還用問出來嗎, 大家物種不同,搞不好有生殖隔離的。就算沒有又怎麽樣,人鬼相交他會被吸幹的吧。
“怎麽臉這麽紅。”一根藤枝拂過陸汀的臉,尖刺引來一陣又癢又痛的感覺。
陸汀別臉躲開,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希望我們能保持一定距離。”
藤枝幻化出一只手,冰涼的指尖撫過青年的唇角,停在耳根輕輕的揉捏。輕柔的态度給人的感覺冰冷無情,絲毫沒有憐惜。
陸汀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成了對方手裏的玩物,本能的渾身僵硬起來。
“這麽緊張?”林歸嘲弄地輕嗤聲刺激着陸汀的大腦,言語中帶着濃濃的不屑,“可惜我對你沒興趣。”
沒有就沒有,說得好像他該很遺憾似的。陸汀反唇相譏:“太巧了,我對你也沒有。”為了提醒對方兩人的年齡差和身份差,他故意重重咬字,喊了一聲,“小叔叔。”
青年咬着牙把眼睛睜圓的模樣,像只無害卻因警戒而亮出獠牙的幼獸。
林歸挑了下眉,轉身坐到凳子上,長腿交疊,一只手擱在桌面上托着腮,淡淡的看向陸汀:“說吧,遇到什麽難題了。”
陸汀知道,這是同意自己的條件了。他垂眸看了眼胳膊上的藤,巴巴地望着男人:“能先松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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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歸:“不能。”
陸汀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林家的族人每年祭祖時都是一副敬畏害怕的模樣,可是陸汀沒有,除了一點緊張的情緒,他更像是把他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對待。被他的藤綁住也不會掙紮,只會用那雙濕潤的眼睛懇求的望着。
原本是可以解開的,但現在他不想了。
每個人都有很多副面孔,有的面孔看着像人,卻比鬼更加醜陋可怕。他想看看,青年對他的順從是否發自內心。
裝了一陣可憐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陸汀索性放棄。他放松了身上的肌肉,把身體的重量全靠在了藤上,使得這看似禁锢的狀态,成了一種享受。
林歸臉上一黑,藤枝瞬間消失,青年的身體也砸到了床上。
陸汀翻了個身,舒服而放松地趴在床上:“宏德光在失去馮茜茜的財運後,一定會想辦法再來一次,或者轉移目标朝他人下手。前者我們可以防備,後者無從下手。為了杜絕這些事情再發生,要麽幹掉宏德光,要麽把他背後的人揪出來。”
林歸耐心極好,當被那雙漆黑的眼神專注看着的時候,陸汀有種詭異的錯覺,好像自己對對方來說很重要。這就是傳說中的勾人的桃花眼吧,天生自帶深情buff。
陸汀定了定心,繼續道:“根據林兆琛的提供的線索,背後的人可能是那位姚大師,當然,也有可能是宏德光身邊那位秘而不宣的女人。”
馮茜茜說過,自從那個女人出現後她就開始不對勁,骨灰會不會是那個女人放進去的?馮茜茜身上多了不屬于自己的陰氣,附近的孤魂野鬼自然要盯上她,時間一長馮茜茜的身體會被陰氣侵蝕,就有越來越多的鬼魂在她身體裏進進出出。
于馮茜茜來說,她只是無法自控,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令人害怕,可能會傷人的精神病。
不用親自動手把情夫的前妻踢走,女人便可以順勢上位。
這麽一推測,女人的嫌疑比姚大師更大。
陸汀蹙眉:“你說到底是姚大師,還是宏德光的情婦?”
林歸懶洋洋的換了個姿勢,指尖撥弄着被陸汀暫時放在書桌上的泥土和花盆碎片,“扶乩,自己算。”
陸汀:“可你在這裏,沒有別的鬼敢來。”
也不知道這句話觸到了男人哪根神經,陸汀明顯感覺到氣氛壓抑起來,男人的森冷的目光刮過他的臉,唇角輕微的往下壓着。
陸汀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那我換個地方請。”說完麻溜的下床,準備出門。
林歸啓唇:“等着。”
話落,男人的身影跟着消失了。不到半分鐘,男人再次出現,手裏攥着一團黑霧。随着他揚手一扔,黑霧砸到地上變成一個腦門上有大窟窿的中年男鬼。
男鬼渾身青紫,腦袋上的洞一直在流血,他兩眼發白,從地上爬起來便朝陸汀撲去。
帶刺的藤蔓飛速而出,直接貫穿了他的身體。血沿着藤刺滴滴噠噠的的往下落,藤枝的頂端殘留着些許肉末。
鋪天蓋地的戾氣迎頭撲來,陸汀感到一種從靈魂深處生出的恐懼和威懾。他看着男人将藤蔓抽了出來,随着藤蔓消失,他指尖多了一些黑色的血。
受到重擊的惡鬼在地上打滾,他從不知道,原來三魂七魄被恣意的割裂攪動是這樣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林歸垂眸看着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指,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陸汀第一反應是他想把那血舔幹淨,急忙沖上去,拽着男人的手跑進衛生間,把那根手指放到水龍頭下。
衛生間是房東為了房間好租自己隔出來的,很小,兩個成年男人站在裏面十分擁擠,陸汀卻毫無所覺,沖洗幹淨後,又忍不住取來肥皂洗了一遍。
林歸自出生起就身體羸弱,後來生了重病,全靠着各種名貴藥材吊着命茍延殘喘。記憶中,周圍的人對他皆是厭惡嫌棄,還沒有人這樣親力親為的幫他洗過手。青年到底是怎麽想的,剛剛那血腥的一幕竟然沒有吓到他?
“行了。”收回手,林歸轉身出門,陸汀的目光順勢将對方的後背打量了個遍,默默地計劃着,等明天去給小叔叔買雙鞋吧,整天光着腳怪可憐的。
屋子裏,惡鬼見識到了厲害,畏懼的将自己縮成一團擠在牆角。
林歸回到凳子上,高高在上的昂了昂下巴:“算吧。”想起什麽,他抓起手邊的那捧土朝陸汀扔了過去。
因為花盆碎裂而松散的泥土,不知是因為經過林歸的手,還是因為本身特殊,竟然凝結成了小面團的形狀。
泥土落到陸汀面前,自動散開平鋪。
陸汀自認技術還不到家,需要一些線索輔助才能算得更準,于是去問馮茜茜要來了佳佳的照片,又從背包裏取出之前用過桃木和柳枝。
回到房間,扶乩開始。
陸汀兩手扶住桃木後便閉上了眼睛,他放開五感,腦子裏多出一個房間內部的畫面,一片看不出形态的巨大黑影幾乎霸占了整間屋子,而另一團黑影,已經在牆角縮成了巴掌大小。
随着心裏默念出疑問,惡鬼爬過來,他忌憚的朝林歸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後,開始繞着陸汀轉,想要找到弱點進入這具年輕的身體。
他想得很美,進入後将陸汀的靈魂撕碎,取而代之。沒想到計劃還沒實施,那個可怕的男人腳下生出藤蔓,直接卷住了他的脖子,尖刺豎起,頃刻間紮進他的魂魄。
惡鬼再不敢造次,更加不敢上陸汀的身,只能隔着袖子按住陸汀的手腕,帶着他在泥土上寫下自己知道的信息。
“梁璐?”陸汀盯着那名字看了幾秒,反應過來着應該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難道整件事,與那位姚大師一點關系也沒有?
陸汀對惡鬼說了聲謝謝,拂掉泥土上的字後,泥土就被林歸給收了回去。男人将泥土打散又重組,翻來覆去的重複這些動作。
林歸嘴唇的笑很淺,眼底的情緒被睫毛遮住,看不出情緒。但陸汀就是覺得,事情沒有表面上這麽簡單。
他走過去,正想探究一二,男人大掌按住泥土,眉宇間浮着些許狠意。
陸汀:“……”
不知道為什麽,他想到了欺負老實人的校霸。
經過幾天短暫的相處,陸汀發現林歸的性格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他興致上來了會出手幫忙,沒興致的時候,例如今晚,懶得自己出手幫他扶乩,寧願花多餘力氣出去抓一只惡鬼來驅使……一切憑心行事。
他一直都是這樣随性的人嗎?陸汀心裏一百個疑問,但當他對上男人的眼睛時,問題統統憋回了嘴裏,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讓他有種被洗禮的錯覺。
直覺告訴他,男人不會喜歡那些往事。
陸汀清了下嗓子,別開臉避開林歸的注視,看向重新縮回牆角的惡鬼,那鬼沒有看陸汀,而是望向屋子裏的另一個,見對方一揮手,他立刻化作黑煙從窗戶逃了出去。
被幾件家具塞滿的房間裏,空氣變得有些緊張。陸汀瞟了眼垂眸看書的男人,抱上衣服朝衛生間挪去,進門後,還反鎖了門。
林歸挑眉掃了一眼那脆弱的玻璃門,拿着書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
空間裏漸漸響起水聲,陸汀一邊洗,一邊思索怎麽解決梁璐。他對梁璐沒有深入了解都覺得這個女人可怕,每天都和她同床共枕的宏德光,難道就不怕嗎?
梁璐如今對他死心塌地,可以奪人氣運幫助他,有朝一日梁璐變心,宏德光就沒想過,自己也可能成為衆多死者中的一個嗎?
其實單從宏德光沒有公開兩人的關系就能察覺出,他們之間并非真的坦誠相依。
溫熱的水沖走了一天的疲憊,陸汀帶着滿身水汽,擦着頭發走出去。他盤腿坐到床上,望着窗邊的男人道:“小叔叔,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能給點意見嗎?”
“聽說人肉可以做花肥。”林歸的意有所指。
“……”陸汀搖頭拒絕,“不行不行,我們是守法公民。”不過林歸的話卻給他提供了新思路。
夜已經很深了,到了睡覺時間,他乖乖躺到床上,對林歸說:“我好了。”
對于溫順到甚至有些傻氣的獵物,捕食者往往會失去猛烈追捕的欲|望。林歸興趣缺缺地将藤蔓伸出去,将房間裏的所有空間填滿,能一下子戳死的人尖刺就懸在陸汀的腦門正上方。
燈滅了,陸汀快睡着的時候,聽見林歸問道:“你嘴角的傷是怎麽回事。”
陸汀嘀咕:“被人揍的。”
林歸冷哼:“瞧這出息。”他可是記得請清楚楚,陸汀在他這裏可沒怎麽吃過虧,嘴巴比誰都硬。
緊張的氣氛被三言兩語打碎,沉默的氣氛中,陸汀感受到一絲久違的寧靜,很快就閉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陸汀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從床頭削了一塊兒木頭,用自己一時興起買來,卻一直沒用過的刻刀弄了個小小的牌位。
牌位巴掌大小,被陸汀用釘子打了一個小孔,然後用紅繩穿過,在頂部系了個蝴蝶結。
陸汀有些羞澀,自己也覺得東西不怎麽拿得出手,解釋道:“如果你需要我随身帶着,紅繩散開後能挂到我脖子上,不需要的時候,我就放在床頭櫃上,除了每日上香上供,你還需要什麽?”
林歸一直沒有牌位,因為無人敢供。
那小小的木頭明明很醜陋,卻讓他莫名的覺得順眼,林歸懷疑自己的審美可能被帶偏了,眉頭微蹙,不耐道:“你看着辦吧。”
在他消失的同時,那滿屋子的藤蔓也快速變小收攏,最後凝聚成一個綠色的光點,飄散在空氣中。
陸汀摸了摸紮手的牌位,決定今晚回來好好打磨一下。他收拾好後離開房間,同昨天一樣,發現馮茜茜已經做好早餐了。
她的氣色已經和常人無異,面頰紅潤,嘴唇不再蒼白,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再沒有那層暗淡的薄霧。
黃娜出來時,看到這樣的馮茜茜吓了一跳,大家一起住了這麽久,她第一次發現這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馮茜茜對黃娜微微一笑,取來碗筷放好後,熱情的拉着陸汀坐下:“整整至少有半年的時間,我一直睡得不好,每天夜裏都覺得有人在耳邊說話,怎麽也趕不走……”她語無倫次,如果說昨天那個替身的紙人自燃後,她只是愧疚于曾将陸汀當成騙子,那麽經過一夜,她切身體會過陸汀給她帶來的改變,心裏剩下的便只有滿滿的感激。
馮茜茜以為自己會瘋瘋癫癫一輩子,沒想到陸汀簡單的一些舉動,竟然救了她的命。
眼眶開始發燙,變得濕潤,她激動道:“陸汀,我實在不知道怎麽感謝你。”
陸汀看着餐桌上用心的早餐,笑着對馮茜茜說:“那馮姐就多做幾頓早餐吧,你蒸的包子味道特別好。”
馮茜茜抹掉眼角的淚水,也跟着笑了:“好,你想吃多少姐姐給你蒸多少。”
不提要報酬,沒有其他任何要求,青年只是淺淺的一笑,不只是馮茜茜,連黃娜心裏也十分觸動。看着這樣的陸汀,再一對比自己的男朋友,黃娜氣得沖回房間,對着趙崗一陣說教。
趙崗揉着一頭亂發,滿臉苦悶。他是個愛面子的人,在昨天發現自己錯得離譜後,他後悔死了自己的沖動行為。他想道歉,卻又說不出口。
黃娜戳着他的額頭說:“去道歉,必須去。”
趙崗哭喪着臉:“可我拉不下臉,陸汀一個剛畢業的小孩子,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
黃娜抱着胳膊:“你去不去。”
這是女朋友要發火的征兆,趙崗急忙小跑出去,對上那張嘴角帶傷的俊臉,愧疚一下子湧上來,堵住了他的嘴。
陸汀沒有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人命關天,換做是他說不定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聽見青年心無芥蒂的喊了自己一聲“趙哥”,趙崗的腦袋越埋越低。黃娜看他不動,用力在背後戳他的腰,率先為昨天的不信任道了一聲歉。趙崗在女友虎視眈眈的注視下,鼓起勇氣,大步走到陸汀面前:“昨天的事對不起。”
陸汀給他盛上粥,低聲說:“沒事,不用放在心上。”
趙崗心說怎麽會沒事,嘴角的傷口現在都還沒愈合,他坐到陸汀對面,捧着那碗熱粥心裏說不出熨帖:“真的不生氣?”
“不生氣。”陸汀看了眼牆上的挂鐘,“趙哥,你快遲到了。”
趙崗和黃娜一起看向時間,驚了一跳,哪裏還敢繼續磨蹭。這對小情侶為了上下班方便,一起湊錢買了輛車,為了表達歉意,特意繞遠将陸汀送去了公司。
剛到樓下,陸汀接到了李骞的電話,擡眼,發現對方正從樓裏出來,碰面後李骞二話不說先把人塞進了路邊的網約車裏。
昨天順利離開警局後,陸汀給李骞報過平安,聽說他被林兆琛接走了,驚訝得嘴都合不攏。這份震驚一直存續到今天,看了陸汀的眼神已經從招財貓,上升到了金疙瘩。
但現在不是驚訝這些的時候,汽車發動後,李骞說起接下來的事情:“昨天你被林家接走後,我去了一趟公安局,給了對面的水果攤小販一點錢,讓他幫我盯着警察局的動向。結果他看見了宏德光。”
“他被調查了?”陸汀很驚訝,“為什麽?”
李骞:“不清楚,小攤販說宏德光從今天早上八點就被帶到了警察局,到現在還沒出來。”
問話時間從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事情的嚴重性,警方手裏一定掌握了某些線索。
陸汀不解道:“可我們倆也進不去啊。”
“去了再說。”昨天的簡短的通話中,陸汀把那些發現全都告訴了他,李骞絲毫不懷疑宏德光的嫌疑,甚至已經認定他就是兇手,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警方會怎麽定宏德光的罪,他們手裏的證據到底夠不夠硬。
警察局外大大小小的媒體圍了不下十家,當宏德光被帶入警察局大門的那一刻,他犯事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傳得滿城風雨。
有個記者來的最早,他從特殊渠道得到消息,是跟着警察從宏德光住所一路尾随而來的,手裏有最早的宏德光走下警車的畫面。如今人沒出來,拍不到什麽爆炸性的照片,便低頭查看照片。
李骞從小攤販那裏了解到這名記者的情況,走近後想打聽一下消息,卻不想瞥見了宏德光的照片。與陸汀對視了一眼,兩人繞到記者面前:“照片能借我們看一下嗎?”
記者戒備的将相機收起來,探究的看着兩人:“抱歉,不可以。”可當他的目光看見陸汀時,兩只戒備的眼睛開始放光。
是他。
早在之前的流浪漢死亡現場,他就曾對這名長相漂亮的青年産生了深刻的記憶。結果緊跟着宏德廣場溺水案的現場,他又碰見了這名青年。
為了避免記憶出錯,記者快速低頭翻閱之前的照片,果然找到一張周經理溺水現場的照片。當時青年和他旁邊的男人一起站在衛生間外,還被刑|偵的陳隊叫進現場查看。
記者将相機的鏡頭蓋蓋好,調整了個更為妥帖的位置挂相機:“你們想看什麽?”
是可以商量的語氣,李骞忙說:“能讓我們再看一看宏德光的照片嗎。”
記者扶着相機的手指在機身上點了點,松口道:“可以,但你們得告訴我,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看熱鬧。”陸汀說,“我們在附近辦事,聽說宏德的老板被抓了,就過來看看。”
嵌在記者圓臉上的那對眼睛狡猾的眯成了縫 :“你沒說實話,我見過你,就在宏德廣場的兇案現場。”
陸汀一愣,當時陳隊曾呵斥過現場不許拍照:“你是當時拍照片的人?”
“是我。”記者說,“誠信是合作的先決條件,如果你們不說實話……”
李骞急忙說道:“因為我們懷疑宏德光和兩起殺人事件都有關。”
記者的眼睛亮了,當即向兩人展示照片,同時問道:“你們怎麽知道的?是空穴來風還是手裏有證據?”
李骞:“猜的。”
陸汀正觀察照片裏的人,宏德光的面部有很微妙的變化,他那挺直的鼻梁,凹陷了下去:“能把照片放大了一點嗎?”
記者放大了照片,陸汀湊得極近,沒看錯,宏德光的鼻子的确塌了。
“你看他的鼻子。”陸汀扯了扯李骞的袖子,示意道。
李骞沒發現出問題,但記者發現了,他常年跟拍,對公衆人物的臉記得比誰都清楚,指着宏德光的鼻子說:“他鼻子不對勁。”
李骞一愣,用手機搜索之前論壇裏看到的帖子,将裏面宏德光最新的照片和眼下的這張仔細對比,終于品出幾分怪異。
“他鼻子怎麽……”李骞咽了咽唾沫,“是你相機有問題,還是論壇的圖P得太過。”
“都不是。”陸汀道。
很多人看臉第一眼都會注意到對方的鼻子,這個部位可以說是面相的門面擔當,鼻若膽懸,鼻梁挺直高于山根,象征着富貴。
昨天他要徹底拿走馮茜茜財運的計劃被意外破壞,身體立刻就發生了變化。如果不及時補救,宏德光的財運會一落千丈,負債千裏。
——
宏德光坐在警局裏,俨然是一副開公司大會的派頭,沒有露怯和緊張,他借用警局的電話和自己的律師溝通,整整交談了有半個小時。
警察呵斥的時候,他就彬彬有禮的懇求。後來歇停了,又問有沒有吃的,說自己一大早就去公司忙工作。
陳隊審過的犯人不少,當然看得出來他是故意的拖延時間,希望律師早點過來。
當然,不滿足他的要求也沒有關系,但他的嘴就會像蚌殼一樣撬不開。
好在一番折騰後,宏德光開始表現出想交談的意願。
陳隊曲指在桌上敲了敲,提醒宏德光看過來:“宏先生,根據我們查到的監控顯示,你曾在流浪漢死前和他交流過。”
宏德光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抱歉地笑着說:“抱歉,我每天見過的人,遇過的事太多了,我不記得你說的流浪漢到底是誰。”
王家和拿出一張照片,擺在他眼前。
宏德光摸了摸下巴,多忘事的他終于記起來了:“是他啊,怎麽,他死了嗎?是病死的還是發生意外?”
邱實負責做記錄,擡眸看了眼這位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宏德光關心很不真誠,像故意裝出來的。
流浪漢之死和溺水案至今是迷,沒有兇手,沒有有力的線索,陳隊避開這個話題,反問:“你和他交談的內容是什麽,你作為一個公司的大老板,怎麽會注意到一個流浪漢?”
“警官,你這話就不對了,流浪漢也是芸芸衆生中的一份子,我為什麽就不能注意到他?”宏德光用說教的口吻道,暗示陳隊在貶低流浪漢,卻字裏行間都夾雜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味道。
陳隊的額角青筋凸起,最近問話的人一個比一個難纏。之前覺得陸汀是個鐵疙瘩,令人無從下手,眼前這個有過之而無不及,還很欠揍。
他吸了口氣,面上不露任何情緒:“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
宏德光笑着點點頭,說:“他經常來宏德廣場撿垃圾,我見了他很多次,那天只是突發好奇,想過去和他聊一聊。”
王家和道:“內容。”
“就是普通的家常話,我問他老家是哪裏,身體怎麽樣,收入來源主要有哪些。”宏德光說,“對了,離開前我還問過他需不需要幫助。”
陳隊倚在椅子上,視線越過昏暗的燈光看向對面的人:“就這些?”
“就這些。”
宏德光臉上那向來溫和親人的笑容,在幾個警察眼裏無比刺眼。
陳隊收起腿坐正,看着宏德光的眼睛問:“監控是半年之前的,過了這麽久,你還記得這麽清楚。”
“因為他很特別,貧窮卻不貪圖錢財。”宏德光惋惜道,“這樣的人,現在已經很少了。”
宏德光這人正如外面傳言的那樣,溫和有禮,見人就是三分笑,但不知為什麽,以上這些懇切的話落入旁人的耳朵裏卻有些莫名的不得勁兒。
陳隊看了眼負責記錄的邱實,心裏湧出一股淡淡的煩躁,搞了那麽大陣仗把人帶來,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而且他們手裏沒有足夠拘押的證據,即便律師不出面,也必須十二小時內放人。
詢問室裏安靜下來,宏德光顯然知道自己會沒事,他那副輕松地姿态令陳隊有些惱火,就好像明明已經摸到了一扇門,卻無論如何都打不開。
忽然,他想到了與宏德光有些牽扯的陸汀。按照陸汀對宏德光的關注,現在說不定就在警察局外面。
側身對着王家和的耳朵說了幾句,王家和點了點頭,離開了詢問室。他按照陳隊的指示來到警局門外,很快就在人群中搜尋到了陸汀的身影。
一看到有穿制服的人出來,記者們就像見到魚食的魚,立刻湧上了上去。王家和被人擋住視線,不得不扯着嗓子喊陸汀的名字。
陸汀從人群中進去,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被扯進了局裏。
王家和在前面快步走,頭也不回的對陸汀道:“你來是為了宏德光的事吧。”
“你們發現什麽線索了嗎?”陸汀追上去,側臉望着年輕的警員。
王家和沒吭聲,帶青年去到一個安靜的角落裏。平心而論,他打心裏不喜歡這個裝神弄鬼的人,是因為陳隊的吩咐才勉強壓住脾氣。
“有沒有線索和你沒關系,我知道,你關注宏德光一定是和他有過節,或者是受到馮茜茜的囑托,這些是你的私事,我們不過問。我只問你,除了你的猜測和那些似是而非的胡言亂語,到底有沒有宏德光犯事的其他證據。”
“沒有。”陸汀搖了搖頭。
王家和:“馮茜茜呢,她手裏有沒有?”
如果馮茜茜手裏真的有把柄,恐怕早就被人用邪術害死了。陸汀:“應該也沒有。”
眼前這個一問三不知,詢問室裏的更是圓滑得如同一直讓人抓不住的泥鳅,王家和心裏的暴躁直接表現在了臉上,陰沉着問:“那你這麽關注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陸汀說:“我說過了,我在周經理死的地方發現了不幹淨的東西,那東西就在宏德光的身體裏。換而言之,宏德光很可能是害死周經理的元兇。”
王家和一臉“你他媽逗我”的表情,到了現在這人怎麽還跟他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陳隊讓他叫陸汀進來,是因為他認為陸汀在知道宏德光被抓後,會有安全感,就會把自己知道全說出來。顯然,他們大錯特錯了。
“你可以走了。”王家和态度急轉,兇巴巴的揮手趕人。
陸汀沒走,上前兩步追上要離開的警員:“我知道有些事情難以理解和接受,但我們不能否認他們的存在。”
說這些話時,青年的語氣帶着十二萬分的鄭重。王家和着了魔似的停下來,微微詫異的望着對方。
陸汀說:“我可以發誓,我說的都是實話。”
望着對方那雙清明的眼睛,王家和吐出一口濁氣,他仍舊不信鬼神,有感而發道:“是真的又如何,我們辦案講究證據,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
陸汀當衆被警察叫走後,出來時受到了廣大關注,記者們将他的面前的路圍得水洩不通,七嘴八舌的問有沒有得到什麽內幕消息。
陸汀随口找了個“之前丢了東西,警察是讓我去認領”的托詞,記者們瞬間對他失去了興趣,回歸原位死死守住門口。
只有第一個來的記者清楚,青年在撒謊。
他沒有當場點破,等陸汀走到李骞面前後,他才壓着聲音問:“哥們兒,透露透露呗。”
“我什麽都不知道。”陸汀說完便拉着李骞去了人少的地方,“宏德光什麽也沒說。”否則警方就不會先從他身上下手。
李骞冷笑:“他當然不會說,即便交代了自己幹過的所有事,別人也只會覺得他在說瘋話。”
對陸汀的信任是有先決條件的,他親眼見過青年扶乩,當時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至今讓他心有餘悸,再加上本身就對宏德光有所懷疑,所以當青年說出“換命改運”時,他只表現出了心驚和恐懼。
換做別人就不一樣了,活在和諧陽光照耀下的人,不會輕易相信鬼神的存在。
李骞還想再說什麽,陸汀對他豎起手指“噓”了一聲,朝後方使了個眼色。那名記者偷偷摸摸縮在一個小攤後,舉着鏡頭在拍他們。
陸汀皺了皺眉:“他和其他記者不太一樣。”
李骞“嘁”了一聲:“當然不一樣,我剛剛跟人打聽過了,那人叫汪彭澤,是個狗仔,其他人只想搶頭條拿獨家,他只想爆料,并且從不拿醜聞換錢。”
“接連兩次見到他,都和宏德光的事情有關。”陸汀沒有躲閃,直面那個偷拍他們的攝像頭。
汪彭澤一挑眉,收起相機站直,咧嘴笑着沖陸汀揮手。
李骞品了品青年的話,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一直在跟拍宏德光?”
狗仔無孔不入,汪彭澤對宏德光的了解,比他們只多不少。
陸汀走了過去,汪彭澤扣上鏡頭蓋,沖青年昂起下巴,“找我删照片的?”
“不是。”陸汀直言問道:“你為什麽跟拍宏德光?”
汪彭澤愣了下,立馬拉響了十級警報,兩手下意識護住自己的相機:“我沒有。”
陸汀掃了一眼他的小動作,随即像是沒聽見他的否認,又道:“你是不是拍到過宏德光的情婦。”
汪彭澤這下子繃不住了,驚訝的張着嘴:“你怎麽會知道?!”
男女交往不可能不留下痕跡,譬如那天在公交站臺,宏德光和梁璐雖然沒有在外碰面,但從梁璐的言語就能判斷出兩人的關系。
陸汀十分肯定,像汪彭澤這樣偷偷跟拍的人,一般都能捕捉到什麽蛛絲馬跡。
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汪彭澤懊惱的低咒一聲,老實承認道:“是,我的确拍到過他和一個女人。”
陸汀:“什麽時候?”
“老早以前,他離婚的第二天。”宏德老總和前妻離婚算是一件很轟動的事情,最艱難的歲月他們相扶走過,到了享福的時候